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误读的世界：揭示了我们的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官不聊生

苏里南第二大城市日计里市市长尚卡尔倒霉透了，他继任市长只半年时间，就因私人纠纷一时性起而与人发生肢体冲突，不仅丢了官，还被判坐牢半年。在我看来，这是典型的“小题大做”。

尚卡尔每天自己开私家车上班，一天车坏了，他请来了修车师傅上门修理。车修好后，尚卡尔与修车师傅结账，不知为什么，两人发生矛盾并吵了起来。市长大人一怒之下，顺手拿起一根皮鞭朝对方抽去。这一鞭给尚卡尔带来了灭顶之灾，苏里南媒体声音一边倒，纷纷谴责尚卡尔仗势欺人，他所在的主要执政党民族民主党发表严厉谴责的声明，市长大人因打人触犯了刑律被捕入狱，并被提交法庭审判。尚卡尔在法庭上对自己挥鞭打人伤害公民悔恨不已，诚恳道歉，当然也连带为自己辩护几句。尚卡尔因一鞭之“罪”，党籍没有了，公务员的铁饭碗没有了，市长的位子没有了，还被判坐牢半年。

在我看来，尚卡尔总的来说还是个好官。为什么这么说呢？首先他是开私家车，而不是开公车上班，为公家省了车；其次他自己亲自开车，为公家省了司机；再次，他修车费自理，而不是找公家买单，说明他公私分明；四是修私家车之类的小事，他亲自打理，而不是有劳秘书或其他勤杂人员，说明他体贴下属；五是犯案被捕以后，不仅不认为自己冤枉，反而认为自己的“罪过”伤害了公民，损害了公务员和执政党的形象，因而诚恳认错，一再道歉；最后，尚卡尔上任时间虽只有半年，却努力工作，确实打算有所作为。退一步讲，不就是打了一皮鞭吗？给个党内警告处分，或者责令其公开道歉，或者再把市长职务给撤了就行了，犯得着判刑坐牢、丢掉公务员的饭碗吗？怎么就不能从爱护挽救干部的角度出发，实行“给出路”的政策呢？再说，修车的就一点错误没有吗？一个巴掌拍不响嘛！我把我的看法告诉尚卡尔的继任者、前国会议员朱鲁姆辛，朱不认同我的看法，他认为任何人打人都犯法，何况是一个市长。

比起尚卡尔来，尚的前任桑甘因腐败落马，虽然咎由自取，但在我看来，也是“小题大做”，罪不当罚。桑甘是印度裔苏里南人，担任日计里市市长好几年。我于2010年曾专程拜访他，还特意邀请他出席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举行的中拉友好合作论坛。他愉快地接受了邀请，但想不到没来得及成行就东窗事发，一夜之间成了阶下囚。他和市政府十几个官员一起，通过做假账的方式，把5万多苏元（10万多人民币）平分了。桑甘和部下一干人通通被捕，并被提交法庭审判，胡本人被以贪污罪判了3年徒刑，其他人都受到惩处。使馆政治处官员当时在使馆读报和形势务虚会上和我谈到这件事，我当时就说，钱这么少，判这么重，有点“小题大做”嘛，但苏里南媒体对这位市长一片讨伐之声，除了他的律师在法庭上为他辩护，没有其他人为他说好话。

因贪污而入狱的苏里南第二大城市日计里的桑甘市长

苏里南政府公共工程部主管大型基础设施和住房建设，不少人担心有猫腻，用不一般的眼神盯着该部。2010年新政府成立后，依照法律对上届政府公共工程部的大型项目进行审计。审计结果发现20万苏元左右的投资支出有违法违规嫌疑。审计报告被提交到议会，议会就此开展了一场辩论。反对党为上届政府公共工程部辩护，因为上届政府运行期间，现在的反对党是执政党；现在的执政党则力主继续调查，顺藤摸瓜，一定要查出公共工程部过去5年来的腐败行为。议会表决的结果是成立专门的清查小组，负责把问题查个水落石出。鲍特瑟总统和西蒙斯议长就此高调发表反对腐败的讲话。我看到媒体对此的专门报道后，心里想：一个国家的公共工程部，5年下来，累计涉嫌违法违规的投资支出才20万苏元，又不是贪污，这算多大的问题嘛。要我看，公共工程部前5年的投资支出做得还不错呢。看来，苏里南对公共工程部的这次审计清查，又是一次“小题大做”了。

其实，在廉政建设方面，并非只有苏里南“小题大做”，其他国家小题大做的例子也不胜枚举：

——对市长“小题大做”。2011年，洛杉矶圣盖博市华裔市长黄裕民因与女性朋友当街发生冲突后遭自己领导下的当地警方拘捕。不仅如此，黄因此被迫宣布辞职，成为全美历史上第一个辞职的华裔市长。对于市长大人来说，这算多大的事，不就是与女性朋友当街相互骂娘动粗？但在洛杉矶不行，违反了当地法律，他不仅乌纱帽保不住，还被捕了。还有，美国新泽西州梅德福市长克里斯·迈尔斯也被迫辞职。他有多大的事？2011年10月，一名自称是男妓的人在一家男性伴游网站发起匿名指控，声称迈尔斯与他在加利福尼亚州一家宾馆内发生性关系，还贴出一张照片。照片中仅穿内裤、戴眼镜男子形似迈尔斯。美联社援引指控者说法报道，迈尔斯通过那家网站联络他，两人在加州宾馆相会，迈尔斯支付500美元，但没按承诺给他一辆汽车和其他礼物。一次性交易500美元还不够？还要给汽车和其他礼物？堂堂州长竟因这一匿名指控而丢官。

——对局长“小题大做”。1991年 11月，新加坡商业事务调查局局长格林奈，向财政部申请一笔贷款，名义上说是用于购买新车，实则用于还一辆旧车的欠款，尽管如期归还了这笔贷款，但终因触犯《反贪污法》而被判为“用误导性文件诱骗贷款”，以致被监禁 3个月，并被开除公职、没收 30万元退休金。这位局长的“小题”被做得不是一般的大，实在是亏大了。2010年，希腊国家统计局长宣布辞职，为什么呢？因为统计数据作假。欧盟统计局说，希腊国家统计局在2009年10月向欧盟统计局提交相关财政数据时受到政治干涉，而希腊政府提供的一系列统计数据中存在“有意误报”。从这里可以看出，希腊统计局局长在统计上作假不是自愿的，但是他仍然要为此承担责任——在发现后不得不宣布辞职。

——对将军“小题大做”。美国官场最具有戏剧色彩的事件莫过于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戴维·彼得雷乌斯将军狼狈下台。彼得雷乌斯退役美军四星上将，曾任美军驻伊拉克和驻阿富汗部队司令。2011年9月，他退役，接替利昂·帕内塔出任中情局局长。下台的原因并非工作上有错，而是因婚外情意外曝光。堂堂的四星上将，泡个妞能有多大错，能有多大事？但将军这次偏偏因小失大，终于翻船。一些熟悉情况的人介绍，彼得雷乌斯所承认的婚外情没有违反任何中情局规章。即使中情局人员的联系人被发现疑似外国特工，可能会对美国特工构成安全威胁，中情局也没有禁止员工发生婚外情的条例。奥巴马总统发表声明，接受彼得雷乌斯请辞，称赞他为美国作出数十年“非凡功绩”。声明说：“不管以什么标准衡量，他（彼得雷乌斯）都是他这个时代最卓越的将领之一。”美国参议院情报委员会主席、参议员黛安娜·范斯坦同样发表声明，说彼得雷乌斯辞职是美国情报机构的巨大损失，对奥巴马批准辞职感到遗憾，但尊重这一决定。她说：“他很棒，热爱这份工作，对情报的掌控不逊于任何人。”近半个世纪以来，虽然间谍丑闻频发，但因为恋情丑闻而辞职的西方情报部门首脑仅此一例。(www.xing528.com)

——对内阁部长“小题大做”。美国前贸易谈判代表（部长级）巴尔舍夫斯基有两个女儿，很喜欢中国玩具。巴氏来北京就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进行谈判时乘机买了43个，想带回美国，可海关截住了她，除一个玩具之外，其余42个属逃税！报纸就此大做文章，攻击她假公济私，巴氏不得不补交税款，多次向国民道歉。在我看来，几十个玩具有多大的事？犯得着一再道歉吗？2012年7月，加拿大国际合作部长小田宣布，她已辞退国会议员职务，并将于当月底辞去部长职务。她有多大的错？因为小田爱花大钱，受到外界抨击，2012年初更成为加拿大人茶余饭后议论的话题。议论什么？有人揭发她到英国伦敦公干，连5星级酒店也看不上眼，要搬到更豪华的酒店，多花费一倍以上的公币。同时，她也租用高级轿车﹑聘用司机，平均每日花掉1000加元（1加元约等于1美元）。其实，这位部长事后都补回了酒店房间﹑轿车服务的差价，事实上并没有占国家的便宜。但小田仍为此受到众议院和外界的抨击，最后不得不下台。2007年，越南贸易部副部长梅文桑被越南一家法院判处14年监禁，他一个充当中间人角色的儿子也被判5年监禁，原因是受贿了6000美元，受贿6000美元对一个部长来说能说是大罪过？换来14年监禁，儿子跟着坐牢，实在不值。

——对首相、总理“小题大做”。1995年10月，时任瑞典副首相萨林用公务信用卡购买了几十克朗的巧克力，此事被一位认真的瑞典记者一直追查到银行，并调出了萨林的全部刷卡消费记录，指责她“挪用公款“，最终迫使其引咎辞职。2006年3月，韩国总理李海瓒在三次向国民公开道歉后，依然难平民怨之后，引咎辞职。导致李海瓒辞职的，是他“在不适当的时间和不适当的人士打高尔夫球”。3月1日韩国独立运动节那天，举国纪念，同天全国铁路系统大罢工。此时，总理李海瓒恰巧在休假，和一群商人打高尔夫。当天，就被媒体斥为“不务正业”。

——对总统“小题大做”。“水门事件”导致尼克松总统下台是“小题大做”的典型事例。在美国公众的心目中，他是一个很不光彩的下台的总统。在大洋彼岸的毛泽东对此却大不以为然。基辛格回忆说：“他根本无法理解水门事件引起的喧嚣；他轻蔑地把这整个事件看成是‘放屁’，事情本身‘不过是芝麻大小，而现在却因此闹得翻天覆地。反正我们不喜欢就是。’看不出有什么客观理由要攻击一位成绩卓著的总统。”毛泽东对尼克松的女儿茱莉娅说，“不就是两卷录音带吗？有什么了不起？”“两卷录音带就能把一个帝国搅得天翻地覆？”茱莉娅在回忆录中提到，当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邓小平在会见他们夫妇时也说：“我们从来不把水门事件看得那么严重。”然而，1974年7 月30日，美国国会给尼克松定了三项罪状：妨碍司法；滥用总统职权；蔑视国会。最终，尼克松被迫下台。如果不是继任总统福特的“赦免”，他还逃不了被判刑的命运。另一位美国总统克林顿，政绩突出，但也栽在了与白宫实习生莱温斯基的桃色“小事”上。独立检察官斯塔尔对克林顿不留情面，“穷追猛打”，使得克林顿因“作伪证”“妨碍司法”，险些被弹劾。

在反腐倡廉中“小题大做”好不好？我情不自禁地为此拍案叫好！为什么？就国外“小题大做”的案例来看，至少有这样几点好处：

首先，合乎政纪法规的“小题大做”，对高官来说有利于警钟长鸣，有利于形成强有力的约束氛围。“小题大做”不等于无限上纲、不讲政策，把人往死里整。而是严格按政纪法规办事，不因为官做得大、资格老、功劳多，就将功折罪甚至网开一面。之所以联想起“小题大做”，往往是资格老的、功劳多的，特别是官大的出了事，一旦处理起来，往往使人觉得埋没了人家的功劳，埋没了人才。所以，“小题大做”的要义就是功是功，过是过，不能以功掩过，不能因为是高官，是人才，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典型的是法国前总统希拉克的案例。希拉克被起诉在1977年至1995年担任巴黎市市长期间，利用职权虚设公职，为自己及同党、亲信牟利，令纳税人耗费了140万欧元（180万美元），涉嫌贪污和违反诚信。堂堂18年的巴黎市长，并没有把钱塞到自己口袋里。退一步说，虚设公职，那不是多安排几个人，关心干部吗？顶多就是一个私自突破编制，用人非贤，那不就是公职上的一个失误吗？然而，法国一家法院2012年12月15日宣布对前总统希拉克的贪污指控成立，判处缓刑两年。希拉克成为了“二战”之后法国首位获刑的前国家元首。法新社说，在此之前接受裁决的只有通敌叛国的前领导人菲利普·贝当。再往前的话就只有1793年被送上断头台的最后一任法国国王路易十四。这次审判，即使是法国国家公诉人也认为希拉克是清白的，但是最终的裁决却“让人吃惊”。不过，在民意调查中，他仍然是法国民众最受欢迎的人物之一。英国《金融时报》的报道说，希拉克是“二战”后最杰出的法国政治家之一，此次判决对他来说无异于沉重一击。

其次，“小题大做”体现的是向善的道德追求，有利于净化社会政治生态和道德生态。2012年9月1日，韩国总统李明博就韩国7岁女童惨遭性侵，向韩国国民道歉。8月31日，韩国全罗南道罗州市一名7岁女童A某在睡梦中被人用被子卷走并受到性侵，案件次日告破，这一案件震惊韩国社会。案发当天上午，总统李明博亲临了首尔西大门区警察厅，在听取了警察厅长金基用的报告后，向受害者家属表示了慰问，并向韩国国民道歉。李明博表示：“今后将把加强治安作为国政的最优先课题”。国家元首日理万机，案发当天总统就来到案发所在地警察厅，这已够以人为本了，但李明博仍坚持道歉，这既显示了他的怜悯之心和愧疚之怀，也是对加强治安、打击犯罪的一种变相的承诺。又比如，2008年6月，泰国外交部长诺巴敦与柬埔寨方面签署了关于柏威夏寺申请加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泰柬联合公报，此举没有事先取得国会批准，违反了泰国宪法。7月10日，外长诺巴敦宣布辞职。诺巴敦说：“尽管我并没做错什么，但是我还是通过辞职以表我的责任感。”

再次，“小题大做”不仅宣示了在法规面前人人平等，而且凸显了高官严于律己、率先垂范的理念。仍以韩国总统李明博为例，2012年7月24日下午，李明博发表电视讲话，就最近发生的亲属和亲信腐败事件向韩国国民道歉。他说：“不光彩的事情最近发生在我家人和亲信身上，使国民十分忧虑，我为此低头向国民道歉。”据报道，李明博的亲属或亲信接连卷入腐败案件。当月10日深夜，韩国大检察厅以涉嫌收受非法政治资金为由拘捕了李明博兄长李相得。李相得2007年至2011年收受近6亿韩元（约合52万美元）资金。两个月前，李明博竞选总统时的得力助手、曾担任经济部次官的朴永俊涉嫌收受1亿韩元贿赂遭逮捕。韩国放送通信委员会前委员会长、号称李明博“政治导师”的崔时仲也因涉嫌收受贿赂而遭逮捕。总统本人并没有贪污受贿一分钱，只是亲戚朋友涉嫌犯罪，但总统“小题大做”，“低头向国民道歉”，这一举措对反腐倡廉的意义不说自明。

最后，“小题大做”显示了权力制衡机制的力量。实事求是地说，“小题大做”案例中的不少当事人，不是主动“小题大做”，而是被“小题大做”。他们之所以东窗事发，狼狈下台，甚至沦为囚徒，是权力制衡的结果。有人认为，“小题大做”是党同伐异的表现，甚至是“狗咬狗”的结果。有人把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彼得雷乌斯将军的下台看成是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两大特工部门争权夺利、互不买账、彼此叫板的结果。我认为，这不正说明反腐倡廉不能仅靠自己，必须立足于权力制衡吗？！如果没有联邦调查局的介入，中央情报局本身恐怕难以曝光身为四星上将的局长大人的婚外情吧？

其实，并非只有外国在反腐倡廉中有“小题大做”现象，新中国也不乏这方面的事例。志愿军十六军军长尹先炳战功显赫，他任八路军旅长时，开国上将秦基伟是他的副手，只因为和一个女兵发生婚外情，本来可以被授予中将军衔的这位老红军，竟然只被授予大校军衔。老革命家王鹤寿也因婚外情错误，被撤消冶金部部长职务，下放到鞍钢。毛泽东特别说过：“王鹤寿不爱江山爱美人，鞍钢的‘四清’要擒贼先擒王。”由此看来，“小题大做”在反腐倡廉中并不是偶然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