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本好书的文风说起(1)
中宣部理论局组织撰写的《干部群众关心的25个理论问题》一书最近由学习出版社出版。这本书联系实际,有的放矢;篇幅简短,论述集中;概念清晰,分析中肯;逻辑严密,条理分明;语言明快,通俗易懂;生动形象,引人入胜。它的清新的文风给人以鲜明的印象。
文风不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当年毛泽东同志领导的整风运动,就把文风列为必须整顿的“三风”之一。他在《整顿党的作风》的报告中指出:“党八股是藏垢纳污的东西,是主观主义和宗派主义的一种表现形式。它是害人的,不利于革命的,我们必须肃清它。”(2)“学风和文风也都是党的作风,都是党风。”(3)在《反对党八股》的报告中,他列举了党八股的“八大罪状”,作了刻画入微的揭露和淋漓尽致的批评,起了振聋发聩的作用。现在我们正在开创社会主义建设的新局面,需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开拓创新,与时俱进。如果没有健康的文风,新的思想就没有合理的表达形式,就很难有效地向广大干部群众宣传新思想、新理论,引导大家理解和执行党的方针。可是,现在的某些理论文章的文风恰恰有不少问题。党八股(还有洋八股)的某些特征,在一些文章里又有新的表现。例如,有的文章冗长拖沓,空话、套话、废话连篇,形容词和副词层出不穷,几句话可以说清楚的问题偏要叠床架屋地说上几十句。有的文章概念不清晰,分析不周密,推理不合逻辑,论断不恰当,甚至有结论而无论证。有的文章不联系实际,不提出问题和分析问题,只作空洞的概念推演,没有实证材料,也没有例证和比喻,烦琐枯燥,味同嚼蜡。有的文章故作高深,刻意晦涩,佶屈聱牙,玄之又玄,不是把复杂的问题讲清楚,而是把不太复杂的道理讲糊涂。这样的文章看了令人头痛,干部群众很不欢迎。虽然连篇累牍,宣传效果却几乎等于零,甚至等于负数——坏了理论的名声,倒了读者的胃口。这样的文风是一种疾病,现在是该治疗的时候了。
上述种种症状,大致可以归为两类:一类是平庸乏味,一类是艰深晦涩。考其病因,恐怕是作者忘记了一个最基本的道理:文章是写给别人看的。写文章的目的就是作宣传,就是把别人还不理解或者还不大理解的东西告诉别人,求得别人的理解和认同。一篇文章别人不想看,看不懂,勉强看了也没有收获,这文章不是白写了吗?
前一类文章并不难懂,可是信息量极小,讲的都是大家熟知的东西,甚至是听腻了的东西,说了等于没说;语言也是陈词滥调,没有几句自己的新话。韩愈提倡“唯陈言之务去”,而这种文章恰恰是“陈言”的排列组合,即使读者句句都能看懂,看了也一无所获,浪费时间而已。当然,不同的读者有不同的知识储备,不同的理论水平,也有不同的要求,不可一概而论。某些读者熟知的东西,另一些读者可能还需要学习。1+1=2对初学数学的孩子还是非讲不可的,不能因为求“新”而硬说1+1=3。有些公认的名词术语和规范的表述方式也不能当作“陈言”而随意改变。这个界限读者是不难划清的。
后一类文章可就难懂了。这难懂,如果是由于读者缺乏必要的知识准备,那不能怪作者。这里说的是另一种难懂,那就是文章讲的道理本来是读者有能力理解的,可是作者讲得艰深晦涩,云遮雾障,让人不知所云。这使人想起苏轼晚年给他的朋友谢举廉的一封信。他在信里批评了汉代的扬雄(就是那位写过《太玄》、《法言》的扬子云),说“扬雄好为艰深之辞,以文浅易之说。若正言之,则人人知之矣”。扬雄是不是确有这个毛病,可以存而不论;但苏轼指出的毛病在某些人身上存在,却是事实。为什么有话不好好说(“正言之”),而要劳神费力地堆砌一些“艰深之辞”呢?无非是为了“文浅易之说”;倘用“普通话”说出来,不过是“人人知之”的道理,并没有那么神乎其神,“浅易”就露馅了。这就是毛泽东批评的“装腔作势,借以吓人”。还有些文章特别热衷于生硬地搬运外国名词和句式,读起来好像用汉字写的洋文。这又使人想起黑格尔的话。他在致J.H.沃斯的信里说:“路德让圣经说德语,您让荷马说德语,这是对一个民族所作的最大贡献,因为,一个民族除非用自己的语言来习知那最优秀的东西,那么这东西就不会真正成为它的财富,它还将是野蛮的。”“现在我想说,我也在力求教给哲学说德语。如果哲学一旦学会了说德语,那么那些平庸的思想就永远也难于在语言上貌似深奥了。”(4)黑格尔力求用他的本国语言讲哲学,为什么我们不愿意用本国语言写理论文章呢?如果是为了“在语言上貌似深奥”,那就很不可取了。毫无疑问,为了丰富和发展中国语言,有选择地吸收外国词汇和表达方式完全必要,正如有选择地吸收中国古文的有用成分完全必要一样。在面向世界的今天,更加无可置疑。但吸收什么,如何吸收,却应该视需要和可能而定,而且要使它们融入本国语言的体系,不能脱离本国语言的基本格局,把中国话变成了“洋话”。有的读者讽刺说,现在有些文章比古文和外文难懂得多,究竟算不算中国的白话文?
有的人看不起通俗易懂的文章,认为很容易写。这是一大误解。孔夫子说:“辞,达而已矣。”这“达”字谈何容易!还是苏轼说得好:“夫言止于达意,则疑若不文。是大不然!”“辞至于能达,则文不可胜用矣。”把复杂深刻的理论问题写得明白晓畅,文理自然,姿态横生,引人入胜,没有深厚的功力是做不到的。“深入浅出”才是真功夫。相反,故作高深,“浅入深出”,倒往往是功力不够的表现。当然,文章好不好主要看内容,单凭通俗易懂也未必就是好文章。但有了好的内容,就应该力求通俗易懂,不使文字成为读者理解的障碍。(www.xing528.com)
通俗易懂会不会妨碍科学性和准确性?可能会,但不是必然会。有的人把通俗和庸俗混为一谈,过去也确实出现过为了追求“通俗易懂”而把马克思主义理论庸俗化的偏差,这个教训应该吸取,但不能因噎废食。我们主张的通俗易懂不是没有前提的,这前提就是不损害理论的科学性和论述的准确性。这是应该做到也可以做到的。我开始接触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在新中国成立以前,读的第一本书就是艾思奇同志的《大众哲学》,我就是靠这本书走进哲学之门的。我的同龄人中有不少同志也是这样。这本书所以能对我们起那么大的启蒙作用,就是因为它比较成功地做到了通俗易懂。当然,通俗易懂也要根据不同的对象、不同的场合分别不同的层次,而不把一种模式绝对化。不能要求所有的理论文章都模仿《大众哲学》的写法。但是《大众哲学》毕竟是成功的范例之一。《干部群众关心的25个理论问题》这本书,继承了《大众哲学》的优点而又有新的发展,把十六大精神讲活了。它将受到广大干部群众的欢迎,并对改进文风起促进作用。
【注释】
(1)原载《光明日报》2003年2月25日《理论周刊》。
(2)毛泽东:《整顿党的作风》。《毛泽东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827页。
(3)毛泽东:《整顿党的作风》。《毛泽东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821页。
(4)黑格尔:《致J.H.沃斯的信》。苗力田译编:《黑格尔通信百封》,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0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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