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德麟文集：深入探索矛盾转化理论

深入探索矛盾转化理论⁽¹⁾

荣开明、赖传祥同志合著的《论矛盾转化》(该书已由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于今年八月出版，新华书店上海发行所发行)是一本阐发唯物辩证法的专著。这本书给我的最鲜明的印象是作者的强烈的现实感。作者是足踏在当代中国的大地上深沉地思考着哲学问题的，他们的笔端饱含着我们民族在伟大斗争的历程中的风风雨雨，凝聚着我们成功和挫折的宝贵经验，这是难能可贵的。

唯物辩证法是锐利的思想武器，它已经并还将继续引导我们在革命建设和科学创造中取得胜利。这是毫无疑义的。但是历史的经验一再表明，决不能要求唯物辩证法给我们绝对不犯错误的保证。我想这至少有几方面的原因。第一，唯物辩证法是高度抽象的哲理科学，它提供的只是最普遍的原理原则，而不是直接解决具体问题的现成公式或方案。而我们在实践中遇到的问题却总是具体的，总是处在特定的复杂联系之中、具有千差万别的特殊性质而又日新月异地发展变化的。要实现理论与实践的统一，就不能不经过极复杂的中间环节，经历极曲折的认识过程，偏差和失误是不可能完全避免的。第二，唯物辩证法是一种包容量极大的理论体系，人们对它的每一个命题以及诸命题之间的联系的理解事实上是有歧异的，准确地把握它的全部丰富的内容往往是非常困难的事，即使是老练的马克思主义者，在复杂因素的影响下误解、曲解乃至在某些问题上背离唯物辩证法的基本原理的情况也是很难完全避免的。第三，唯物辩证法是不断发展的学说。它的批判的革命的本质不仅表现在它对外界事物的态度上，也表现在它对自身的态度上。我们说唯物辩证法是锐利的思想武器，决不是说它提供了一堆一成不变的终极真理，而是说它能够以实践为准则，随时吸收人类文明发展长河中一切智慧的果实，不断地充实自己，丰富自己，更新自己。在人类的社会状况、文化背景和知识结构发生急速变化的当代，唯物辩证法的内容和形式必然要有相应的发展。如果无视实践的呼声，墨守已有的一切，那就与唯物辩证法固有的批判精神南辕北辙，在实践中必然陷于缘木求鱼、事与愿违的境地。我想，我们过去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出现的某些大的失误，除了由于缺乏经验之外，恐怕还既与违背了唯物辩证法的基本原理有关，也与固守个别杰出人物对唯物辩证法的某些不完善不精确的表述有关。因此，以当代人类的实践为标准，特别是以我国人民为之付出了巨大代价的实践为标准，对唯物辩证法的诸原理进行深入的探索，深化、拓展、丰富乃至订正，多方面地推进这门科学，是一件十分重要的根本性的工作。我认为本书的作者正是基于这样的责任感，怀着充沛的激情从事这项工作的。

本书探讨的是唯物辩证法这个庞大体系中的一个问题。然而它不是枝节问题，而是关系到唯物辩证法的整个体系，关系到对唯物辩证法的精神实质如何理解的重大问题。作者把矛盾的转化范畴与矛盾的同一性范畴作了明确的区分，把转化范畴提升到与联系和发展范畴同等重要的地位，指出它属于唯物辩证法“最高层次的总体范畴”，并对此作了详细的论证。这是本书的一大特色。作者在几年前就提出了这种见解，说明这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我认为这种见解持之有故。首先，从唯物辩证法理论体系的严整性来考虑，把矛盾的转化理解为总体范畴是有根据的。说唯物辩证法是关于普遍联系和发展的科学，这并无争议。但是，仅仅这样说还不足以同形而上学划清界限，因为对联系和发展是有两种对立的理解的。如果离开矛盾的转化来理解联系，只能是静态的固定的联系;离开矛盾的转化来理解发展，只能是线性的平滑的增长。这不是辩证法的观念，而是形而上学的观念。只有让矛盾转化的范畴与联系、发展的范畴处在同一层次，在表述中让它们同时“上场”，才能使人们对唯物辩证法的实质有清晰而准确的理解。其次，从唯物辩证法的实际运用的有效性来考虑，把矛盾转化理解为总体范畴也有道理。我们学习唯物辩证法决不满足于承认万物的普遍联系和发展，我们的目的在于以此为基础，充分发挥主体的能动作用，使事物形成对我们最有利的联系，实现对我们最有利的发展，而这只有通过对矛盾转化的控制才能达到。因此，运用唯物辩证法，说到底就是如何控制矛盾转化的问题，就是如何通过主观努力尽可能地实现矛盾转化的良性运行的问题。忘掉了这个根本目的，所谓运用唯物辩证法就可以说毫无意义。不仅毫无意义，而且还常常产生负效果、反效果。例如，矛盾双方的相互“斗争”无疑是唯物辩证法的一条主要原理。但是，如果不把这条原理放在实现矛盾转化的良性运行这一根本目的的统驭之下，而是脱离了这一根本目的去漫无节制地“运用”，会造成什么结果呢?我们过去的痛苦经验已经作了无可争议的回答，无须多说了。本书以矛盾转化问题为轴心，展开了历史的和现实的深入论证，对这个重大问题提出了一套系统的见解，不少章节新意迭出，发人深思。国内外研究和阐发唯物辩证法的著作很多，其中不乏优秀之作。但像这样从我国自己最切近的丰富经验中抽出有重大意义的问题进行系统深入的探讨的著作，应该说是并不多的。我以为这就是本书的理论价值所在，也是它的现实意义所在。(www.xing528.com)

本书也似有不足之处。《矛盾转化思想的历史发展》一章对马克思主义的矛盾转化思想作了溯源性的论述，这是必要的。但是，要把横跨中外、纵贯古今的浩如烟海的材料在很短的篇幅里做出脉络分明的论述，实在是非常艰巨的工程;本书的这一部分显然花了很大的气力，但仍然做得不甚理想。历史材料的选择有的不够典型，解释也未尽得当，材料之间的内在逻辑联系还不很清楚，“历史发展”的轨迹还不很分明，多少给人一种堆砌之感。有的章节的个别论断似乎还应当考虑到它们的普适性。有些论证也还需要更加强一些。但这些不足之处是次要的，这里用得着瑕不掩瑜这句老话。我个人读了这本书深感受益，也相信理论界和广大读者会对它作出公允的评价。

【注释】

(1)荣开明、赖传祥著《论矛盾转化》一书序，原载《江汉论坛》1987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