旧金山空难：中国女孩惨遭碾压后的真相揭秘！

亲历旧金山空难中国女孩被碾压以后

2013年7月6日，韩国亚洲航空公司214航班在旧金山国际机场降落过程中发生事故并起火燃烧。机上共载有291名乘客及16名机组人员，其中中国旅客141名。空难导致来自浙江江山的3位女中学生死亡，181名受伤者被送往旧金山总医院等处进行救治。

坠机事件发生后，中国驻旧金山领事馆立即成立了以我为组长、两位副总领事为副组长、由各部门工作人员组成的总领馆应急指挥小组，并立即派出两批领事官员前往相关医院核实情况，探望伤员。事故当天总领馆就启动了24小时值班应对机制。

事故刚发生后，我方就了解到有两位乘客遇难。当晚9点，从韩国驻旧金山总领馆传来消息，证实遇难的两位乘客是中国国籍，但姓名、年龄等仍不清楚。事故当天是星期六，而且7月4日是美国独立日，从4号到7号，美国正休长假，许多人在外地休假。但是，领馆工作人员仍想了许多办法，以便尽快摸清两位遇难同胞的详细情况。到晚上11点多，我们从验尸官处得到准确消息：两名遇难的女生都是浙江衢州人，一名是17岁的王琳佳，一名是16岁的叶梦圆。两人是要好的朋友，初高中都是同学，她们就读的江山中学是衢州市最好的学校之一。

第二天早晨，有人打电话给我，有人当面问我，说有传言，有一名死者被消防车碾压了，他们想知道这是真的吗？被碾压的女孩是谁？女孩被碾压时是否已经死了？如果真的碾压了，美方会承认吗？美方会道歉吗？更有人问，如果是事实，美方会承担责任吗？

说实在话，当时我的第一感觉是，在浓烟滚滚、能见度低、一片混乱的情况下，救火车来救火，碾压女孩有很大的可能性。但我想，即使救火车真碾压了女孩，美国有关当局恐怕也不会承认吧。因为一承认，就免不了调查，免不了道歉，甚至免不了巨额赔偿，反正人已经死了，赔偿可以去找韩亚航空公司，美国恐怕不会愿意自找麻烦吧？

果然，在我举行的有几十家新闻媒体参加的第一次新闻记者吹风会上，许多人一而再、再而三提出的问题是：“女孩真的被碾压过吗？”“被碾压的女孩是谁？”“女孩被碾时，是否还活着？”其实，当时我自己对这几个问题也是一无所知，我和大家一样，迫切想知道答案。不过，我当时认为，恐怕不会有答案。

随后发生的几件事说明我的感觉错了。

第一件事是，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的代表迈克尔和美国国务院旧金山领团办公室主任帕特丽莎于7月8日晚6点，约我见面。我问美方人员：“现在人们都纷纷议论，说有一位女孩被碾压过，这是真的吗？这个女孩是谁？”美方代表严肃地回答我：“是真的，被碾压过的女孩名字叫叶梦圆。”他解释说，空难发生后，飞机起火，浓烟滚滚，女孩被抛入草丛中不易被看到，救火车在忙乱中碾压了叶梦圆。他以非常诚恳的语气就此表示道歉。我又问他，叶梦圆被碾压时，还有生命吗？他回答说：他个人认为已没有生命了，理由是王琳佳虽然没有被碾压，但也丧生了，且面目全非。不过，叶梦圆被碾压前是否有生命，要经过法医鉴定，他说了不算。他告知我：目前，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正在对整个事故现场进行全面的调查，法医将会确定两名遇难者的确切死因。

迈克尔又说，美方第一个把女孩被碾压这一事实告诉中国总领事，但美方希望总领事不要捅给新闻媒体。我以为他这样说是希望把这件事隐瞒下来。没想到他接下来说，我们不隐瞒事实真相，也不能隐瞒事实真相。我们会尽快告知遇难者的家属。我问道：“如果遇难者家属知道了，他们自己告诉媒体怎么办？”迈克尔回答：“那没有问题，如果先告诉媒体，再告诉遇难者家属那就不公平。”迈克尔明白地表示，把碾压真相告诉中国总领事是相信中国总领事，之所以请中国总领事不把真相捅给新闻媒体，是因为我们要自己告诉新闻媒体，如果中国总领事先说了，人家会以为我们不想披露真相，只是因为中国总领事披露了，我们才不得不承认真相。其实，我们从来没想过要隐瞒，我们不能隐瞒。

第二件事情是，美国当局在遇难者家属到达美国20分钟后，就将碾压事实及其有关的真相连夜告诉了死难者家属，并耐心地回答了家属提出的所有问题。晚10点半，韩亚空难中方部分伤亡人员家属和浙江省善后工作组抵达旧金山国际机场。晚11点，到达宾馆。两位死者的家属还没有进房间，美方就分两组与两位死者家属在会议室与圣马特奥郡验尸办公室官员罗伯特等分别见面，将事实真相，包括碾压的真相都告诉了死者家属，转交了死者的遗物，不厌其烦地回答了家属提出的所有问题。家属提的第一个问题是：到底是哪个女孩可能是被消防车辗过的。罗伯特明确告诉他们“叶梦圆是被匆忙到达事故现场的消防车碾压过的受害者”，并深表歉意。我完全没有想到，在美国长假期间，帕特丽莎等高官还从早到晚一直忙碌，还连夜把碾压等真相如此坦诚地告诉死者家属，如此真诚地道歉。毕竟，美国不仅不是肇事方，在很大程度上说也是受害方。

第三件事情是消防员主动承认碾压。旧金山《世界日报》报道说，消防员是在移动消防车的位置时，接触到了叶梦圆。当消防车撞上叶梦圆时，消防员立即察觉，并立即向消防局报告。

第四件事情是旧金山消防局长海恩·怀特向媒体公开承认叶梦圆被碾压。她向媒体公开表示，叶梦圆遗体的伤痕与被救火车辗过的伤痕是一样的，目前旧金山警察局调查撞车的小组正在调查此事，并就发生碾压一事表示深刻道歉。

第五件事情验尸官承认碾压。当地时间9日，旧金山圣马特奥郡验尸官罗伯特·富克罗特向美国《旧金山纪事报》确认：韩亚坠机事件两名遇难中国女学生中，叶梦圆被匆忙到达事故现场的消防车碾压过。(www.xing528.com)

第六件事情是旧金山警察局长索尔公开承认碾压。12日，索尔局长亲自向媒体公布调查材料，说根据警方获得的录像带显示，叶梦圆曾被消防车碾压过最少一次。警察局发言人施英典说，叶梦圆的尸体是在坠毁的韩亚飞机的机翼附近被发现的，有多项证据显示叶梦圆被消防车碰触，除了有录像机拍到空难现场情况外，现场地面消防车移动的痕迹，也可以证实。施英典特别说，叶梦圆被发现的地方是草丛地带，草长得高，消防员不易发现她，消防车救火时使用的灭火泡沫，也洒到了叶梦圆的身上。索尔就此表示道歉。

第七件事情是奥巴马总统亲自任命的高官——美国交通安全委员会主席赫斯曼现场调查空难事故后，向媒体公开宣布怀疑一名女死者曾被救援车碾压，要求对此事进行调查。

第八件事情是旧金山市市长李孟贤就叶梦圆被消防车碾压于9日发表声明公开道歉，他托我将他的道歉信和唁函转交给叶梦圆和王琳佳双方父母。警察局长、消防局长专门打来电话就碾压事件道歉。美国交通安全委员会主席赫斯曼当面向我道歉。

第九件事情，也是我最没有料到的事情。2013年7月19日上午10点5分，加州圣马特奥郡法医罗伯特和旧金山消防局长海恩·怀特在联合新闻发布会上宣布，韩亚空难中16岁的中国女学生叶梦圆死于消防局的救援车辆碾压。罗伯特说，叶梦圆在被碾压之前还活着。遗体解剖显示，她身上多处受伤，内出血，与遭汽车碾压后的创伤一致。他还表示，叶梦圆被碾压时是倒在地上，而不是站着。他特别说，叶梦圆的父母还没有见到女儿遗体，但已在新闻发布会前将检验结果告诉他们。消防局长怀特表示，新闻发布会前已经通过中国驻旧金山总领事馆向叶梦圆父母致歉并深切哀悼。她说：“我们的工作就是拯救生命，叶梦圆不幸遇难对我们来说非常难以接受，我们也伤心之至。”新闻发布会举行前半小时，她特意给我打电话，提前告诉我叶梦圆死因，请向叶梦圆父母家人转达由衷的歉意。

亲历旧金山空难女孩被碾压以后发生的上述事情，我的脑海里留下了如下难忘的印象：

没有一个人推卸责任。旧金山消防部门对《旧金山纪事报》表示，“一辆消防车可能对其中一名女孩的死亡负有一定责任”。消防主管部门不仅没有撇清叶梦圆的死因与消防车的关系，而且明确表示“可能负有一定责任”，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是第一次遇到。

没有一个人企图隐瞒碾压真相。尽管披露真相意味着自找麻烦，要应对没完没了的调查，意味着必须道歉，意味着必须承担责任，意味着尽管尽心尽力救火救人，但仍然可能要支付巨额赔款，甚至意味着处分。但从消防员开始，到每一个相关官员，都是有什么讲什么。事实真相了解到什么程度，就披露到什么程度，没有一个人企图隐瞒真相。美国有关当局官员约我见面，也是主动向我披露真相，并且表示道歉。

没有一个人不表示道歉。碾压真相披露的过程，同许多美国人表示真诚道歉的过程是一致的。旧金山市长又是在电视上诚恳道歉，又是托我将他的道歉信转交给叶梦圆和王琳佳的父母。其实，在我看来，旧金山市长如果不道歉，能有什么错吗？美国交通安全委员会主席赫斯曼当面向我道歉，她本来在华盛顿上班，空难一发生，就立即飞到旧金山，又是到现场查勘，又是约见相关人员，又是看望死难者的父母和其他幸存人员，忙到深夜。如果她不道歉，能有什么错吗？然而，我遇到的许多当地人，他们都一个劲地表示歉意，总觉得孩子们怀着美好的心情来到旧金山，却遭遇空难，感到对不起孩子们和家人。

没有一个人推诿。虽然发生空难时正值星期六，虽然援救工作夜以继日，然而，不管找到谁，人们都热心应对。美国国务院领团办公室主任帕特丽莎深夜2点打来电话，说美方愿意提供任何力所能及的帮助，她的电话24小时开通，中国总领馆可以随时给她打电话。帕特丽莎和我一起到机场迎接浙江江山死伤人员家属，亲自安排给死伤人员家属贵宾礼遇，使死伤人员家属获得的便捷远远超过来美国访问的中国的省、部长。并且，她和我一样，一直和死伤人员家属沟通，忙到凌晨。一位重伤学生在旧金山总医院做手术治疗，我原准备找医生说几句话，以使他为抢救中国女学生投入更多精力。有人提醒我，说声谢谢就行了。这里医务人员非常敬业，不需要特别拜托，更不需要红包。后来，中国受伤人员及家长都对美方医务人员的敬业精神感叹不已。尽管一位中国女孩伤重不治，但其父母仍对我说了不少感谢医务人员的话。

三名空难中国女孩遗体告别仪式

没有一个人为美国官员和有关领导人评功摆好。虽然，在我看来，从旧金山市市长到美国交通安全委员会主任，从消防局局长到警察局局长，从机场管理局局长到旧金山总医院院长，空难发生以后，确实都尽职尽责，都冲在紧急应对空难、努力救死扶伤、尽量做好善后的现场，然而，媒体上根本没有“奏响了什么凯歌”“体现了什么关怀”之类的话语。相反，充满的却是感谢消防队员、医务人员、义工等的词语。我在第一次媒体吹风会上说：“感谢市长李孟贤”，我驻旧金山中央媒体的两位记者悄悄对我说：“要感谢最早对空难救援的消防队员、医务人员等，不要提市长、局长，因为现场有许多CNN、ABC、BBC等西方主流媒体的记者，他们认为市长等高官尽职尽责是应该的，提市长反而会影响媒体吹风会的效果。”

没有一个人不表示同情慰问。空难发生后，总领馆的电话被打爆了，许多人打来电话是表示愿意做义工，愿意捐钱捐物。侨团纷纷向我表示，希望能安排他们为空难善后做点什么。他们为三位死难的中国女学生专门设立了一个募捐网站，我被邀请作为该网站的发起人。在旧金山空难中遇难的江山中学中国女孩原本计划在洛杉矶西谷基督教会学校参加为期三周的夏令营活动。她们的遇难让西谷基督教会学校以及社区居民深感悲痛，为了纪念遇难中国女生，西谷基督教会学校11日晚7点钟在学校教堂为遇难女孩举行了悼念活动，当地社区居民和学校师生约400多人参加了悼念活动。悼念活动为遇难女生分别制作了花圈，牧师在悼念活动中为中国遇难女孩祷告，并朗读《圣经》中的篇章与在场悼念的民众共同分享，伴随有中文翻译。当地官员代表和社区代表纷纷上台献词来表达他们对中国遇难女生的悼念之情。悼念活动过后，很多当地的居民都纷纷在条幅上写下自己的话来安慰遇难女生的家庭。在旧金山空难第7天，旧金山市民为死难中国女生举行了追思活动。

最后，顺便说一下，为了核实叶梦圆、王琳佳遇难情况，经美国国务院有关部门协调同意，中国驻旧金山总领事馆宋如安副总领事等人前往有关医院停尸间察看叶、王遗体，但遭到婉拒。理由是，虽然美国国务院同意中国外交官员来察看遗体，但美国法律规定必须先让死者家人察看，法律高于政府规定。虽然我的同事没能如期察看遗体，但对美国法大于权这一点却有了一次亲身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