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在批判继承以往哲学传统的基础上产生的。但是它的产生并非意味着在诸多的哲学流派中增加了一个流派,而是标志着哲学史和整个认识史的一场革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内容、性质、功能都与以往的哲学根本不同。它第一次为人类提供了科学性与革命性统一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开辟了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正确道路。
一、马克思主义哲学产生的时代背景
马克思主义哲学产生于19世纪40年代的欧洲,不是偶然的。任何哲学产生的最深层的原因和动力并不是以往哲学中的理论矛盾,而是人类现实生活的客观矛盾。从表面看,一部哲学发展史似乎是抽象体系的更迭史、逻辑范畴的演进史;但从根底深处看,真正推动哲学家思考和创造的动力却是哲学家所处时代的现实生活提出的课题。在这一点上,哲学与其他意识形态部门并没有原则的区别。哲学家能做的工作,实际上就是站在不同的立场,从不同的视角,以不同的方法,利用以往的思想资料,对时代提出的课题作出哲学的回答。在历史上产生过重大影响的哲学,归根到底就是反映了时代的客观矛盾、回答了时代课题的哲学,也就是体现了时代精神的哲学。时代的客观矛盾发展到什么程度,哲学家的概括也就只能达到什么程度。这是任何伟大的哲学家也不能超越的时代局限性。另一方面,在同样的时代矛盾面前,还有哲学家本人站在什么社会集团的立场来看待这些矛盾的问题。自觉或不自觉地站在维护剥削阶级立场的哲学家,即使在时代的矛盾充分暴露的情况下往往也很难以客观的态度如实地反映这些矛盾,提出符合事物本来面目的理论。这就是许多哲学家不能超越的阶级局限性。19世纪40年代以前不可能产生像马克思主义哲学这样的哲学,根本原因就在于此。
19世纪40年代的欧洲,出现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新情况,那就是资本主义制度的固有矛盾的明朗化和尖锐化。这种新情况酝酿着新的时代课题,孕育着新的时代精神,呼唤着新哲学的诞生。
资本主义制度有一个产生和发展的过程。从中世纪的漫漫长夜中孕育出来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14~15世纪的地中海沿岸就有了萌芽,16世纪的西欧开始进入资本主义时期。经过17、18世纪英国和法国的资产阶级革命和18世纪后半期的工业革命,资本主义巩固了统治地位。资本主义制度是比封建制度更能促进生产力发展的制度,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就创造了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更多更大的生产力,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但资本主义也是剥削制度,是少数占有生产资料的资产者剥削绝大多数失去生产资料的无产者的制度,实际上是雇佣奴隶制。资本主义的固有矛盾是生产的社会性与占有的私人性的矛盾,这一根本矛盾又导致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矛盾,渗透于社会的经济、政治、文化等各个领域,并同其他矛盾(如民族的、宗教的、地域的、国际的)交织在一起,向全世界扩展。在资本主义产生和发展的初期,这些矛盾虽然已经初步暴露了资本主义制度的痼疾,显示了它的进步性的历史限度,但是这一点在当时并没有为人们认识到。这一方面是由于资产阶级在反对封建主义的斗争中与包括雇佣工人在内的广大劳动群众确有一定范围和一定程度的共同利益,另一方面也由于资产阶级提出的自由、平等、博爱、人道、人权一类口号造成了代表全人类共同利益的假象,掩盖了资本主义制度的实质。在资产阶级夺得政权之后,资本主义“自由王国”的真实面貌开始暴露,劳动群众特别是工业革命后形成的无产阶级从亲身处境中已经感受到被剥削被压迫的痛苦,意识到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种种不合理现象,进行过各种形式的反抗和斗争。但是,在一段时间里,反抗和斗争还局限在分散的状态、自发的水平和改善工作条件(实际上是出卖劳动力的条件)的范围,并没有认识到造成这种处境的根源在于资本主义制度本身。无产阶级也还没有成为统一的自为的阶级和独立的政治力量,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历史地位和作用。这种状况在那时是不可避免的,因为资本主义的固有矛盾还没有充分展开,还不具备认识资本主义本质的客观条件。
到了19世纪上半期,资本主义的固有矛盾在欧洲各先进国家逐步明朗化、尖锐化,在英法两国尤为突出。雇佣劳动与资本的对抗常常有集中的表现。1816年英国发生了劳动群众破坏机器的大暴动; 1819年英国曼彻斯特举行了要求选举权的大示威;1831年和1834年法国里昂工人举行两次起义;1837年至1844年英国劳动者举行声势浩大的宪章运动;1844年德国西里西亚纺织工人举行了第一次起义。这些反抗虽然还只是针对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剥削现象而没有触及资本主义制度本身,但已标志着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初步觉醒,无产阶级已开始从“自在”的阶级发展成“自为”的阶级,作为独立的力量登上了政治舞台。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的竞争和生产的无政府状态又引发了一次又一次的经济危机。例如1815年英国的经济危机,1825年英国和欧洲大陆的经济危机,1836年资本主义各国的经济危机,1847年的世界性经济危机。资产阶级把财富和生产手段集中在自己手里,把经济危机的灾难转嫁到无产阶级和劳动群众身上,加剧了阶级对立和社会生产力的破坏。这一切都表明,揭示资本主义制度本质的客观条件已经成熟,时代的课题已经提出,反映时代要求的理论的产生已经是历史的必然了。
但是,这一时期产生的理论并非都能正确反映时代的要求。就经济学来说,18世纪英国产业革命开始时期产生、19世纪初期完成的英国古典经济学家虽然还能比较客观地研究事实,提出了劳动价值论,意识到了工资与利润的对立、利润与地租的对立,但是他们站在资产阶级立场,把资本主义的经济规律看成绝对的自然规律,把资本主义制度看成永恒的制度,却使他们的理论受到极大的局限。至于英法两国资产阶级夺得政权以后的资产阶级经济学更变成了纯粹为资本主义辩护的庸俗理论,只能在资本主义的框架内研究一些具体问题,停留在现象的层面,在总体上失去了科学意义。就社会主义理论来说,19世纪英法两国的空想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种种罪恶现象进行了尖锐的揭露和抨击,也提出了实行社会主义的种种方案,但它们仍是不成熟的阶级关系的表现。它们谴责资本主义阶级对立的现象,但不能理解这种现象的根源,看不到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只是按照自己设计的方案,幻想用宣传示范的办法代替革命斗争,甚至乞援于资产阶级的善心和施舍。这些理论都不可能满足时代课题的要求。就哲学方面说,英法两国的哲学都还在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唯物主义的狭隘视野中徘徊,站在资产阶级立场的哲学家根本没有能力提供认识现实生活的哲学工具。
19世纪初期产生的德国古典哲学是一个巨大的成果。德国古典哲学是德国资产阶级的哲学。当时的德国与英法不同,还没有完成资产阶级革命,资产阶级还是一个尚未取得统治地位的软弱的阶级。这个阶级向往资产阶级革命而又没有力量推翻封建主义的统治,只能以隐讳曲折的形式在精神领域里“造反”。集德国古典哲学大成的黑格尔虽然是普鲁士王国的拥护者,但他的哲学却蕴含着革命精神,以致可以把它视为“法国革命的德国理论”。黑格尔哲学以庞大的唯心主义体系,通过颠倒的形式阐述了丰富深刻的辩证法思想,在思想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但他的唯心主义出发点使他不可能彻底揭示社会历史的本来面目,他的政治立场也决定了他不敢和不愿这样做。黑格尔以后的青年黑格尔派的主要成员是反封建的激进分子,同时也是只会在头脑里造反的空谈家。他们把主观唯心主义发展到荒谬的程度,以为只靠思想的批判就能改变现实。费尔巴哈从唯物主义立场批判了黑格尔的唯心主义,恢复了唯物主义的权威。但他的人本主义的唯物主义仍然是抽象的、不彻底的,在社会历史领域中仍然陷入了唯心主义。这些哲学理论不能提供反映时代精神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是理所当然的。
马克思和恩格斯登上历史舞台的初期是黑格尔哲学在德国占统治地位的时期。马克思在柏林大学就学时就钻研了黑格尔哲学,在同一时期恩格斯也钻研了黑格尔哲学。那时他们在哲学上还是辩证唯心主义者,在政治上则是民主主义者。黑格尔的庞大而充满矛盾的体系在黑格尔死后开始崩溃,马克思和恩格斯一度也属于激进的青年黑格尔派,但很快就反对他们的主观唯心主义空谈而与他们分道扬镳。费尔巴哈在1841年发表的《基督教的本质》一书给马克思和恩格斯以巨大的影响,促使他们在哲学上与唯心主义彻底决裂,转变到唯物主义。但他们并不是无批判地接受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唯物主义,而是迅速超越费尔巴哈继续前进。在1843~1846的大约三年时间里,马克思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及其导言,《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马克思、恩格斯合著的《神圣家族》,马克思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马克思、恩格斯合著的《德意志意识形态》相继完成。这些论著不仅标志着他们个人思想上的飞跃,而且标志着人类认识史上的一场革命。他们创立了有史以来最严整的世界观——马克思主义哲学。
二、马克思主义哲学造成的根本变革
马克思主义哲学造成的认识史上的革命,主要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一)马克思主义哲学克服了唯心主义的谬误和旧唯物主义的缺陷,创造了唯物主义的历史观,第一次提供了揭示人类社会和人本身的生成规律和发展规律的正确途径。
两千多年的哲学史说到底就是人认识自己的历史。精神与物质、思维与存在的关系所以成为一切哲学关注的根本问题,就因为这个问题涉及人与周围世界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人的本质和人的命运这些最普遍的问题。无论哲学家自己是否意识到这一点,是否承认这一点,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毫无疑问,以往的哲学经过长期的艰难跋涉,对这样的问题积累了丰富的思想材料,在本体论、认识论、历史观、方法论等各个领域都有很重要的成果,这些成果都是思维的宝贵财富。但是,以往的哲学共同的根本弱点就在于未能发现人类社会和人本身生成和发展的真正奥秘。唯心主义哲学把世界的本原归结为精神,根本颠倒了世界的本来面貌,无法正确地解决这个问题。马克思主义以前的唯物主义把世界的本原归结为物质,但它们理解的物质只是与人的实践活动无关的自然界,只是外在于人的活动的抽象物,一进入由人的活动构成的社会领域,一进入人的世界,它们就仍然把精神、意识看作最终的原因,陷入了唯心主义。就连杰出的唯物主义者费尔巴哈也不例外。问题的症结就在于,以往所有的哲学都未能对人类的实践作出科学的理解和规定,也不了解实践对理解世界、理解社会和理解人本身的决定意义。因此,在这个问题上,无论是唯心主义还是旧唯物主义,都不能提出科学的理论和方法,只能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在迷宫里徘徊,无异于隔靴搔痒。
马克思主义哲学与此根本不同。它指出,理解人的社会和人自身的关键是实践。马克思主义哲学所理解的实践,不是像唯心主义所说的那种纯主观的精神活动,而是人们改造世界的物质活动。在多种实践活动中,最基本的是生产活动,即制造和运用生产工具以谋取物质生活资料的活动。自然界无疑是先于人、先于意识而存在的物质实体,人是自然界长期发展的产物,意识是人的物质器官头脑的机能。唯心主义把意识看成脱离物质的独立实体,看成世界的造物主,根本颠倒了世界的本来面目,是前提性的错误;而旧唯物主义在这一点上是基本正确的。但是,旧唯物主义不了解,人的生存不是靠消极被动地适应自然,而是靠主动地有目的地改造自然;人赖以生存的物质生活资料不是现成的自然物,而是人运用自己制造的工具,有意识有目的地改变自然物的性质和形态,按照自己的需要创造出来的。这种创造活动就是最基本的实践活动,是人本身存在和发展的前提,是人的其他一切活动包括精神活动的前提。没有这种实践活动,人就不能生存,就不成其为人,就没有人的社会、人的世界。实践活动给自然打上了人的意志的印记,使自然再也不是人类出现以前的洪荒之世,而是人化的自然。不仅如此,生产实践活动还是社会生成和发展的最终原因。正是生产物质生活资料的实践活动造成了一定的生产力状况和与之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即经济关系;在经济关系的基础上又形成了一定的政治的法律的和意识形态的上层建筑;这些上层建筑产生于经济基础而又反作用于经济基础,才由此形成了不同的社会形态和历史阶段。这就是马克思第一次发现的唯物主义历史观。“这种历史观和唯心主义历史观不同,它不是在每个时代中寻找某种范畴,而是始终站在现实历史的基础上,不是从观念出发来解释实践,而是从物质实践出发来解释观念的形成。”(2)唯物主义历史观指出,不是意识决定存在,而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人不是精神的实体,也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物质实体,而是处在由自己的实践活动造成的一定生产关系和其他社会关系中的具体的现实的人。人的历史是人自己创造的,但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而是在既定的社会关系的舞台上创造,而这舞台又是以往的实践活动造成的。人的本质不应当从人的“类本质”(那只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本质)中去探求,而只能从处在一定发展阶段上的社会关系的总和中去探求。一言以蔽之,“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人的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3)。唯物主义的历史观是石破天惊的发现,使笼罩在思想史上的千年迷雾为之一扫,把开启社会历史认识的“黑箱”的钥匙交给了人们。在唯物主义历史观的指导下,社会历史在人类面前不再是无规律可寻的神秘王国,而是可以用精确眼光和科学方法认识和改造的对象。这是思想史上最具全局意义和长远意义的伟大成果。
(二)马克思主义哲学结束了旧哲学以解释世界为任务的局限性,第一次指出问题在于改变世界,从而根本改变了哲学的性质和功能。
哲学的真正源头本来是人的现实生活。哲学关注的问题不过是现实生活提出的问题的抽象化。只要是够得上称为哲学的哲学,即真正的哲学,总是它所处时代的普遍存在的问题的高度抽象的反映,只不过反映的正确程度和深刻程度有所不同而已。真正推动哲学家探讨哲学问题的深层力量是社会实践的需要,是人们改造世界的需要。哲学家思考的思想材料,归根到底也是人们改造世界的实践活动提供的。没有实践中提出的问题,哲学家不可能有思考哲学问题的动机;没有实践活动的成果,哲学家就会连思考的对象都没有。至于哲学家本人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是否承认这一点,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实际上,哲学对改造世界也并不是漠不关心或无能为力的,它会对群众、对民族、对国家的精神产生影响,从而对人们的实践活动产生影响。这也是事实。但是,由于哲学历来是高悬在经济基础之上的意识形式,它的高度抽象性使它呈现出远离现实生活的外貌,似乎与实践无关,与群众无关。哲学的发展似乎仅仅是逻辑范畴推演的历程,仅仅是一连串热爱智慧的、有批判能力的哲学家头脑中精神劳作的历程。哲学家本人也往往鄙薄实践、藐视群众,认为自己的任务只是坐而论道,构造这样那样的哲学体系来认识世界,解释世界。这种对哲学的任务和功能的理解并不符合实际。在马克思主义看来,哲学源于实践而又高于实践,应当指导实践,通过群众的实践把自己变成改变世界的物质力量,而不是停留在哲学家的头脑里。马克思一针见血地指出:“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4)一切旧哲学的致命的弱点恰恰在于不理解改变世界的意义。旧哲学的这种弱点是无法自我“纠正”的,因为哲学理论要变成物质的力量,发挥改变世界的作用,就必须掌握群众;要掌握群众就必须能说服人;要说服人就必须抓住事物的根本;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而一切旧哲学恰恰由于时代和阶级的局限而不可能提出科学的实践观点,因而不可能理解人本身。这就注定了它们都不可能真正成为群众手中的改变世界的精神武器。
马克思主义哲学与此根本不同。它发现了实践这一揭开人类社会生活奥秘的钥匙,解开了什么是“人本身”的千古之谜,提供了理解人的现实处境和人的解放之路的科学方法,抓住了事物的根本,成为最彻底的哲学理论。这种理论必然能说服群众,掌握群众,变成群众手中为创造新的生活而改变世界的精神武器。它告诉人们:“意识的一切形式和产物不是可以通过精神的批判来消灭的,不是可以通过把它们消融在‘自我意识’或化为‘幽灵’、‘怪影’、‘怪想’等等来消灭的,而只有通过实际地推翻这一切唯心主义谬论所由产生的现实的社会关系,才能把它们消灭;历史的动力以及宗教、哲学和任何其他理论的动力是革命,而不是批判。”(5)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前所未有的崭新的哲学,是以革命地改变世界为任务的哲学,是实践的哲学,是无产阶级和人民群众为创造新社会和实现全人类的解放而斗争的哲学。这种哲学的出现根本改变了以往哲学的方向,改变了哲学的性质和功能。
(三)马克思主义哲学第一次提出了以实践为基础的科学的认识论,为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开辟了正确的道路。
人们要认识世界,就不能不考察认识本身,即人们认识世界是否可能、如何可能以及与此有关的一系列问题。对认识的认识就构成认识论的领域。这是自古以来就为哲学家关注的领域。特别是近代以来,认识论更是各派哲学探讨的中心,也是争论的焦点。从英国的经验主义到欧洲大陆的理性主义再到德国古典哲学,都集中地阐发了各种各样的认识论,积累了大量有价值的思想,提出了大量有重大意义的问题。认识的对象问题,认识的来源问题,认识的能力和限度问题,认识的机制和过程问题,认识的各种成分的作用及其相互关系问题,认识的真理性问题,检验认识真理性的标准问题等等,都是各派哲学探讨和阐发的重大问题。但是,由于时代和阶级的局限,由于不能正确地理解实践对全部人类生活的决定意义,以往的哲学对这些问题的个别方面可以提出极有价值的思想,但都不能完全正确地解决这些问题,尤其不能从根本上、总体上正确地解决这些问题。它们最终都跳不出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的怪圈,经过某些认识环节走入歧途,歪曲认识的本质。即使像康德、黑格尔这样杰出的哲学家也未能摆脱这种窠臼。
各派唯心主义的共同特点就在于颠倒了物质与意识的关系,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把意识说成本原的第一性的东西,说成整个世界的造物主。有的哲学把感觉经验说成人们无法跨越的屏障,说成认识的最终源泉,否认感觉经验之外的客观物质世界的存在。这就是各派主观唯心主义。(6)例如贝克莱的哲学。有的哲学把概念说成世界的造物主,认为现实的物质世界倒是概念运动的产物。这就是客观唯心主义。例如黑格尔的哲学。按照唯心主义的前提,认识只是意识的自我认识。这种论断是完全荒谬的。但是,这些唯心主义哲学有它们的认识根源,有它们的片面的“理由”,在错误的前提下也能以颠倒的形式提出很深刻的思想,并不是简单的胡说。也正因为如此,它们才可能在哲学史上占一席之地,成为人类文明发展大道上的环节。但是,所有这些情况都不能改变它们根本前提的谬误。旧唯物主义承认物质世界是人的存在和人的认识活动的前提,把认识理解为客观世界在人的头脑中的反映。这一点是正确的。但是它们把反映看作消极的、直观的、被动的过程,不了解认识的真正基础是人们的实践活动,不了解作为认识对象的物质世界首先就是实践本身和实践造成的结果,而不是与人的实践无关的抽象的自然界,因而它们也不了解认识是基于实践的无限发展过程,不了解真理是主观和客观在实践基础上的具体的历史的统一,而认识真理性的惟一标准是不断发展着的社会实践。这样,它们就无法说明与认识有关的种种复杂问题,无力驳倒唯心主义的根本谬误,并且自己也不能把唯物主义的正确原则坚持到底,在社会历史领域中无例外地陷入唯心主义。旧唯物主义的这种形而上学缺陷甚至使它们在具体问题上还不如辩证的唯心主义在错误的前提下提出的思想深刻。列宁把“形而上学的、不发展的、僵死的、粗陋的、不动的”旧唯物主义叫做“愚蠢的唯物主义”,认为聪明的即辩证的唯心主义比旧唯物主义“更接近于”辩证唯物主义(7);还肯定在黑格尔的“最唯心的”《逻辑学》一书中“唯心主义最少,唯物主义最多。矛盾,然而是事实!”(8),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当然,列宁的话丝毫不是肯定唯心主义的根本出发点和整个路线,而是尖锐地揭露旧唯物主义的不彻底、粗陋和无力。
以往的哲学还有一个共同的错误,就是追求终极真理的僭妄之想。即使像黑格尔这样的辩证法大家,为了唯心主义体系的需要,也不得不论证他所谓的“绝对观念”在经历了一系列漫长的发展过程后最终在他的哲学里自己认识了自己,自相矛盾地把自己的体系说成终极真理。就连那些把认识的相对性绝对化,从而否认真理的绝对性的流派,实际上也自相矛盾地把自己的哲学说成了终极真理。
马克思主义哲学与此根本不同。在对待认识的问题上,马克思主义哲学首先是坚持唯物主义路线的。它把物质世界的存在作为不可动摇的前提,驳斥一切否认物质世界存在的唯心主义谬说。同时,它又反对旧唯物主义的形而上学的消极被动的反映论。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看来,实践观点是第一的和基本的观点。人对世界的反映是以实践为基础的,实践本身和实践的结果就是认识的源泉、动力和检验认识真理性的标准。“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关于思维——离开实践的思维——的现实性或非现实性的争论,是一个纯粹经院哲学的问题。”(9)认识来源于实践,随着实践的发展而发展,受发展着的实践所检验。认识中经过实践检验并证实的成分有绝对真理的意义,但任何发展阶段上的认识又是相对的。认识与对象的统一不是抽象的、超历史的、一成不变的“统一”,而是具体的、历史的、发展着的统一。客观世界的发展没有完结,实践的发展没有完结,认识的发展也没有完结。那种认为可以发现终极真理、甚至把自己的哲学宣布为终极真理的想法和说法都是虚妄不实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决不自命为终极真理的总汇,而只是为认识真理提供正确的方法,开辟现实的道路。
(四)马克思主义哲学第一次把唯物主义和辩证法有机地统一起来,提供了彻底革命和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
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只要这样按照事物的真实面目及其产生情况来理解事物,任何深奥的哲学问题……都可以十分简单地归结为某种经验的事实。”(10)世界的最根本的真实面目就是唯物主义和辩证法所揭示的面目,即世界是不断发展着的物质世界,或物质世界的不断发展过程。这种认识在古代哲学那里是以朴素的形式表达出来的,因为那时人们的实践和科学还没有提供足够的经验事实,还只能依靠笼统的观察和天才的猜测。近代初期又由于自然科学还处在孤立地研究个别事物的现存状态的阶段,看不到事物的联系和发展,使哲学也受到这种思维方法的局限,在总体上陷入了孤立地片面地看问题的樊笼,扼杀了古代辩证法的光辉。这时的哲学无论是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都在总体上陷入了形而上学(11)。黑格尔是第一个自觉而系统地阐述辩证法的哲学家。但他的辩证法是唯心主义的辩证法,是头脚倒立的辩证法,根本颠倒了世界的真实面目,而且由于唯心主义体系的窒息,连这样的辩证法也不能坚持到底。在马克思以前的哲学中,唯物主义和辩证法始终没有达到有机的统一,它们至多只能在个别方面反映世界的真实面目,而不能从总体上提供反映世界真实面目的方法。
马克思主义哲学与此根本不同。它以科学的实践观为基础,批判地吸收了以往一切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合理成分,总结全部历史经验和当代科学成果,创造性地把唯物主义和辩证法有机地融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成为第一个具有理论的彻底性和形态的严整性的哲学——辩证唯物主义的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彻底的唯物主义哲学,它继承了历来唯物主义的正确命题,坚持物质的自然界对人的一切活动(包括精神活动)的前提性地位,坚决驳斥各种颠倒世界本来面目的唯心主义幻想和谬说,马克思指出:“在黑格尔看来,思维过程,即他称为观念而甚至把它转化为独立主体的思维过程,是现实事物的创造主,而现实事物只是思维过程的外部表现。我的看法则相反,观念的东西不外是移入人的头脑并在人的头脑中改造过的物质的东西而已。”(12)马克思主义哲学又是彻底的辩证法哲学,它批驳了旧唯物主义的直观性、简单性和粗陋性,吸取和改造了蕴含在唯心主义哲学外壳中的辩证法的合理成分,在科学的基础上系统而深刻地阐发了辩证法。马克思在黑格尔哲学还很流行的时候就批判了他的辩证法的神秘方面,揭露了他的唯心主义的荒谬。可是当那些浅薄的德国知识界把死后的黑格尔当做一条“死狗”来抛弃的时候,马克思却承认自己是这位大思想家的学生,充分肯定他第一个全面地有意识地叙述辩证法的一般形式的巨大功绩。马克思发现并改造了黑格尔的唯心主义神秘外壳中包含的辩证法的合理内核,把“倒立着的”辩证法“倒过来”,创造了唯物主义的辩证法。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唯物主义是辩证法的唯物主义,辩证法是唯物主义的辩证法,不是两个东西,而是同一个东西,是不可分离的整体。
这种哲学必然是科学性和革命性高度统一的哲学。马克思指出:“辩证法,在其神秘形式上,成了德国的时髦东西,因为它似乎使现存事物显得光彩。辩证法,在其合理形态上,引起资产阶级及其夸夸其谈的代言人的恼怒和恐怖,因为辩证法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对现存事物的必然灭亡的理解;辩证法对每一种既成的形式都是从不断的运动中,因而也是从它的暂时性方面去理解;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13)马克思主义哲学用完全科学的态度,用批判的革命的精神对待一切事物,包括对待一切精神生产的成果,也包括对待马克思主义理论本身。马克思主义理论,包括马克思主义哲学,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教条,而是随时接受实践检验并随着实践的发展而发展的理论。自有人类以来,没有任何一种哲学具有这样远大的眼光,具有这样彻底的科学性和革命性。
三、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品格
马克思主义哲学从产生到现在已经历了一百五十多年的历程。在这跨越了两个世纪之交的岁月里,人类的历史经历了多次世界性的变化,其规模之巨大,影响之深刻,都是以往任何时期不可比拟的。在这个时期中出现的哲学流派之多也是空前的。这些新涌现出来的哲学都在或长或短的时间里成为风行一时的哲学,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都一个一个地由繁荣走向衰落,为别的哲学所取代。惟独马克思主义哲学仍然保持着强大的生命力,至今还站在时代的前沿,占居理论思维的高峰,成为当代不可超越的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引起的革命,至今也仍然保持着完全的意义。即使是反对或敌视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流派,也不得不把马克思主义哲学看作必须认真对待的劲敌,而不能无视它的存在,甚至还不能不在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交锋和碰撞中吸取它的某些思想。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提出的攻击、诘难、挑战等等,正好表明了这个事实。这种情况是由马克思主义哲学所特有的理论品格决定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特有的理论品格,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
(一)理论与实践的统一(www.xing528.com)
如前所述,马克思主义哲学第一次对实践的涵义作了科学的规定,指出这种科学地规定了的实践是人类与自然界联系的惟一纽带,是人类生活的惟一基础,是理解人类社会和人本身一切问题的钥匙,是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最终力量。因此,实践不仅是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第一的和基本的观点,也是整个马克思主义哲学区别于包括旧唯物主义在内的以往一切哲学的根本之点。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看来,“实践高于(理论的)认识,因为它不仅具有普遍性的品格,而且还具有直接现实性的品格”(14)。它对事物的认识,“在每一步分析中,都用事实即实践来检验”(15)。它摈弃一切脱离实践的空想、玄想和怪想,把实践视为一切认识的目的、源泉、动力和检验标准。马克思主义哲学高度重视理论的意义,强调没有理论指导的实践是盲目的实践,强调哲学理论应当是时代精神的精华,但它反对脱离实践的理论,认为这种违背实践的空洞理论只会使认识远离真理,把实践引向斜路。它坚持理论与实践的统一,决不是轻视理论的意义,恰恰相反,正是为了把理论放在坚实的基础上,使理论保持客观真理的性质,发挥指导实践的功能。马克思主义哲学关于世界是物质统一体的无限发展过程的原理,矛盾是推动一切事物发展变化的动力的原理,实践是理解人与世界的关系以及人自身的关键的原理等等之所以没有“过时”,就因为这些原理不仅为以往的实践所证实,而且还正在不断地为日新月异的实践和迅猛发展的科学所反复证实。只有遵循这些原理,人类的认识才能沿着正确的道路不断地深化和扩展;而违背这些原理,人们的认识无论在细节上取得多少成果,在总体上都是错误的。
马克思主义哲学揭露的旧哲学的根本缺陷,就在于它们都不同程度地陷入了理论脱离实践的泥沼。这种缺陷在马克思主义以后出现的流派纷呈的非马克思主义哲学中仍然重复出现,只不过涉及的问题有所变化,运用的材料有所更新而已。毫无疑问,现代流派众多的非马克思主义哲学都研究了许多新问题,在许多领域中做出了极有价值的成果,从不同的方面深化了人类认识,但是它们没有一个不在重大的根本性的问题上失足,陷入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的死胡同,没有一个不被其他的哲学所颠覆,一再地遇到“危机”,一再地被迫“转向”,一个一个地由兴起走向衰落。无论是科学主义思潮或人文主义思潮的流派都是如此。例如有的流派试图回避本体论的问题,“拒斥形而上学”(16),最后又不得不回到形而上学的问题,而且作了错误的回答。有的流派对现代资本主义的矛盾造成的种种混乱现象无比焦虑,提出种种解释的理论和疗救的方案,但最终都找不到科学的回答和有效的途径。有的流派在语言、心理、逻辑领域做出了极有价值的成果,但一旦上升到一般的哲学问题就捉襟见肘,陷入颠倒和错位。有的流派以表象、意志、人格等等精神的东西作为世界的本原,以新的形式重犯唯心主义的旧错误。有的流派看到了以往哲学把主观和客观机械地对立起来的错误,但却走上了根本否认主客观的区别的错误道路。它们始终不能理解革命实践的意义,不能接受和掌握马克思主义哲学提供的这把开启一切哲学之谜的钥匙,只能在事物的现象甚至假象的层面兜圈子。它们在局部和表层的问题上可能“明察秋毫”,而在总体和实质的问题上却“不见舆薪”。诚然,马克思主义哲学至今还没有把现代非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一切新问题都研究到,这是需要马克思主义者继续进行的工作。但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与实践统一的特点却从根本上保证了它具有深入底奥的洞察力和高屋建瓴的广阔视野,足以指引人们把握正确的方向,厘清那些看来纷乱纠缠的问题,避免重大的原则性失误,使人们的认识达到其他哲学不可能达到的高度。
(二)阶级性与人类性的统一
哲学是人类社会分裂为阶级对立社会以后产生的意识形态,至今也仍然在有阶级对立和其他群体利益对立的社会中存在和发展。马克思主义以前的哲学家没有一个不是自以为站在“全人类”的立场说话,但事实上没有一个能够摆脱自己所处的阶级地位的限制,不受阶级利益的约束,不带阶级的倾向性,他们不过是以“全人类”的名义反映本阶级的观点的理想和要求而已。这并不是说那时的哲学家都是剥削阶级的自觉的辩护士和代言人,而是说他们的阶级地位使他们不可能超出剥削阶级的狭隘眼界。那时候的社会结构也还没有发展到产生无产阶级这样一个自身的利益与全人类的根本利益完全一致的特殊阶级,不可能有代表无产阶级的哲学家。只有马克思的时代才可能产生马克思主义哲学。现在的世界已经发生了极其巨大的变化,与马克思的时代似乎已经面目全非,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资本主义制度的固有矛盾不仅没有解决,而且正在以更广大的规模向全世界扩展。极少数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对贫困国家和地区的经济剥削、政治压迫、军事侵略有增无已,利益冲突更加升级,恐怖主义威胁着人类的生存,贫富悬殊、种族歧视、生态破坏、能源浪费、人性扭曲、道德沦丧、战争威胁等等成了当今全人类面对的现实。这样的社会现状决不是人类的理想生存状态,而只能是走向未来的暂时过渡阶段。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一百多年前提出的问题不仅没有消失,而且仍然是当代人类不能回避的最重大最迫切的问题。但是,在利益对立如此鲜明、利益冲突如此剧烈的当代,剥削阶级和现成制度的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与全人类的根本利益决不可能一致。他们尽可以高举全人类的旗帜,把人道、人权、民主、自由的口号喊得响彻云霄,可是决不会为全人类的根本利益放弃一丝一毫的私利。当代能够代表全人类根本利益的仍然只有无产阶级。尽管当代无产阶级的结构和状态也与早期资本主义时期的无产阶级有很大的变化,但是它的阶级属性并没有根本改变,它仍然只有根本改变资本主义的现状,改变现存的社会关系,解放全人类,才能最终解放自己。马克思主义哲学过去是无产阶级的世界观,现在也仍然是无产阶级的世界观。正因为它是无产阶级的世界观,它才可能代表全人类的根本利益。只有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阶级性才能与人类性完全统一。
这一点对于保证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真理性至为重要。人对世界的认识是极其复杂的过程,在认识的长途中,偏见、武断和曲解是极易发生的。正如列宁深刻地指出的:“人的认识不是直线(也就是说,不是沿着直线进行的),而是无限地近似于一串圆圈、近似于螺旋的曲线。这一曲线的任何一个片断、碎片、小段都能被变成(被片面地变成)独立的完整的直线,而这条直线能把人们(如果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话)引到泥坑里去,引到僧侣主义那里去(在那里统治阶级的阶级利益就会把它巩固起来)。直线性和片面性,死板和僵化,主观主义和主观盲目性就是唯心主义的认识论根源。”(17)现代非马克思主义哲学在许多根本问题上的失足,正是由于它们的阶级倾向性导致它们不可能自觉地对待这个问题,使它们很难直面世界的本来面目,它们往往有意无意地夸大认识过程中的某个或某些局部和片断,因而得出错误的结论。即使是对资本主义世界采取猛烈的批判态度的哲学家,也由于不理解无产阶级的历史地位,不理解社会发展的规律,看不清社会发展的前途,而陷入这样那样的迷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无产阶级世界观的性质为正确认识世界提供了根本保证。无产阶级没有“狭隘的”阶级利益,它不仅不需要损害人类的共同利益,恰恰相反,它的最终目标是解放全人类。它要求彻底地揭示世界的本来面目,而拒绝任何的偏见、武断和曲解。它对认识的本质和总体规律的深刻把握也使它有可能自觉地防止认识的直线化和片面化,避免蔽于一隅而无视全局,囿于现象而忽视本质;即使发生了这种情况,它也敢于和乐于以实践为标准来坚持真理,修正错误。这就从根本上保证了认识沿着正确的道路前进。
(三)原则性与开放性的统一
旧哲学中的许多派别自命为真理的先知和垄断者,对人类几千年的认识成果采取虚无主义的态度(黑格尔是反对这种态度的)。现代非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许多派别也仍然重复着这种错误,同时又把这种错误作为罪名强加于马克思主义哲学。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这种指责是毫无根据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确有坚定的原则性,它决不对任何臆想和谬说让步,决不与掩盖事物本来面目、歪曲事物本质的理论调和;它也确实毫不留情地批判了以往的全部哲学的根本弱点,从而造成了人类认识史的革命。但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原则性与宗派主义毫无共同之处。恰恰相反,它的原则性是与开放性完全统一的。正因为它有高度的原则性,它才能有任何其他哲学不可能有的开放性。马克思主义哲学对以往哲学的批判决不是形而上学的全盘摈弃,而是辩证的扬弃。它追求的惟一目标是真理,用来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是实践。由于它揭示了社会发展的规律和人类认识的规律,因而它最能珍视认识史上的成果,在坚持原则的前提下有分析地肯定和吸取这些成果中一切具有真理性的成分(哪怕只有片面的真理性);对于那些错误的认识,也不是简单地判定为胡说,而是如实地探究它们失足的根源,从而引出理论思维的教训。它不是离开世界文明发展大道的褊狭的宗派式的理论,而是人类认识史的总计、总和与结论。对于现代非马克思主义哲学,它也同样地尊重它们的一切有真理意义的成果,既有批评,也有吸收,决不全盘拒斥。同时,马克思主义哲学既然以彻底的辩证法观点看待认识的发展,认为人类对世界的认识永远没有完结,它也就不会自命为一成不变的真理大全和封闭的固定体系,不需要为了维护某种体系而剪裁事实,曲解真相。它永远以海纳百川的姿态对待过去、现在和未来,永远注视着实践、科学和其他哲学发展的足迹,不停顿地分析、概括和提升自己的理论内容和表现形态,发展和丰富自己。正因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具有其他哲学不可能有的极大的包容性和开放性,所以它才可能站在当代理论思维的制高点,成为当代的不可超越的哲学。
(四)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的统一
非马克思主义哲学往往按照自己的框框来曲解马克思主义哲学。有的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归为科学主义一类,指责马克思主义哲学忽视人的问题;有的又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归为人文主义一类,使马克思主义哲学存在主义化。这些曲解都与马克思主义哲学不相干。马克思主义哲学根本不是什么科学主义,也不是什么人文主义,而是把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融为一体的崭新的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具有彻底的科学性。但这种科学性并不意味着把自己降低为各门具体科学的一种,而是贯串着科学精神。这里所说的科学精神也就是实践的精神,最基本的有三点:一是按照世界的本来面目认识世界,惟客观真理是从,而不给予任何外来的附加;二是不崇拜任何既成的事物,不囿于任何定论和成见;三是不停留在已有的结论上,始终随着实践的发展而更新自己的理论。用中国人熟悉的语言来概括,就是实事求是,解放思想,与时俱进。这种彻底的科学精神,与狭隘片面的科学主义是根本不同的。同时,马克思主义哲学又是彻底地为人的哲学。当然,如前所述,一切哲学归根到底都不能不以自己的方式关注人的问题,解释人的本质,关注人的命运,提出人的生活理想。即使是抽象到对人的现实生活似乎极度冷漠的哲学,实际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也还是人的生活。在一定的意义上,哲学就是人学,就是人对自己的认识的最高形式,哲学史说到底就是人的自我认识的历史。但是,人认识自己比认识外界事物要艰巨百倍。马克思主义以前有许多哲学都高扬人文精神,可是没有一种哲学真正找到了认识人本身的关键。所有这些哲学关于人的理论,无非是哲学家对自己心目中的人的描述;而他们心目中的人,实际上就是他们在自己生活的具体社会关系中接触到的具体的人,只不过他们把这种具体的人抽象化、普遍化、永恒化为一般的人而已。这些哲学家对人的本质的论述,无非就是他们所处的一定历史发展阶段上的人的种种特性的较为集中的概括。近代资产阶级哲学对人性的种种描述,是以资产者为标本的,无非是把资产者的特性说成全人类的共性而已。他们不了解或者不愿意了解人的本质应当从何处去探求,当然也就不可能真正揭示人的本质。现代非马克思主义哲学在这一点上与旧哲学也没有本质的不同。这些哲学(尤其是属于人本主义一派的哲学)高谈关于人的一切,却恰恰不了解人是什么;它们甚至还无根据地指责马克思主义哲学不重视人,不关心人,但它们对人的重视和关心却恰恰是空洞抽象而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的,因为它们不了解如何认识造成人的当前处境的社会条件以及如何改变这些条件,至多只能对不满于现实处境的人们提供宣泄、安慰或兴奋的方剂,而不能成为指导人们实际地改变现实处境和创造新生活的精神武器。马克思主义哲学并不否认人的共性,并且深刻地指出自由自觉的活动就是人的共性即类特性。但这种共性只是人区别于一般动物的特性,仅仅指出这种“类”的共性对于说明和解决现实的人的问题是无济于事的。它指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8)。这才破天荒地解决了这个千古难题。人的本质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随着社会关系的发展变化而发展变化的。环境的改变与人的改变是一致的。只有通过实践改变社会关系,才可能改变人的处境,也才可能改变人自身;只有通过革命实践使社会关系发生实际的改变,直到经过漫长的发展阶段消除了一切剥削制度及其遗物,实现了共产主义社会的时候,人才能得到彻底解放。这样的人文精神才是消除了一切幻想和空谈的人文精神,这样的哲学才是属于人、为了人、给人的幸福和解放指明现实道路的哲学。在马克思主义哲学那里,科学精神和人文精神不是两个机械地焊接起来的板块,而是有机地统一起来的整体。正因为一切以人为本,它才可能无畏地坚持科学精神,惟真理是从;也正因为坚持科学精神,它才可能实际地而不是抽象地为人的彻底解放服务。
【注释】
(1)原载作者与汪信砚主编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当代论域》一书,人民出版社2005年8月出版。
(2)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92页。
(3)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6页。
(4)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7页。
(5)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92页。
(6)有的哲学认为感觉经验之外的客观世界是否存在是原则上不可能回答的问题,这就是不可知论。不可知论有的是变相的主观唯心主义,也有的是羞羞答答的唯物主义。
(7)列宁:《哲学笔记(1895—1916)》。《列宁全集》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235页。
(8)列宁:《哲学笔记(1895—1916)》。《列宁全集》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263页。
(9)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5页。
(10)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6页。
(11)形而上学(metaphysics)一词的本义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即是哲学。后来马克思和恩格斯在他们的大量著作中按照黑格尔的用法,以这一语词专指孤立地、静止地、片面地看事物的思维方式。本书用“形而上学”一词时,在不同的场合采取何种涵义须视上下文而定。此处取第二种涵义。
(12)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1872年第二版跋》。《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12页。
(13)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1872年第二版跋》。《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12页。
(14)列宁:《哲学笔记(1895—1916)》。《列宁全集》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83页。
(15)列宁:《哲学笔记(1895—1916)》。《列宁全集》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291页。
(16)此处的“形而上学”指哲学。
(17)列宁:《哲学笔记(1895—1916)》。《列宁全集》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311页。
(18)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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