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佛教寺院山林有志,肇始于北魏杨衒之《洛阳伽蓝记》。正如后人所说“释寺之有志,仿于洛阳之记伽蓝”[1]。魏晋是中国佛教发展的重要阶段,上至君王贵戚,下至平民百姓,多有信佛之人。
北魏对佛教多为信奉,以致北魏平城、洛阳寺院林立,尤其洛阳更是“昭提栉比,宝塔骈罗”,“金刹与灵台比高,广殿共阿房等壮”[2]。但北魏后期,战争四起,内乱纷纷,也给洛阳寺院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暨永熙多难,皇舆迁邺,诸寺僧尼,亦与时徙。”武定五年,杨衒之游洛阳,见“城郭崩毁,宫室倾覆,寺观灰烬,庙塔丘墟,墙被蒿艾,巷罗荆棘。野兽穴于荒阶,山鸟巢于庭树。游儿牧竖,踯躅于九逵,农夫耕老,艺黍于双阙。麦秀之感,非独殷墟,黍离之悲,信哉周室。京城表里凡有一千余寺,今日寮廓,钟声罕闻”。昔日佛教胜景已不复在。
杨衒之感慨盛衰变迁之景,恐“后世无传,故撰斯记”[3]。记载洛阳佛教寺院豪华之贵,变迁之极。由于洛阳“寺数最多,不可遍写”,故其所录:“上大伽蓝,其中小者,取其详世谛事,因而出之。先以城内为始,次及城外,表列门名,以远近为五篇。”
《洛阳伽蓝记》在整篇内容结构上较为简略,按照寺院的地理分布,共分城内、城东、城南、城西、城北五卷,记载每个佛教寺院的发展状况及掌故。这种撰述结构开启了中国佛教方志编纂的源流。
隋唐是中国佛教方志体例结构发展时期,一改《洛阳伽蓝记》按照地理分布记载寺院的结构,出现了释慧祥《古清凉传》、释神邕《天台地志》、释法琳《清溪山记》、释彦琮《大唐京寺录传》等大批佛教方志,采用了较简单的平列分目体结构,《释迦方志》、《古清凉传》即为其中之代表。
《释迦方志》是第一部以“方志”为名的中国佛教方志。僧道宣鉴于“佛教道东,荣光烛汉,政流十代,年将六百。轩继接,备尽观方,百有余国咸归风化,莫不梯山贡职,望日来王。而前后传录差互不同,事迹罕述,称谓多惑”[4],故撰述此书,记载佛教东传之历史地理,虽名为“方志”,实则佛教传播地理志。
内容结构上,撰者共分八篇。封疆篇第一、统摄篇第二、中边篇第三、遗迹篇第四、游履篇第五、通局篇第六、时住篇第七、教相篇第八。各篇章之间互相独立,从8个方面讲授佛教源流以及在中土的传播发展。这8篇也成为以后佛教方志发展变化的雏形。如封疆篇是指“佛之所王土也,号曰索诃世界”。这个世界疆域的状况是:“周轮铁山,山外是空,空不可测。山下是地,地下是金。金下是水,水下是风,其风坚实逾于金刚,众生心力同业所感,能持世界不令倾坠。自风以外,即是虚空。约此周轮从下而上,至无色穷名为有顶,论其画界从广所经,卒非里数之所度也”[5]。这在一定程度上与以后佛教方志的疆域章所记载的内容相似,只不过前者的范围是一个佛世界,后者是一座佛教山林,一座寺院而已。
《古清凉传》是第一部记载清凉山的专志,为唐代蓝谷沙门慧祥编撰。编撰目的是为了能“流布寰区,诱引颛愚,咸信谛信,齐登觉路”[6]。宣扬清凉山的佛法,使更多的人信奉。该书在结构上,仿效《释迦方志》,共分五章,立名标化一、封域里数二、古今胜迹三、游礼感通四、支流杂述五,记载了清凉山的疆域胜迹、人物感通等内容。
宋、元也是中国佛教方志发展的一个重要阶段,出现了《广清凉传》、《南岳总胜集》、《泉州开士传》、《补陀洛迦山传》等。在内容和结构上,这些佛教方志继承《释迦方志》、《古清凉传》传统的同时,也有新的变化。(www.xing528.com)
《广清凉传》是《古清凉传》的续写之作,清凉山沙门延一见清凉山虽然为佛门圣地,但专志记载甚少,“有唐蓝谷沙门慧祥作传二卷”,但又“文字舛错,辞意乖谬”[7],结构简单,不能全部反映清凉山佛门胜事。因此在结构布局上,为了较全面、系统地反映清凉山史事,作者以分列为主,纪事本末为辅,将记载内容分为菩萨生地见闻功德、菩萨应化总别机缘、菩萨何时来至此山、清凉山得名所因、五台四埵古圣行迹、五台境界寺名圣迹、释五台诸寺方所等23类,每类之间互不干涉。
《续清凉传》是宋人张商英游览清凉山时所撰。在结构上,是一种集游记与辑录体的佛教方志。上卷,以游记体手法将自己在清凉山的游历过程、所见所闻记载成文,文中通过远近位置的互换、心理感受,采用了大量的形容词汇与丰富的想象力描写,又借用虚实结合的手法,烘托出清凉山的神圣与撰者本人的虔诚之心,文学色彩颇重。下卷,作者主要运用辑录体的方法,将赞颂清凉山的诗歌文词(如濮阳李师圣《题五台真容院》、江东朱弁《台山瑞应记》等)编辑在一起,不作任何评价,以明其“述而不作”之意。
《补陀洛迦山传》为元代佛教方志代表作之一。作者有感于陀洛迦山的影响与魅力,“惟我皇元,际天所覆,均被化育,梯航所及,灵迹悉著。至于兹山,瞻拜相继,不可胜纪矣”。但关于此佛教圣地的记载甚少,“图志脱漏,言辞庸谬。四方不传”。于是“旁搜经籍,首集自在之功德,继考洞宇之胜概。若夫由心所见,光景斯彰,因缘有时,庙塔兴建,具载于篇”[8]。为了尽可能地做到既记载完备,又简单明了,作者仿效前人,采用分目体的方法,将记载内容分为四品三附录,即自在功德品、洞宇封域品、应感祥瑞品、兴建沿革品、附录、观音大士赞、名贤诗咏七章。
每章之前,撰者先做一概述,阐明本章之意及设置原因。如“自在功德品”中,作者在正文之前先阐明观自在菩萨之义及撰述“自在功德品”的原因,“释典所载菩萨名号如恒河沙数,不可胜计。惟观自在洋洋赫赫,功德独显乎世间。凡遇厄难,竭诚称念,稽首请命,亦往往如影响。诚由行愿弘深,大悲无碍之力也。广如藏教,今略陈”[9]。其他各章皆如此类。
明以前佛教方志的结构布局既有可取之处,也有不足的地方。可取之处在于这个长时段是佛教方志的滥觞与发展时期,在佛教方志的内容范围与结构布局上有了自己的一定认识,如在内容范围选取上,无论是记载一处佛教山林,还是记载一座佛教寺院,佛教内容具有绝对主导性的地位。《补陀洛迦山传》四品三附录中多是以佛教内容为主,其中又以阐释观音自在的“自在功德品”为先。正如后人称赞道:“由是菩萨之功德,与夫历代祈吁祝禧之虔,应感灵瑞之异,彰彰较著矣。”[10]《古清凉传》、《续清凉传》亦是如此,开篇皆以赞颂菩萨功德为先。在结构布局上,则出现了简单的平列分目体、辑录体、游记体等,尽量追求内容与结构的统一。
但这一阶段佛教方志的不足也是显而易见的。一是撰者注重佛教内容的记载,但过于简单,不能完全反映一山一寺的全貌。正如明人侯继高评价《补陀洛迦山传》弊端时所说“卷帙陋小”[11],根本不足以全面地反映整个陀洛迦山的佛教事迹。
二是过分重视佛教内容,忽视世俗内容。早期的佛教方志必然以佛教为中心。但是,随着佛教世俗化的深入,完全以佛教为中心的方志就显得脱离现实了。如《广清凉传》23类中,大多是讲述佛教内容,只有“州牧宰官归信”类涉及世俗社会方面的史事,其他如《释迦方志》、《补陀洛迦山传》亦多如此,涉及世俗内容的记载甚少。
三是结构布局与后世相比较过于单一、混乱。早期佛教方志在结构上多以平列分目为主,间有一二为地理分布、辑录体等。即使有的采用了平列分目体,但各类之间或内容不均,或分类不清,结构仍然较为混乱。如《广清凉传》在分类上就显得混乱无序,菩萨生地见闻功德、菩萨应化总别机缘、五台境界寺名圣迹、州牧宰官归信等是以类归,凡跟此有关的皆入此类下。而牛云和尚求聪明、无著和尚入化般若寺、神英和尚入化法华院、道义和尚入化金阁寺、法照和尚入化竹林寺等类,名虽曰类,实则是一僧人传记,完全可以归为一类,而不用单列之。因此这种结构布局的混乱也被后人指责为“秩乱”,“传虽再出,而于文殊应迹,志士感通,班班遗诸群籍,而尤未备焉”[12]。
无论是可取之处,还是不足的地方,早期佛教方志都积累了一定的撰述经验,这些也都为明代佛教方志体裁结构的定型提供了宝贵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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