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视人文社科，陶德麟文集助力！

进一步重视人文社会科学⁽¹⁾

最近中共中央发布了《关于加强和改进思想政治工作的若干意见》，江泽民同志对宣传思想工作和精神文明建设的批示，以及胡锦涛同志在全国宣传部长会议上的讲话，非常重要，非常及时。按我个人的理解，这是在即将跨入21世纪的至关重要的时刻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我只从进一步重视人文社会科学的角度谈一点体会。

一、振兴中华离不开人文社会科学

我们党历来高度重视宣传思想工作的重要性。这是我们党的优良传统，也是保证党在各种复杂情况下率领群众披荆斩棘、争取胜利的不可或缺的手段。事实上，任何阶级的领导集团都重视宣传思想工作。这是因为思想的最终根源虽然是经济关系以及由此决定的利益关系，但是思想一旦在经济的基础上形成，又具有极大的相对独立性，以至能够成为政治变革和经济变革的先导。一切事情是靠人去做的，而人的行为是靠思想支配的。任何阶级要取得政权，巩固政权，稳定社会秩序，实现自己的经济目的，就必须以宣传的手段使群众认同自己的意识形态，支持自己的政策，否则将寸步难行。所以，任何阶级的有远见的政治家和领导集团都极端重视宣传思想工作，只不过名词不同，内容不同，方式不同而已。奴隶主阶级、封建地主阶级和资产阶级在这方面都积累了非常丰富的经验，形成了一套一套的体系，有不少东西值得我们借鉴。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他们的宣传思想工作是与他们的哲学和社会学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前者是以后者为基础的。他们很了解，如果没有哲学和社会学说这个基础，他们的宣传思想工作就没有理论依据，就没有一贯的长远的战略目标，就没有全局的持久的效果。我们只要稍稍回顾一下他们在这方面下了多么大的工夫就十分清楚了。在这一点上，我们应当吸取他们的经验。但是，一切剥削阶级有一个不可克服的弱点，就是他们的利益与广大人民的利益至多只能在一定时期有某些方面和某种程度的一致，而不可能有根本的完全的一致，即使在他们处在上升时期也是如此。因此，他们的宣传思想工作以及作为基础的哲学社会学说就不可避免地带有不同程度的虚伪性。共产党是代表无产阶级和全体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的，不需要、也不允许歪曲事实的真相和实质。我们需要的是把真实的情况和科学的道理告诉群众，让群众为自己的利益而自觉地奋斗。因此，我们的宣传思想工作就必须建立在正确而深刻的人文社会科学(包括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础上，要求不仅符合事实，而且能揭示事物的本质和规律，比群众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如果不是这样，我们的宣传思想工作就会脱离实际情况，或者就事论事，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支离破碎，顾此失彼，甚至自相矛盾。这样的宣传思想工作不能帮助群众在认识上前进一步，提高一层，不会有说服力和感染力，解决不了群众的思想问题，不会赢得群众的信服，久而久之就会失去威信，后果之严重是不言而喻的。当然，宣传思想工作的方式、方法乃至技巧也很需要讲究。再正确的道理，如果宣传的方式方法不当，技巧拙劣，僵化死板，枯燥无味，不能使群众喜闻乐见，或者无的放矢，隔靴搔痒，文不对题，没有针对性，也肯定不会有好的效果。但是，更根本的毕竟还是宣传的内容。如果轻视内容而把方式方法和技巧当成第一位的东西去追求，就是舍本逐末。宣传内容的精湛是必须以人文社会科学的研究成果为基础的。当前我们正处在历史的关键时刻。一方面，世界的形势发生了空前未有的巨大变化，科学技术的革命性的发展正在深刻地改变着人们的相互关系和生活方式，经济全球化已经成为现实，政治多极化也即将成为现实。另一方面，我国本身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轨也引起了整个社会生活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已经生活在一个与过去迥然不同的环境之中，每个人每天都必然见到前所未见的现象，遇到前所未遇的问题。各种不同群体和个人利益关系正在急剧地调整和变动。多年来习惯了的传统观念有许多已经不能合理地解释比过去复杂得多的现实生活。在这种情况下，人们思想上产生种种困惑以至混乱是不可避免的。这并不奇怪，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误认为只要生产力发展了，这些问题就会自然而然地解决了，从而听之任之，不重视宣传思想工作。如果这样，困惑和混乱就会积累和蔓延，影响社会的稳定，阻碍现代化战略目标的实现。当然，宣传思想工作也不是万能的，问题的解决终究要靠政策本身的正确和实际措施的得当，要靠群众对“三个有利于”的实际成果的亲身感受和认同。但是，假如缺乏强有力的宣传思想工作，即使政策正确、措施得当，也不一定总能得到广大群众的理解，在某种情况下还可能把好事办成坏事。而强有力的宣传思想工作又只有以坚实的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为基础才有可能。从更深远的眼光看，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成功也有赖于精神文明水平和人民整体素质的大幅度提高，这就更离不开人文社会科学了。

二、轻视人文社会科学的民族是跛足的民族

自然科学和技术的重要性当然无可置疑。我们也是花了几十年的宝贵时间，付出了极其沉重的代价，才真正认识到它的极端重要性的。邓小平同志概括的“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精辟论断集中体现了这种认识。这是我们民族觉醒的标志，复兴的契机，它来之不易，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动摇、模糊或淡化，不要盲目附和某些西方学者脱离社会制度把科学技术的滥用造成的负面影响归咎于科学技术本身的论调，去跟着他们鼓吹科学技术恐怖论。恰恰相反，我们应当坚定不移地继续放手赶超世界自然科学和技术的先进水平，在全民中大力普及自然科学和技术的教育，这是毫无疑问的。如果说对自然科学和技术重要性的认识总算基本上成了社会共识的话，那么对人文社会科学重要性的认识却差得很远很远，这两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尽管邓小平同志和江泽民同志一贯强调人文社会科学的重要性，并且指出“科学技术”包括社会科学，可是事实上在人们心目中和实际措施中，“科学技术”这个词组中的“科学”一词是不包括人文社会科学的，它们应有的地位并没有得到真正承认，轻视人文社会科学的现象还普遍存在。这已经是街谈巷议的话题，不是什么秘密了。我们可以举出许多实例来证明这种事实，只不过没有必要在这里列举而已。(www.xing528.com)

我觉得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人文社会科学的重要性本来是彰明较著的事情。不说世界历史，单把我们中国自己的历史稍稍回顾一下也就不难看清。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是不是人文社会科学?没有它的指导，中国人民怎么可能找到解放的道路，建立新中国?建国以后的大大小小的成功和失误，哪一桩哪一件不与人文社会科学论断的正确和错误有关?没有真理标准的大讨论，没有奠基于这场讨论之上的思想解放运动，怎么可能有改革开放的局面?中国怎么可能成功地走上今天的康庄大道?没有邓小平理论的指导，我们这样一个生产力远不发达的国家怎么能在国际国内的大风大浪中岿然屹立?而邓小平理论涉及的哲学、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哪一方面不是人文社会科学?就拿“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个论断来说吧，它也并不是自然科学或技术科学的命题，而正是一个哲学和社会科学的命题。没有这个论断，我国的自然科学和技术怎么会受到今天这样的高度重视，得到今天这样的发展条件?公平地说，改革开放以来，人文社会科学对我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是发挥了重要作用，作出了巨大贡献的。我们的各种改革措施，包括经济、法制、文化等诸多方面的措施，都凝聚着人文社会科学工作者艰苦探索的心血和汗水。这些都是明摆着的事实。可是这个事实并没有得到如实的认同。正在享受着人文社会科学成果的“效益”而又不承认它的作用和地位，这难道不是奇怪的现象?轻视人文社会科学的后果是严重的。这种严重性在当前已经显露，如不改变这种状况，长远的后果将更为严重，而且很难纠正，很难弥补。自然科学和技术与人文社会科学对于一个民族来说好比一个人的两条腿。缺了任何一条腿就是一个跛足的民族。没有自然科学和技术，不认识自然界的规律，人就是自然界的奴隶。没有人文社会科学，不认识人自己和人的世界，人就是自己的奴隶。在一定的意义上，做自己的奴隶比做自然界的奴隶更悲惨，因为人可能把自己创造出来的成果变成奴役自己的力量，由智慧转化为愚蠢，直到身受其苦还不能自拔。我们吃轻视自然科学之苦是吃够了，现在算是大彻大悟了。吃轻视人文社会科学之苦其实也吃够了，可是好像离大彻大悟还有相当的距离。人的事情决不是单靠自然科学和技术就能全部解决的。现在有的违反起码的科学常识的歪理邪说居然可以有那么多信徒，这种现象当然与自然科学知识普及不足有关系，但仅仅用这一点来解释是不够的。这些信徒里面就有并不缺乏自然科学知识的人，怎么解释?当年孟子批评齐国的高子说:“山径之蹊间，介然用之而成路。为间不用，则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²⁾我看现在有不少人就是因为轻视马克思主义的人文社会科学、特别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没有用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把自己武装起来，头脑里被乱七八糟的茅草塞住了，所以把聪明才智也压抑了，竟然对那些荒谬绝伦的歪理邪说也深信不疑。事实已经一再地表明，大力宣传普及自然科学知识固然绝对重要，但单靠这条措施是不可能完全解决问题的。要真正弄清楚这种怪现象的原因，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还得依靠自然科学和人文社会科学的携手并肩，共同努力，作多学科的综合研究。在这里，马克思主义哲学应该发挥特殊重要的作用。恩格斯在一百二十多年前写的《神灵世界中的自然研究》⁽³⁾这篇文章中，分析了为什么像华莱士、克鲁克斯这样在生物学和化学上作出了重大贡献的自然科学家居然会如醉如痴地相信江湖骗子的“降神术”的怪现象。这篇文章写得尖锐泼辣，幽默机智，极其精彩，极其深刻，其中的一些重要结论，现在也完全保持着重大的指导意义，读来能使人茅塞顿开。我想这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洞察力、解释力和生命力吧。我建议那些对“一百多年前”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不屑一顾的朋友们不妨花一个小时读一读这篇短文，看看感受如何。我觉得对一些奇奇怪怪的社会现象不应该就事论事，而应该像恩格斯那样从中看出普遍的规律性的东西。其中很重要的一条，我认为就是恩格斯反复告诫的:轻视哲学，缺乏理论思维，蔑视辩证法，是不能不受惩罚的。我曾经说过，现在也仍然相信，轻视哲学的民族是没有精神脊梁的民族，是只有小聪明而无大智慧的民族，是不可能在人类历史的长途上留下伟大足迹的民族。这里我还想补充说，轻视人文社会科学的民族是不认识自己的民族，是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方的流浪儿，同样也很难在人类历史上留下伟大的足迹。我希望人们对人文社会科学的重视能够尽早实现，这将是国家之幸，人民之幸，民族之幸。

【注释】

(1)原载《理论月刊》2000年第4期。

(2)《孟子·尽心章句下》。

(3)见恩格斯:《自然辩证法》。《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90～30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