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德麟文集中的马克思主义哲学通俗化

谈谈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通俗化——读毛泽东同志致李达同志的三封信⁽¹⁾

一、通俗化的战略意义

为纪念毛泽东同志诞辰九十周年出版的《毛泽东书信选集》中收进了毛泽东同志1951年至1954年给李达同志的三封信。这三封信曾发表于1978年《哲学研究》第12期，全国各大报刊都转载过。这三封信在当时的公开发表具有多方面的重要意义，包括对理论宣传工作的指导意义。现在重读之后，感到有必要再从一个方面，即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通俗化方面谈一些感受。

1951年和1952年，毛泽东同志的《实践论》和《矛盾论》相继重新发表时，李达同志立即以极大的热情撰写了这两篇著作的《解说》，发表前曾将打印稿寄请毛泽东同志审阅，毛泽东同志还作了一些修改。1954年，思想界开展对以胡适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唯心主义的批判时，李达同志又撰写了《胡适思想批判》和《胡适政治思想批判》等文，发表前也征求过毛泽东同志的意见。这三封信是毛泽东同志给李达同志的复信。毛泽东同志在信中对李达同志的工作给予了高度的赞扬和殷切的关注，在关于《〈实践论〉解说》的一封信中，毛泽东同志指出:

这个解说极好，对于用通俗的言语宣传唯物论有很大的作用。

关于辩证唯物论的通俗宣传，过去做得太少，而这是广大工作干部和青年学生的迫切需要，希望你多多写些文章。

你的文章通俗易懂，这是很好的。在再写文章时，建议对一些哲学的基本概念，利用适当的场合，加以说明，使一般干部能够看懂。要利用这个机会，使成百万的不懂哲学的党内外干部懂得一点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未知以为如何?⁽²⁾

毛泽东同志在这里反复强调的对广大干部、群众进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通俗宣传，是一项具有战略意义的大事。

马克思主义哲学是无产阶级的精神武器，是无产阶级政党的世界观，是自有人类以来惟一科学和彻底革命的世界观。无产阶级如果不以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武器，就不可能意识到自己的阶级地位和历史使命，树立远大的奋斗目标，制定正确的斗争策略和工作方法，因而也不可能解放自己和全人类。但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整个马克思主义也一样)不是从工人运动中自发产生的，而是由马克思、恩格斯这样的革命家兼学者通过概括历史经验和现实斗争创造出来的;不是朴素的经验，而是严整的科学。要使工人阶级和革命群众掌握它，就必须进行“灌输”工作，也就是必须通过宣传。宣传要有实效，就必须适应群众的不同水平，采取不同的方式。通俗宣传是与最大多数群众的水平相适应的宣传方式，这就决定了它是使群众掌握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极其重要的环节。缺少了这个环节，广大群众掌握马克思主义哲学就会遇到难以跨越的障碍。

当前我们正在进行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是我们的前人从来没有做过的极其光荣伟大的事业，比夺取政权的革命斗争更加复杂，更加艰巨。如果没有一条以马克思主义哲学为理论基础的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来指导亿万群众的行动，要取得胜利是不能设想的。而广大群众如果没有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最起码的知识，要正确地理解党的路线并自觉地、创造性地贯彻党的路线也是非常困难的。因此，大面积地提高群众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水平，实在是一项百年大计，一项具有战略意义的宏伟工程。而就我们的职工队伍的文化水平来说，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还没有达到大专水平(更不用说国家职工以外的广大群众)。要使这样广大的群众懂得一点马克思主义哲学，除了做好通俗宣传，没有别的途径。从这个意义说，通俗宣传是上述宏伟工程中的基础工程。我们哲学工作者如果轻视这项基础工程，不为它付出辛勤的劳动，就将是严重的失职。我们应该看到，广大干部和群众由于在十年动乱中吃够了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的苦头，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痛切地感到需要学习马克思主义哲学。他们为了思索历史经验，理解社会现象，领会党的方针政策，探讨面临的新情况、新问题，正在从马克思主义哲学里找立场、观点和方法。各种类型的读书班、自学小组等等如雨后春笋，不断涌现，其学习的主要内容之一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党和政府也采取了系统的措施来满足广大群众的要求，如鼓励出版优秀的通俗读物，开办各种学习班、培训班，举办通俗讲演，举办电视大学和自学考试等等。我们哲学工作者责无旁贷，应该在这项具有深远意义的普及工作中贡献自己的力量，并在工作的过程中教育自己，提高自己。

这当然不是说哲学工作者的惟一任务就是通俗宣传。我们还要做许多其他方面的工作。例如，要大力研究现代化建设中层出不穷的新情况、新问题，要深刻总结当代各门科学的新成果，要认真研究我们中华民族的哲学史、科学史和各种思想史，要与国际哲学界进行对话交流，要深入研究和准确批判当代各派反马克思主义的思潮等等，要通过这一切工作的综合来坚持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写出高水平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专著和论文，使马克思主义哲学成为既具有时代内容又具有民族风貌的哲学，使我们中华民族站在当代世界理论思维的最前列。这是毫无疑问的。然而所有这一切属于提高性质的工作，都不能脱离普及工作这个最重要的基础。一切提高工作的成果如果不通过普及工作转化为亿万群众的精神财富，终究是不能充分发挥作用的。试想，即使我们的哲学研究工作取得了很有价值的成果，而成千上万的群众却连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常识都没有，思想还受各种形式的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支配，对形形色色的腐朽意识形态没有识别和抵制的能力，马克思主义哲学怎么能变成巨大的物质力量?社会主义事业又怎么能得到可靠的保证?而且，我们哲学工作者本身如果不通过亲身参加普及工作与广大群众保持密切的联系，脱离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深厚土壤，不能把握群众的脉搏和呼吸，不了解群众的需要，又怎么能坚持正确的方向?

我们本来是有重视马克思主义哲学通俗化的优良传统的。许多老一辈卓有成就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如李达、艾思奇、杨献珍、冯定等同志都写过很多通俗宣传的优秀读物，作过很多深入浅出的讲演，起了很大的作用，只是在林彪、“四人帮”横行的时候，把这个宝贵的传统破坏了。林彪、“四人帮”把通俗化歪曲成了庸俗化，搞成了漫画化、滑稽化，歪曲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概念和基本原理，为他们的政治需要服务，极其严重地败坏了通俗化的名誉，直到现在还留下恶劣的影响，以致不少人还对通俗宣传抱有各种奇奇怪怪的看法。我们应该理直气壮地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通俗宣传恢复名誉，把它放在应有的重要地位，发挥它的巨大作用。(www.xing528.com)

二、通俗化的成功之路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通俗宣传决不是如某些人所想象的那样是什么很容易的“低级”工作。恰恰相反，要真正做好这项工作，没有深湛的理论素养，没有丰富的历史知识、社会知识、自然科学知识以及其他多方面的知识，没有丰富的斗争经验，没有深厚的语言文字功夫，没有对广大群众特别是直接宣传对象的深切的了解，是不可能做好的。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通俗宣传之所以是艰巨的工作，主要是因为我们要宣传的并不是算术中的四则运算或者代数中的一元一次方程式解法之类的简单知识，而是人类思维的最高成果;接受宣传的群众又缺乏这方面的预备训练(否则就不叫通俗宣传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科学内容与群众的接受能力之间的矛盾是实际存在的。能否解决好这个矛盾，是通俗宣传成功与否的关键，值得认真研究。把优秀读物同林彪、“四人帮”横行时期的某些粗劣的小册子加以对比，我感到处理好下面一些问题或许是有助于提高通俗宣传的质量的。

第一，既然是通俗宣传，当然要采取群众喜闻乐见易于接受的一切形式，百花齐放，生动活泼，不拘一格。但是无论采取什么形式，都必须把住一个“关”，就是不能牺牲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科学内容，损害它的严整性和精确性，不能为了追求易懂而把马克思主义哲学粗陋化、滑稽化。如果让读者或听众一入门就得到一些歪曲的概念，以后就很难纠正，那是很糟糕的。通俗宣传当然不可能也不必要像专著那样深入细致，涉及的问题也不能那样专深，但这同完整准确地讲清基本概念和基本原理并不是不能相容的。

第二，既然是通俗宣传，当然要让读者或听众理解和记住一些最基本的科学表述。笼统地反对“记”并不合适。但是学习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目的毕竟不是记住一些现成的“条条”，而是使它的科学原理变成自己的世界观和方法论，能够把这些原理作为有机的整体来运用。因此，在读物或讲演中选择适当的实例给以示范性的分析是非常重要的。特别是对群众十分关心而又苦于不会分析的现实问题，对有重大危害的错误思想，更要着力分析，使读者或听众感到马克思主义哲学确实是有力的精神武器，并学会正确地运用这种武器。要防止孤立地去“运用”某一条原理而不照应到整个理论体系的做法，因为这会无形地教给群众一种简单化的思想方法。过去林彪搞的“活学活用”、“立竿见影”、“学一条语录，联系一个实际问题，批判一个反动观点”的那一套，只能使群众把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解为一堆孤立的“条条”的堆砌，以为随便抓出其中的一“条”就可以说明问题。这只能养成简单化的思想方法，甚至实用主义的坏作风，应当引以为戒。例如在讲到唯心主义的时候，当然首先要把它的谬误讲透。但如果只讲到这里为止，就有简单化的危险，群众就会产生一大堆的困惑。例如，那些唯心主义的哲学家许多都是很有学问的人，又不是傻子、疯子或骗子，怎么会有这么荒唐可笑的想法?既然唯心主义这么荒谬，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为什么又说黑格尔的唯心主义哲学有许多深刻的思想，而且这种唯心主义哲学还成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来源之一?既然唯心主义这么荒谬，就应该连懂事的孩子也不会相信它了，可是它为什么居然到现在还能存在，为什么还需要同它作斗争?既然唯心主义这么荒谬，正常的人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胡说?我们自己头脑里又怎么还会有唯心主义?这就越讲越糊涂了。所以，在揭露唯心主义命题的荒谬性的时候，还必须对唯心主义的认识论根源、阶级根源、社会根源等等进行很细致的分析，还要把唯心主义的基本命题与唯心主义哲学体系中包含的具体论断加以区别，这样才能使群众以辩证唯物主义的态度来对待唯心主义。

第三，既然是通俗宣传，当然要借形象的帮助。形象性的说明往往能给群众以极大的启发。但是，不能过分地依赖形象。马克思主义哲学毕竟是以逻辑的形式反映一般规律的科学，学习哲学的人如果始终离不开形象的“拐杖”，不逐步锻炼运用概念的抽象思维能力，是学不好的。这同学习数学有类似之处。形象只能起启发诱导的作用，要真正讲清概念和原理，还得靠逻辑的论证。比喻、成语、格言等等运用得好也有很大的作用，但也一定要同理论的论证联系起来，交待它的涵义和界限，否则也会造成误解，引起副作用。

只要重视，只要努力，我们就能够做好马克思主义哲学通俗宣传的工作，在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基础工程中添砖增瓦。

【注释】

(1)原载《学习与实践》1984年第1期。

(2)《哲学研究》1978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