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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阳民歌研究: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

时间:2023-11-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第五章紫阳情歌的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本章对紫阳传统民歌中的情歌作品进行了分类分析,指出它们各自不同的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以及对新民歌创作的艺术借鉴作用。虽然近些年来,紫阳民歌作为中国民间文化瑰宝之一受到各级政府的重视,但人们对其中情歌的误解和偏见并没有完全廓清。我们把紫阳民歌中的情歌按内容性质试分为四类,做一点初步的分析。

紫阳民歌研究: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

第五章 紫阳情歌的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

本章对紫阳传统民歌中的情歌作品进行了分类分析,指出它们各自不同的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以及对新民歌创作的艺术借鉴作用。

紫阳现存的传统民歌绝大部分是从封建社会流传下来的,是古代劳动人民的集体口头创作,是当时当地民风、民俗、民间情绪的自发反映。古代的民歌作者(歌手)不是为宣传而创作,不是为演出而创作———这和当代新民歌的创作目的是大不相同的———主要还是自我抒发、自我排遣、自娱自乐,情歌尤其如此。所以,民歌尤其是情歌,就没有那么多禁忌,在内容上,它是比较大胆和自由的。

世代生活在僻远闭塞山区的穷苦农民,常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许多男人娶不起亲,姑娘大都逃不脱包办买卖婚姻童养媳的命运。

婚姻不美满,恋爱不自由,人们只有把这方面的美好向往寄托在歌声中,通过唱歌暂时摆脱痛苦,自我解脱。情歌来自民间,发自山林,野天野地,无拘无束。凡生活中有的,山民都敢唱。因此,就有了所谓“酸歌”(又叫姐儿歌,实际就是与性有关的情歌)。

情歌是紫阳传统民歌的两大主要组成部分之一(另一主要组成部分是劳动生活歌曲),而且从数量上分析,情歌在紫阳传统民歌中所占比例是第一位的。包括“文化大革命”的十年在内的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紫阳民歌因为情歌特别是酸歌的缘故,长期顶着“黄色歌曲”的帽子,歌手也因此受到不公正的对待。虽然近些年来,紫阳民歌作为中国民间文化瑰宝之一受到各级政府的重视,但人们对其中情歌的误解和偏见并没有完全廓清。明珠蒙尘,尚待拂拭。其实,只要我们抱着科学的实事求是的态度对这些情歌作品进行具体分析,就可以看出,情歌并不全是酸歌,酸歌也并不等同于色情文化,它虽与性有关,却并非全无价值。

我们把紫阳民歌中的情歌按内容性质试分为四类,做一点初步的分析。

(一)率直的爱情表达

例1 郎变蜜蜂飞上天,姐变蜘蛛网屋檐。

蜜蜂落在青丝网,郎要起翅姐要缠。

例2 郎在坡上喊一声,姐在房中乱了心。

黑漆板凳坐不住,袖筒麻线理不伸

例3 乖姐头缠红头索,我要恋你跑不脱。

若是跑脱我的手,石头开花马长角,

太阳不从西边落。

例4 想姐想得没奈何,想姐头发兑酒喝。

你要头发剪子剪,你要心肝刀来割,

姐儿一心爱情哥。

例5 三月麦子四月黄,我问姐儿想不想郎。

丝瓜开花常想思(丝),豌豆开花想成双。

这类情歌唱出了潜藏在青年男女心底的对幸福爱情的向往。感情纯朴、真挚,感人至深,而且往往女子的情感比男子更加大胆、热烈,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陕南山区农村的民风。歌词语言率真、大胆,非常生活化,充满山野气息。

(二)对封建包办买卖婚姻的控诉与反抗

例6 姐儿今年一十八,讨个丈夫是奶娃。

睡到半夜心想起,摸把奶子叫妈妈。

我是你妻子不是你的娘,恨不得一脚把你蹬下床。

是悬是悬真是悬,小小竹竿撑大船。

这种成年妻子幼年郎的现象在封建社会的农村,很多地方都有。它所带给妇女的身心痛苦是难以言说的。这首歌发泄了受害女子对这种畸性婚姻现象的愤恨。歌词结尾一句,歌手用了一个恶俗而又不失真的比喻,暗示了性生活的不和谐,在严肃的主题上染上了一点“酸”味。这样的“色情描写”其实是对畸形的封建婚姻现象的控诉。

例7 (女)郎靠桌子姐靠箱,眼泪汪汪对郎讲:

昨日为你挨顿打,浑身上下都是伤,

几乎无命见情郎。

(男)昨日挨打我知音,屋前屋后细细听。

心想上前拉一把,扁担拴腰难拢身,

你丈夫与我是仇人。

(女)二回挨打你莫来,自有旁人来拉开。

火烧房子凭天倒,麦子上磨慢慢挨,

身上不痛你又来。

例8 山歌越唱越花心,乖姐越打越偷人

火烧芭蕉心不死,荷花收口不收心。

这是两首表现已婚妇女与婚外情郎偷情的歌。从表面看,似乎是鼓吹淫荡,伤风败俗。但只要我们联系到这类歌曲产生的时代背景和当时社会恋爱不自由、婚姻不自主的现实,我们就会理解,它们的反封建的进步意义当不在西厢记》之下。封建包办买卖婚姻凭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挑女婿看的是金钱和地位。多少聪慧、美丽的穷家女子被迫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她们不甘心屈从命运的安排,婚后仍暗中与情人往来。“火烧芭蕉心不死,荷花收口不收心”就是这种反叛行动的真实写照。

(三)逗趣、开玩笑

大山里的农民,劳动艰苦,生活单调,唱歌也是调节生活的一种方式。男女之间,互相挖苦取笑,互相占点嘴皮子上的便宜,落得大家哈哈一笑,紫阳方言称作“骂笑”,骂是为了笑,骂是手段,搞笑是目的。被骂的人表面嗔怒、内心欢喜,甚至因此加深与对方的感情。

例9 姐儿生得俏又俏,下河洗衣裳。

毛辫子搭在胸口上,背个紫竹筐。

[道白](男)哪门不过来哎?

(女)心头怕呀!

(男)哪门不走哎?

(女)有点舍不得。

[接唱]才是我情人。

这是取笑姑娘又想与情人相会,又怕别人看见了要议论。又说又唱,这个玩笑开得热闹。

例10 远望乖姐穿身黄,三摇四摇过堰塘。

堰塘好过也无水,乖姐好过也无郎。

堰塘无水天上下,乖姐无郎我帮忙。

从字面上看,这可能是在山坡上干农活的男人朝着坡下大路上的行人唱的。这个行人是个年轻的女性,唱歌人也不一定认识她,出于山里人活泼开朗的天性,用歌声给她开了个玩笑,占了个嘴皮子上的便宜,紫阳方言把这种行为称为“打干钻”,图个哈哈一笑而已,并无更深的意图。

例11 乖姐住在对门崖,三天没见姐出来。

前门没见姐挑水,后门没见姐抱柴。

莫是我姐开了怀?

这个玩笑开得就更大胆了,只因三天没看见人家,就说人家在家里生了娃娃。按紫阳山区农村的民风来推测,这个“乖姐”如果在远处听到歌声,可能要用歌声回敬他;如果“乖姐”就在现场,十有八九会笑着扑上去撕这个唱歌人的嘴。

(四)对性生活的暗示、想象

例12 上石梯来下石梯,姐儿挑水笑嘻嘻。

郎一笑来姐一笑,丢下扁担玩一遭。

娘骂女来不成材,一去挑水永不来。

(女解释)“鸭子过河扑水浑,手拿水瓢等水清。”(www.xing528.com)

(娘追问)“头上青丝为啥乱?背上黄土怎上身?”

(女解释)“头上青丝风吹乱,背上黄土靠墙站。”

头上青丝乱,背上有黄土,这是对性生活的暗示,一问一答,表现了娘的精明、刻薄,女儿的机智、多情。

例13 对门打伞就是他,我打罐冷水去烧茶。

冷水烧茶茶不滚,我把郎引到东门西门南门北门,水过凉亭,姐的房门,红罗帐里,象牙床上,铺盖底下,席子面上,去贪花,一身白肉当喝细茶。

与前首歌相比,这首歌对性生活的暗示就比较赤裸。类似的情歌还有描写夜晚幽会的多种“五更调”。

值得注意的是,这类有关性事的情歌,从语气上看,似乎是女子自叙其事,但实际生活中唱这类歌的人其实大都是男性的放羊人、长工汉。他们穷困潦倒,娶不起亲,不能享受正常的家庭生活,只好在野天野地、杳无人迹的自然环境里尽情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把在现实生活中不能实现的欲望在歌中尽情尽兴地释放出来。从本质上看,这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穷人们一种无奈的精神自慰行为。歌词假借女子自叙其事的口吻,其叙事的观照角度却明显暴露出是男性的观照角度(如对女性外貌的描写,对女性身体的兴致盎然)。用女权主义文学批评的观点看来,这仍然是男作家创造的关于女人的“神话”。之所以在这里不厌其烦地强调这一点,原因是,在我们看来,只有从观照角度入手分析,认清真实的叙事人的性别角色和社会角色,才能理解这类民歌“情色”掩盖下的悲惨社会现实,才不至于停留在情色的表层而把它一棍子打倒。虽然这类与性事直接关联的情歌由于可能产生的负面作用的缘故,现在不宜公开传唱,但作为一种社会文化形态,它们仍具有其独特的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

第一,从社会学研究的角度来说,产生于封建时代的这些情歌可以使我们了解彼时彼地人民的审美心理和性观念、性文化。

已故著名老一辈音乐家,前中国音乐家协会主席吕骥于1982年10月来安康考察民族民间音乐时,对民歌的认识作用曾做过深刻论述:“民间歌曲能将人民的生活、各地的风俗习惯、传统的道德观念都反映出来。……所以,真正研究我们人民的思想状况、生活状况、风俗习惯,都可以从中得到很多知识。”[1]情歌正是从爱情、婚姻、两性交往的角度反映了人民的思想、生活、风俗习惯、道德观念。

例14 贤妹长得白如云,爱死多少年轻人。

活人看见都爱死,死人看见又还魂。

例15 草帽子来亮沙沙,里头别的栀子花。

揭开草帽看栀子,短命死得好头发。

看得情歌眼睛花。

例16 幺妹长得好身条,好像田里嫩秧苗。

死了变个秧鸡子,抱住秧苗摇几摇。

例17 月蓝布衫四角齐,四个角儿挂耍穗

娘叫女儿莫打扮,人怕打扮马怕骑,

单身汉子瞅到的。

例18 这山望见那山高,望见乖姐出来了。

前头梳的人字路,后头梳的元宝头,

有钱难买姐风流。

这五首民歌,赞颂了女性白皙的皮肤,茂密的头发,苗条的身材,最具大巴山区农家风情的服饰(坠着流苏的月蓝色布衫)和发式(前额上的头发呈人字形分向两边,后脑勺上挽一个高高的发髻)。从这组民歌中我们可以看出当时的紫阳山民心目中“美人”的标准。

例19[男]天上星多月不明,地下坑多路不平,

塘里鱼多混了水,姐的郎多花了心,

没得真心待情人。

[女]天上星多月也明,地下坑多路也平,

塘里鱼多不浑水,姐的郎多不花心,

真心真意待情人。

这首歌反映了一种开放的性观念。封建包办买卖婚姻制度造成了多少人爱情与婚姻的分离,制造了无数的情感悲剧。成了家的人儿不相爱,相爱的人儿成不了家,于是,“一姐多郎”的婚外情现象便成为人们见怪不怪的社会现实。这种在特定时代环境下形成的开放的性观念得到了民歌手的同情和认可。

例20 蚂蚁上树不怕高,有心恋姐不怕刀。

背上背起黄金伞,手上提起春秋刀,

跟他把命来拼了。

这是唱的情郎与法定丈夫之间的恩怨情仇。歌手歌唱这种以死相争的“编外”情郎,显然是对有婚无爱性关系的否定和对有爱无婚性关系的肯定。这使我们很自然地联想恩格斯关于不道德婚姻的论述。

例21 姐在园中点黄瓜,不怕鸡来哈

双手拿个黄瓜蒂,问姐喜不喜?

郎也喜来姐也喜,二人合了意。

双手扯住郎腰带,二人戳了拐

“鸡”在我国许多地区的方言中都是男性生殖器的隐语。“不怕鸡来哈”,写的是此时情姐的性心理。“黄瓜蒂”即很小的嫩黄瓜,在这里是作为男根的形象出现的。整首歌唱的是一次性活动的前后过程,有心理活动,有挑逗性的动作,有方言隐语。这是古代性文化研究和语言学中隐语研究有价值的资料。

第二,作为民间文学中的一种抒情文学作品,它的多样巧妙的表现手法、技巧可以为新时代的文学创作提供借鉴。

例22 我跟幺妹一路行,行行走走进竹林。

有人问我做啥子,背系断了扯葛藤。

男女二人进竹林干什么?点到为止,你自己去想象。后两句歌词给你留有想象的空间。秦巴山区农民的主要运输工具是背篓,竹篾编制,有两条背带,称作“背系”。背系断了需要扯葛藤来修补,表面看,这是一个冠冕堂皇的进竹林的理由。但细加追究,破绽也是明显的:小伙子扯葛藤有什么必要和一个姑娘同行?山坡上哪里没有葛藤,为何偏偏要进入绿荫掩蔽的竹林?歌词作者故意让小伙子说出一个站不住脚的借口,让他欲盖弥彰,达到揶揄他的目的,使听者心照不宣,哈哈大笑。这种含蓄、幽默的手法是很巧妙的。反观我们现在的某些通俗文学作品中的情爱描写,何等直白,何等赤裸,何等粗俗!话都说尽了,说透了,说得入木三分了,还需要读者的什么自由联想,还有什么心照不宣的情趣可言?孙犁先生和汪曾祺先生生前对这种低下的趣味和粗制滥造的语言都曾经有过多次痛彻肺腑的批评。反倒是流传于山野之间的民歌于质朴之中透出一股雅趣。

例23 五更金鸡叫哀哀,乖乖起来送乖乖。

乖乖扯住乖乖手,手抵门栓不许开。

“这回去了几时来?”

这首歌的内容从表面看几乎是欧洲中世纪骑士文学的翻版,但骑士文学描写的是上流社会的风流韵事,这首民歌却歌唱的是有爱无婚的情人间的真挚感情。短短五句,有时间(五更天),有地点(从起床和开门可看出地点在卧室),有人物(一对“乖乖”),有情节(情姐送情郎出门),有语言(“这回去了几时来”),有动作(“乖乖扯住乖乖手,手抵门栓不许开”)。特别是扯手、抵门栓、相约下次的细节描写,活现出人物羞赧、娇嗔的表情与内心坚定、大胆的爱情追求,最为传神。这种借用细节描写以传神写照的手法恰恰是我们许多新民歌作者所忽略的。习惯于概括性的叙述、描写和抽象形容,是上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创作的那一批紫阳新民歌的通病。例如,“哥哥二十岁呀,妹妹一十八。二人合了意,同去把渠挖。挖完了水渠,哥妹乐开了花”“哥哥手拿锄,妹妹肩挑筐。二人跑得忙呀,上山修堰塘。修好了堰塘,哥妹喜洋洋。”诸如此类。语言苍白,内容空洞,了无生活情趣。细节就是形象,从一定的意义上说,没有细节就没有文学的形象性。传统情歌从小处着眼,借事件细节、动作细节,表情细节,语言细节传神,用细节描写来间接抒情,这是值得我们新民歌作者学习借鉴的。

总之,只要我们抱着实事求是的态度,运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方法来分析传统民歌中的情歌,就会发现,情歌不等于“酸歌”;情歌的绝大部分是健康、优美、明朗的,是我们应当继承的宝贵文化遗产,是我们繁荣当代抒情文学的宝贵文化资源。“酸歌”的产生有它特定的时代、社会环境,作为有关专业工作者的内部研究资料,“酸歌”也有它独特的价值,而且在剔除“酸歌”中的情色内容以后,它在艺术形式方面依然具有可供新一代文艺作者学习借鉴的价值。

注释

①理不伸:方言,理不清、理不顺。伸,读[tshan34

②偷人:方言,婚外偷情。

③哪门:方言,怎么。

④崖:方言读[?ai21

⑤开怀:方言,头胎生子。

⑥秧鸡子:方言,一种野生鸟类名。

⑦耍穗:方言,线编的流苏。

⑧哈:方言,刨。

⑨戳拐:方言,出事,惹祸。这里隐指二人发生了性关系。

参考文献

[1]原民,向征.到民众中去寻求艺术的源泉和创造力———吕骥在安康考察记略.汉江文艺.19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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