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书院的复兴
明景泰五年,段坚在兰州段家台创办书院,聚徒阐扬理学,后人称为容思书院,这是见于史籍的甘肃最早的书院。[97]成化年间,静宁知州祝祥创建陇干书院后,甘肃各地开始陆续建立书院。
清初,有鉴于明末书院讲学结社、议论时政的风气,不利于封建统治,下令禁设书院,甘肃原有的书院逐渐衰败。雍正十一年,清廷为了笼络士人,谕令各省督抚在省会设立书院,甘肃各地书院始渐恢复。但因受政治、经济、军事影响,兴废无常。[98]总的来说,清代甘肃书院的变迁,大致经历了三个时期:乾嘉鼎盛时期、咸丰衰落时期、同治末至光绪初再度兴盛时期。
甘宁青地区的书院在同治末至光绪初年出现复兴的迹象,和当时的政治、社会背景密切相关。湘军镇压回民起义后,通过改变回民的分布格局,大规模移民和变动建置,从政治层面稳定了甘宁青社会,为文化的繁盛创造了先决条件。左宗棠深知仅凭政治上的强力统治难以达到长治久安之效,必须尽快恢复被战争摧残的地方文化,方能保证持久的稳定和安宁。他说:“戡乱虽在武功,而郅治必先文德。”[99]
甘宁青各地书院备受战火侵袭,广大士人栖无所止,加之战争过程中,军务活动频繁,“征西车马雾集云屯,骄弁悍勇据为邸馆,桃李为薪,窗扉尽废,惟余数楹联破厦,四壁残碑,与蓬蒿相掩映而已”[100]。关陇肃清后,左宗棠着手规复书院,首先饬令皋兰县恢复书院及义学,兰州知府铁珊以南关回民义塾无校舍,发椽木数十,暂作凉棚,以便上课。同时,左宗棠考察了兰州附近书院破坏程度后,对战后各地州县书院情况作了大略估计:“省城未破坏,地方且如此,外县可知矣!”[101]于是,他通令各地驻防军队,将书院一律交还各州县学界保管。
战后,湘军集团在甘宁青地区大规模振兴书院,并对书院进行了整顿。下面,根据战后书院的发展情形,选取部分比较典型的书院为坐标详加述论。
一、甘肃书院
(一)秦州陇南书院
陇南书院原在岷州道署之侧,同治三年毁于兵燹。当时回民起义方兴未艾,关陇一带悉遭蹂躏,地方官员皆以兵事为急,书院兴修被视为缓务。战后,士人每以读书无址为虑,“间有四方来学之士,皆以栖止无所,群然自阻”[102]。光绪二年冬,董文焕任秦州分巡道后,痛心于文化凋敝、士气不振的颓势,以创建书院为先奏,在不增加百姓负担的前提下,请准陕甘总督左宗棠,清理河西礼县回民财产,变价折卖,作为兴办费用。并会同知州黄翥先选定地址,择日兴工。以县令杨乃济负责,将藏经室、诵讲堂、休息室等逐一修建。[103]总体设置如下:
前为大门,门内西房三楹,院夫居北,为重门,门内为东西斋房,凡六院,东第一院北亭三,为监院监课之所,西第六院北西亭三楹,为监院常住之所。余生徒所居,凡四十五室,又北为砖门,又北为内院门,门内之南,东屋四楹,北之东屋三楹,又北为重门西房一楹,为院夫常住之所,南位北向屋二楹,又北为讲堂三楹,堂后东西斋各三楹,为掌院住处。北庭三楹,供至圣文昌魁星神牌,西耳房二楹,东耳房一楹,讲堂之东又一门,穿夹道而北,其东有房二楹,又北而西门一,门内东西房各二楹,其北大门一,门内东西房各五楹,北房五楹,东耳房一楹,后小院东西房各二楹。[104]
陇南书院的建成,不仅为秦州文化的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而且对战后推行教化、改良风俗也大有裨益。时人曾论曰:“陇南之俗,其君子敏于事,士之志于学者不少,特为兵兴岁所苦,居无屋宇,市无书肆,无所资以讲习。今书院有其地,又得人师,以为之师,而以修易治之俗,而进茂美易成之才,日相与藏休、息游,讲其德行,习其文艺,吾故信其教化之将行,而风俗之丕变也。”[105]
董文焕之后,继任分巡道姚协赞进一步完善书院制度,大力整顿士习,并据其毕生读书与科第的体会,制定了《陇南书院诸生示》,作为学生修身治学的座右铭。其中规定如下:
1.以修身立品为治学基础。姚协赞对热衷科举的急功近利思想予以批判,强调读书与科第的有机结合,达到学问深邃和治己理民之效。[106]为此,对学生提出了治学读书要求:先讲小学、近思录,以为立身行己之本。[107]规定:“诸生有志向上,务将此二书每日酌读三两页,必令精熟。暇则研穷其义理,但使修身砥行处世接物,以此二书为准,则人品卓然不苟。出则为循吏,处则为纯儒,是所厚望。且胸中有此二书,其见理必深,发而为文,亦必不同肤浅之作,而先儒一切理学之书,遂可渐穷其奥,圣贤之基由此立。科第亦必由此成。”[108]
2.对研治经学的要求。姚协赞认为时人学习经学崇尚浮华,因而终身学业不精、碌碌无为。考究其因,在于功利性所致,科举利益驱使许多学生以速成为学习目标。他认为,只有以经书为治学根基,方能作文畅行无滞,并为此作出训示:
尔诸生如有志向上,务须熟读经书如《十三经注疏》及《皇清经解》等书,以及通志堂所刻数种,须博览而归于约守,而五经白文,尤不可忽,每见世人谈经解者,颇有所得,而考其本经,则不复能记,亦殊可笑!但穷经之功,亦非一蹴可至,须先择一二部熟读细解,按日课功,务期毫无间断,久之再推及其余,自然可有效验,勿贪多,勿助长,优游涵泳经术,遂可湛深。夫而后在乡,可为宿儒,使后进有所观法,立朝可有展布,不致以空疏无据之学误人家国矣![109]
3.重视史学。姚协赞对史学的借鉴功用有较为深入的理解,他探讨了史学和治事的关系,认为史学是治事的轨途,只有深入探讨和研究,方能明史治事。他说:“一代之治乱兴衰,无不备载于史,往昔已成之迹,足当前车,故史鉴不通,而遂讲治事,如长途征役,并无轨辙可循,其不至中,无所主,误入歧途者几希。”[110]同时,他认为见善思齐、见恶思戒和成败原因的分析并非读史的终极目标。为了避免为流俗所惑,他对读史提出了更高要求,即读史时应探讨知人论世之方。他指出:“且宜知古事之幸成者本多,而迫于时势,误败者亦复不少,知其成败,究亦不可以成败定其是非,如此论人,则知人论世之识,与克己修身之功互见其增长,而一旦身当重任,遇事自有定见,不致惑于流俗矣!”[111]这里,姚协赞已经触及史学理论、方法和史观问题,其思想随着时代的渐进已比较活跃。此外,他还对史学的重要性和史学的治世功效作了透彻分析:“惟读史与穷经不同,经书为圣贤精粹之语,义理深奥,宜详解,而细玩之史书,则糟粕多而精华少,欲求善取,必须善弃。大约纲领有数条:一曰国势,二曰人才,三曰治术,四曰风俗。读史于此四条,辨得极真,分得极明,记得极清,久之则数千年之治乱兴衰,皆在吾之胸中,又何虑经济之不足济世乎?”[112]
4.读书要求博览。他极力推崇唐宋以来的诗赋策士,认为这是拓广知识面和增进深度的重要途径。他指出:
尝谓诗以言志,赋者,古诗之流,古人之诗赋,无非为言志之用,秦汉以来,犹有古风。六朝以后,渐趋轻靡。然为律赋之所自始,唐宋以诗赋策士,我朝因之,自大考翰詹以至小试,无不研究声韵,搜索求耦,俾士子得以和声鸣盛,以抒其通今博古之才,二百余年,代有传人。然康熙以来,人才蔚起,一时诸老先生手抉云汉,胸罗星宿,迄今读先正之诗赋,无不麟麟炳炳,殚见洽闻,负声有力,断非一知半解之俗儒所能望其项背者,厥后吴谷人先生空前轶后,自成一家,足为后学所师法。然究其源流,无非仍是枕经葄史,始能出言有章。[113]
基于此,姚协赞对陇南书院学生提出要求:“经史以外,如楚辞文选,六朝名人专集,均宜择要而读,若诗则古诗,以外唐宋八大家均宜窥其涯略。”[114]而且,读史穷经之余,尽可能扩大知识面,以期博学多才。读书方面,他还力求循序渐进,反对急功近利的读书风气,指出:“尔诸生有志《风》《雅》,应于穷经读史之暇,照以上所言之功夫,次第行之。不必力求速效,优而柔之,餍而沃之。自能出《风》入《雅》,而不戾于古,亦不悖乎时,润色鸿业,雍容揄扬,将拭目以俟矣!”[115]
他认为书法为士人所必备。要求学生认真研究和探讨古代的书法精品,并时加临摹,对欧、柳等古代碑帖,加意揣摩,以前人为楷模,力争在书法方面有所造诣。
总观姚协赞制定的陇南书院规则,可以看出,他在很大程度上是从治学和治事的角度出发的,从立品、经学、史学、博古、书法等方面对学生提出了比较系统和科学的要求。以立品和修身作为立学基础,重视道德素质的培养,这对于战后社会风尚的培植有很大作用。正如他所指出的:“要以立品为本,缘人品不立,则才华适以助其浮薄,经术适以佐其奸佞,而人才又奚足取焉。诸生勤而行之,将见文行交修,华实并茂,而文章经济皆在其中矣!”[116]这个书院规则,其根据依然是旧式教育体系,培养目标不外科举入仕,但在某些方面也有所发展和超逸,尤其是鼓励独立思考、不盲目信从的主张,具有一定的前瞻性和科学性。
(二)甘州书院
甘州古称雍州,自秦汉以来为河西交通要道,也是历代中原王朝制衡西北少数民族的军事要隘。该地民风强悍,好武多事。但文教方面显得相对落后,书院的设置无从稽考。明洪武年间,仅建有行都司学,正统和成化年间,增置稍有扩展。清代乾隆中叶,王廷赞任职张掖时,访知该地有一甘泉书院,试图在旧址上重建。但因历隔多年,旧址杳然无存。经过实地考察后,发现“城南有泉,味甘美,澄澈可鉴”[117],于是决定在城南甘泉重建书院,仍命名为甘泉书院。[118]此为甘州书院之始。回民起义爆发后,甘州遭受了巨大冲击,书院也因以废弛。龙锡庆指出:“时军事孔棘,当道权以膏火奖赏诸费移充招募之资,虽宫墙如故,而弦诵已寂然矣!”[119]战后,尽管地方官员曾增添经费、招募人才,试图尽力保持书院完整,但文教已是一蹶不振,难以恢复旧观。
光绪二年,龙锡庆主政甘州[120],会同地方官员创建南华书院,和邑令共同筹资,在清查书院旧有田亩后,“增束修,置膏火,立章程”[121],力图通过振兴甘州书院,达到“化边疆为邹鲁,泽吏治以诗书”[122]之效。
修复书院的同时,还订立了课程规章,具体内容如下:
1.读书讲求躬行实践。要求学生对所学之书认真履行,作为立学基础。龙锡庆说:“学者诚于《小学》、《孝经》二书,讲求其旨,事事省察体验,则得为人之始,即立为学之基。从此方寸之间,清明纯粹。”[123]学问根基稳固后,认真学习《朱子近思录》。他认为,只有对《朱子近思录》豁然贯通,方能明晰义理之道,达到学问精深的境界。[124]并对时人的偏颇认识进行了批评:“今人以二书为卑近琐屑,忽略厌弃,是盖不知为学之道,原贵循序渐进,身体力行也。”[125]四书的学习,应该依照程朱所列方法,先《大学》,次《论语》,每日取一二章潜心玩味,然后学习《朱子章句集注》,参看大全陆清献《松阳讲义》。[126]
2.读书讲求经义。龙锡庆作为士人出身的湘军官员,对时人读书热衷于帖括之学的功利性进行了大胆批判:“今人精神,类皆耗于帖括,专务捷得,谁肯为真读书人?”[127]同时认为“士不通经”已成为学人的通弊,势必导致学问的逐渐俗化。为此,他提出应以程氏读书日程作为学习标准,对《四书章句》经常体会。《五经》博大精深,应在学有余力的情况下,根据自己爱好,专心研治一经,务求精熟其旨,深入理解其中的义理。[128]
3.读史要求。龙锡庆认为古人先经后史的方法已日渐显示出其弊端,因而要求学生不必拘泥于古人读史的理路,而在粗知经学大义的前提下,进入对中国古代历史的学习和研究,并提出了参考性建议:“观史之法,日取历代记载,反复研穷,考其得失,辨其同异,务求了然于心。毋徒尚乎涉猎,庶下笔时胸有包孕,自然体大思精。”[129]史书的选择,应以《资治通鉴》和《朱子纲目》为基本书目,作为阅读和学习的重点,在此基础上,进入对各代正史的学习和研究。
4.对于时务之学的重视。龙锡庆认为时务之学有着强烈的现实意义。他说:“立身行道之资,不外经史。然不知时务之要,则应事接物,必致扞格难通。”[130]为此,要求学生选取近代讲求时务的名家陆耀之所著《切问斋文钞》和贺长龄的《皇朝经世文编》为主要研读对象,并广泛涉猎诸家有关时务之学的文集。此外,要求学生关注当前时事,了解当今社会,捕捉朝野最新信息,并把当时风行的《邸报》作为必读之科,列入书院课程规划之内。
5.功课的督责。章程对学习时间、学习内容和休息时间都作了严格规定:“诸生各置一簿,每日分晨起、午前、午后、灯下四节,按候将所为功课书之大要。晨起温经读文,午前看经解史鉴,听讲习字。午后温经,记典故一两个,用片纸书粘壁上,时为寓目,看《小学近思录》及诸语录数页,点读唐诗,或诗律词赋,止在二七日晚间灯下仍业经史,带读古文及先辈程文,至三更就寝。诗文不必多作,每月应官课二次外,馆课至多以三四次为止,盖非肆力经史,则根底不深,此近今通病也。师长亦置课簿,分别具载,察其勤惰,慎其防闲,时其省试,俾无废业。”[131]
除了订立书院课程规则外,还对书院山长的督课职责提出了相应要求,制定了督课七则:
1.对山长的要求。山长作为声望较高的学人,应严格禁止闲杂人等在书院往来,以免影响学生功课。并须随时查看外来人员的活动,发现有入院聚会闲谈者,一概严加惩处。
2.讲求师道尊严,学生中有不遵守学校规定、荒废学业者,山长随时惩戒,对于屡教不改三次以上者,有权将其清理,逐出书院。
3.山长设立签筒,制签若干枝,将学生姓名逐一填写,凡山长所讲经史典故,每日午后令学生复讲,以掣签名次为定。
4.山长设立号簿,在诸生名下注载已读何经、何史及朱子百家诗文,如有应读未读者,山长随时指点督课。
5.山长督令诸生,每日黎明即起,凡读经书,必要极熟,并带看注解。庶习一经即得一经之用,其经书未完者,如授生书若干,十三经皆必读之书,俟六经读毕,然后以次及之。其记性不及者,只读删本可矣。每日山长讲书,以两页上下为度,计四书一部,共四百五十余页,除每月三八日文课外,约八九个月可讲一周,经解亦须逐日讲习,并令诸生自看史书,日以十数页为度,如有问难,山长随时指示。
6.课诗文。每月至多以六次为度。官课在内,不必增加,致荒经史。山长堂课,宜随时批改,务于三日内蒇事,集诸生于讲堂口授发还。[132]
7.山长应令诸生各置课程一簿,每日自早至晚,温读经书若干卷,史书若干卷,唐诗试帖诗若干首,古文时文若干篇,新授生书若干言。写寸书小楷若干字,看四书解若干页,经解若干页,子书若干页,或作诗文若干,详细注载,按日齐呈山长查核,朱标发还。[133]
为了进一步加强甘州书院规范,制定了《甘州书院义学章程》,作为学生和山长遵循的标准。主要有五个方面的内容:书院经费、书院官课、书院奖赏、书籍保存和书院山长的聘任。
1.书院经费管理。规定:“书院各款银钱,由斋长发商取具,殷实妥保。每月一分行息,年底清收。原商未甚妥协,会商同学将本提出,另择富商领借。至于各处租课,如有短少,除追偿外,公另招佃。”[134]对于入项经费管理也有明确规定,均依照已有定章进行开报。添修补葺工程,先由斋长禀报府县,然后府县饬令县工房做出财政预算,再行下拨。[135]明确书院斋长职责,严防其利用职权滥用经费,并对超出经费预算的行为严厉惩办。斋长由地方公选,然后送县审查任用。选取条件是地方廉正殷实的绅士,经过严格审查方能担任,若有久揽及诸侵蚀情弊,除公同禀请府县追偿外,示罚革逐。[136]
2.对于书院官课的时间、次数以及课卷等也作了规定:“每年自三月起至十月止,每月官课二次,每年共定官课十六次,甘南两书院各八次,单月官课归甘泉书院,双月官课归南华书院,每月初三日府课,十三日县课,如遇小试乡试年份,或有旷课,俟应试毕,于十一、二两月补足。官课课卷先由监院弥封,解送府县衙门,二十三日山长堂课,至府县教官,有愿课者,应由教官择期扃试,山长愿添堂课者听。”[137](www.xing528.com)
3.书院膏火,依照府县考定名次分给,而且详细规定了膏火奖罚。尤其注重堂课和考试,以之作为奖罚的依据。其中规定:
山长堂课,生童有两次不到,查无事故,又未先期赴监院告假,将本月膏火扣除,其无膏火者,由监院申饬,至应课时文,有录旧者,由官题牌示辱。倘已侥幸录取,准同学生童据实禀明监院,将应得膏火扣除,由监院题牌示辱,所有扣除银两,归随课住斋之人领取。如扣除一名,即于随课中提升一名,但按名次在前者挨补,不得搀越,以昭公允。
考试甄别取例正副课者,均须肄业书院,如有他故,不能住斋,将每月应得膏火银两扣除一半,给与随课住斋之人,照上条挨补之例办理。
每月官课内学分超等、特等、一等外,学分上取、中取、次取,应查生童姓名住斋与否,如未住斋,即将应得奖钱扣除三分之一,如扣除超特等者,归一等住斋之人,扣除上中取者,归次取住斋之人,仍按名次在前者分给。[138]
4.图书保存和管理,是书院发展的重要方面。章程明确规定:“书院旧存书籍,注细检校登簿,交斋长藏收。查有残缺,设法增补。至有关肄业之书,更宜筹款购备,以资博览。”[139]
5.山长作为书院的学术带头人,是主讲兼行政负责人。对山长的选择,是书院兴衰成败的关键,也是保证教育质量的重要因素。章程明确规定,山长由官访聘,务必选择品学兼优之人,能够恪守职责,督促学生,殷勤教课。对于不负责任有违师道尊严者,官方有权另行替换。同时严禁在选择书院山长时任人唯亲的裙带之风。[140]
(三)洮阳书院
洮阳书院由来已久,明代杨继盛任狄道县尉时,注重地方文化建设,置义田,设奖资,为书院的兴起和发展注入了活力。回民起义中,书院公产荡然无存,尽皆沦入私人之手。[141]战后,地方官员以招徕开垦为急务,无暇顾及书院建设。同治十三年,喻光容任知州时,令地方绅士改旧有房屋为洮阳书院,开始了对书院的规复和重建。
光绪八年,潘效苏主政临洮,到任伊始,首先清查书院原有产业,饬令地方绅士对书院旧有公地进行清理,恢复不法商民侵占田产。查清炭项口西坐南向北公店一所和铺面七间,又有书院门首地址一十六间,对面铺基两间,州署东西地址四十间半,已为李文才、雍继长等侵占冒认。而且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们竟联名上诉兰州。经兰州道会同地方官员详细勘察后,认为:“州署东西铺面四十间半,确系州署地址,先年拨归洮阳书院收资,铺基十六间,确系前州呼延牧捐置,载在州乘可考。”[142]之所以出现侵占和冒认,亦应归咎于同治十三年,州牧喻光容因急于招徕开垦,忽视了对书院田产的清厘和整顿,也未具体查明书院公地,并将其给予商民执照管业。[143]光绪六年,署任州牧潘效苏查明属于书院公地后,作出规定:“每间每年饬纳租钱一串文取具。各冒占商民租约,交文社首事经管,丈明地址,绘图存案。”[144]但商民李文才拒不纳租,随后纳租者亦相继效尤,遂酿成文社首事和地方商民互相上控。经上司查阅前后案卷并勘明地址后,作出判决:“均照执照卖契管业,惟每间仍照前议,每年纳租钱一串文,为书院膏火之资,已各具遵结等情,查喻署牧不查明公地,混给执照,实属办理错谬,潘、傅两署牧,因该商民等已领执照,不追地资,仍饬照旧管业。”[145]公地之争最终得以解决,书院经费得到了保证。
(四)南安书院
陇西自唐代以来为甘肃人文荟萃之区。据旧志记载,原有崇文、崇羲两书院,崇文在大城内,明末改为道署后,崇文书院业已废弛。[146]崇羲书院兴废不可考。后又创设南安书院,年代亦不可考。道光五年,学使张岳崧重为复修。回民起义爆发后,陇西被回民军攻破,城内百姓逃徙一空,文教荒废十余年,南安书院也逐渐废弃。同治十年,陇西知府请求以东门大街建立行台,作为游击办公之所。[147]
战后,左宗棠将行台改为书院。其后颜士璋主政陇西,采访民情,了解书院概况。地方士绅杨凌霄据情禀报后,颜士璋认为:“学校为风化所关,此房现在完全,诸生何不筹议复修?”[148]倡导各属捐钱三千贯,发商生息。陕甘总督谭钟麟“以伏羌厘局行用每岁提四成,拨书院经费用”。[149]经费解决后,书院房舍不足,难以应付诸生学习、住宿和考课之需,加之“游击官第未建,仍占书院为公所,考课均就贡院奉行,院长暨肄业生童均借住万寿寺后院,房舍无多,局促已甚”。[150]
光绪十八年,学使蔡金台岁试按临陇西,与陕甘总督杨昌濬商讨另建游击署,以摆脱书院房舍不足的窘境。后陇西知府周景到任后,留意栽培,购书史,增膏奖,立课程,讲经学,士风丕变。[151]同时,大规模整修南安书院。改修头门号舍,高悬南安书院匾额,使之焕然一新。又于讲堂西创立高楼三间,上供魁星、文昌并藏书史,下住院长,前后共改建造添修斋房多间,取二十八宿罗心胸之意。[152]经过大规模整修和添建后,书院有了长足发展。时人杨凌霄曾评价说:“回忆昔时府县共一书院,每月官课迭为考试,堂课主讲评定,住院生童仅作文两篇,进益甚缓,考课之时,人多额少,前列维艰。偶一选取,膏火无多,且七折八扣,所得几何?穷寒之士有志无力,是以半为改业,今则不然,府县各有书院,官堂课共计六次为期,不疏不密,人少额宽,膏火又丰,且无扣销,凡实心读书能作文字者,每月得钱四五串有差,不惟足供笔资,更能养其家室,吁一书院耳!”[153]
(五)金泉书院
同治十二年春,湘军将领郝遇龙驻守肃州,正值回民起义接近尾声,有人慨叹肃州“分隶塞外,俗杂番夷”[154]。郝遇龙从兴学教士和移风易俗的层面,阐述了兴办书院的重要性,并以狄道官员举办书院为例证,说明书院对于地方发展的重要作用。他指出:“地无论边隅,官无卑秩,皆当设学。昔杨椒山为狄道典史,地僻官微,犹设书院以教士,风移俗易,番民向化,狄人至今颂之。”[155]同时以有清以来重视儒学和广兴书院的史实,进一步阐明了书院对于培养人才的重要性,并从肃州的实际出发,分析了该地区文风衰退的重要原因。他说:
人才不择地而生,灵淑所钟,何地蔑有?惟人才之盛衰,实由学校之兴废,古者党庠州序,人才茂矣!自庠序变为儒学,明经传道,大有造于士林,厥后司铎者徒有训迪之名,教职一官竟同虚设,不有书院,人才何自而兴?我朝文教覃敷,薄海内外无不广设书院,延师授教,以补儒学之旷弛,月勤考课,岁给膏火,为国家储才计,至详且备,而多士亦争自濯磨,期为当代有用之器,人文蔚起,有自来矣!今虽僻陋,颇饶文风,观于每届院试,几分肃学之半,其掇巍科登贤书者,代不乏人。安在遂无人才也?特无人以兴起之耳![156]
郝遇龙怀着“以礼乐化干戈,诗书靖烽火”的思想,[157]着手举办书院。首先,访诸地方绅耆,得悉南门外有一柳堤书院,在回民起义中化为丘墟,遂传集绅士商讨兴办。众人皆以“书院为人才所自出,振兴培养,守土者之责”[158]为辞,认为旧址业已破败,复原无望,请求另图他处。于是卜得城东隙地一段,原系回民礼拜之所,经勘明界址后,判为院基。并以院址狭窄为由,购买民地加以扩充。准备就绪后,于同治十二年春择日动工。先建文昌宫,作为朔望焚香崇祀之所。次修文庙二进,奉先师至圣及万寿牌位,古圣今圣相萃一堂。[159]光绪元年因城工紧张,暂时搁置二年,三年续建完竣。总计建成书院三层,前为大门,两旁宿斋,夫门内左右号舍六间,以便甄别,中层为讲堂,暖阁内两厢各房三间,为诸生肄业下榻之所,后层三大间,划作六间,前供山长看书会客,后为内宅,倚西小院一所,房六间,以二为茶房,栖跟丁,二为厨房,住伙夫,余则积炭薪、置什物,系牲畜家常器用略具,前竖照屏,外缭围垣。[160]
书院建成后,左宗棠亲题“崇道揆文”匾额,并赐白银二百两,加上郝遇龙倡导捐廉经费,一并作为书院生童每岁月课奖赏之资。郝遇龙从作育人才、化民成俗的角度阐述了创办书院的重要意义。他说:
特是书院之设,非若梵刹禅林,徒邀福利,山亭水榭,仅多壮观,将以育俊秀、蒸誉髦,俾藏修其中者,敦诗说礼,交相切蘼,上膺朝廷伦选,下为闾里仪行,虽半亩蓬庐,未敢谓夏屋招贤,广厦庇士,而皋比讲学,尘尾谈经,无非圣贤仁义之旨,诸生芸窗灯火,果能尊所闻而行所知,行见英才出文运昌,俗美风清,一洗流沙黑水之鄙,吾知书院因文人而兴,人文亦因书院而盛,谁论地僻小官,遂无兴于作人之化哉?[161]
二、宁夏书院
(一)银川书院
宁夏地区在遭受战争破坏后,凋敝不堪。战后,李湘舫主事宁夏,“缮城郭,浚河渠,兴农利,集流亡”[162]。地方初步安定后,士大夫、绅士纷纷呈请重修银川书院。左宗棠命李湘舫在旧址的基础上将书院面积拓展,鸠工庀材,动工修建。仅及一年,规模粗具:“西偏袤三百六十尺,广一百八十尺,计构造内外廨舍共数十间。”[163]落成之时,恰值学使按临郡试,遂以书院为考试场所,场面宏大,士人云集。据称:“各属就试者跄跄踉踉,济济一时,堂廉大启,文宇宏开,凡骈肩累踵而来者,莫不欢观瞻之美,备而啧啧于太守之贤劳焉。”[164]
此次重建过程中,李湘舫亲自筹办经费、督促工役,诸如竹头木削、畚筑杂佣之类,皆认真经理。张曜评价说:“余统兵十九年,转战半天下,贼平即奉命他去,未得留连以观后效,前岁廓清宁夏,幸奉谕旨留防,以扼河湟窜匪。此两年中,得见贤有司孜孜不倦,百废渐兴,而银川书院之成,又获躬逢其盛,治平景象,略可觇是湘舫之果于见义,独任艰难,其辛勤功烈,尤有卓卓而不可泯者也。”[165]
(二)固原书院
固原明代为三边总督驻地,清时改设提督镇守。光绪初年,左宗棠奏升固原为直隶州,并析置平远、海城二县,该地幅员辽阔,广袤数百里,同治军兴以来,涌现出了许多杰出的武职官员,但文化方面相对落后,科第更是寥若星辰。为此,地方官员在原有书院的基础上,先后设立了几所书院。书院山长束脩和膏火,均由地方筹措。雷正绾曾先后两次捐廉相助,聘请分闱后首名乡试举人安维峻为山长,固原地区的书院开始逐渐振兴。
光绪十七年,雷正绾以固原新建书院未能取得较大发展为由,奏请设立固原书院,并给予学生应试提供援助。他和镇守固原的湘军将士分定课期,每月出数十金捐廉资助。并规定:“每逢大比,必先期决科,厚其奖赏,又量赴试人数,优给斧资,俾有志观光者争先踊跃。”[166]自雷正绾创建书院并捐助膏火后,固原文化事业逐渐有所发展。随后几科考试中,名列榜首者不乏其人。雷正绾于治兵之暇,兴建书院,捐廉课士,留心边陲文化事业,着意奖励士人、培植地方文化元气,为该地区的发展作出了贡献。固原书院山长安维峻曾论曰:
公治兵之余,即思课士,诗所称文武吉甫,万邦为宪者,惟公有焉。抑又闻之,师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诸德者也;保也者,慎其身以辅翼之而归诸道也。公以青宫师保之尊,留意边防学校,为之奖劝而培植者二十余年如一日,行见人文蔚起,科第蝉联,道德功名之士,安知不并出于其中,大臣为国储才,有相寻于其本者,如公之德,士林感且不朽。[167]
(三)灵文书院
灵武古称盐州,位于军事要冲,历代伟人杰士辈出。汉唐傅氏、何进,宋明周美、周镛,清代孟之圭、谢王宠诸人,皆为名臣武将。同治兵燹后,人物凋残,地域荒凉,文化不振,科举更属寥落。光绪二年,孙承弼任宁灵知州后,亲访地方士人,获悉皆为新进,少有老成读书者,每次州试应考者仅十余人,能够完卷者更少。[168]他深感:“人才不振,因学校不兴,学校不兴,由书院不立,官斯土者,不务本而末治者,否矣!书院者,修身之本也;修身者,国家之本也。子与氏示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非虚语也。”[169]为此,他会同官员颜海洲和地方绅士,共同商讨创建书院。
灵州旧有钟灵书院,废弃后创办了奎文书院,先后毁于兵火。战后,署理知州王鹤卿大力恢复生产,将新垦荒地五百亩作为书院学田。孙承弼和地方官员及绅士商讨后,将新垦荒地一律拨归书院,并将原奎文书院三十余间铺房和倡捐经费,一并发商生息,作为山长束脩和其他费用。[170]并立定章,列款目,以期垂远而振士气。[171]重建后灵文书院的培养目标,正如地方官员所说:“灵文书院,欲灵佑斯文化野之意,即钟灵、奎文之意也。入此院者,或禀天地秀灵,或读古今至文,研经史,察物理,能于平时所诵习者,反求诸己,身体之力行之。就硕师哲友,讲明切究之。无浮无蹑等,朝夕孜孜不已学,以兴人材,以振风俗,亦因之以厚,处为纯儒,出为名臣,即以其绪余见诸文章,亦皆根理道系,治忽粲然,垂世立教,消患未萌,几乎古人之言,庶无愧相国镌书之意,亦稍慰牧者之深心也。本之不可已也。”[172]
三、青海书院
(一)河阴书院
河阴书院在同治六年毁于战火。回民起义结束后,西宁镇总兵龙锡庆曾捐资重建,但并未完善。同治十二年,甘时化任贵德同知后[173],以“厚风俗、端士习、兴文教”为己任[174],将重修书院之事禀报左宗棠,经左批示后,与当地绅士商议,对书院膏火作了详细分配:除将城关铺面二所收租钱二十二串零仍归书院外;又拨官产园落、房屋、水磨等处,另佃收租每年得钱七十八串文;又拨官地拾石伍斗,每年收租一十五石斗,作为束脩膏火奖赏之资。并设置学产,作为建设书院的主要费用。[175]经过整饬后,河阴书院得以重新焕发生机。关陇全境肃清后,左宗棠奏请刊发书籍,颁布各书院、义学。甘时化为了进一步振兴河阴书院,选择品学优长、专严训课的博学宿儒担任书院山长,主讲儒家经典书目,以期振兴文教。他指出:
欲使为士者有饩以养其身,有书以陶其心,朝渐夕摩,有以变化其气质。更择品学优长、专严训课之山长,为之模范,示以法程,讲明诚意正心修齐治平之道,与夫忠孝廉节之义。行见文教日兴,士习日端,即民风亦日厚,岂不休欤![176]
(二)五峰书院
光绪初年,西宁道邓承伟等筹集银两,[177]购置民房前后三院,并修理讲堂、头门、照壁,并添置器具,创办了五峰书院。下余经费,将原拨存市升斗豌豆三百石,每石作价五两五钱,合银一千六百五十两。后因粮价大落,每石以二两三钱出售,实得银七百两,连前共实有七千一百两,全数发大通天锡当生息,月利一分,年满得息银八百五十二两,作为束脩膏火之需。[178]
建成五峰书院,实属西宁一件大事。地方官员,上至办事大臣,下至西宁知县,社会名流,地方绅士均前往祝贺,并纷纷写诗赞扬。西宁道张宗翰诗云:“维诗世道植纲常,翘楚卿材慰一堂。允矣典型能励俗,斐然狂简亦成章。庙廊经济归儒术,俎豆诗书列大房。器识为先问以后,峨冠髦士庆观光。”[179]驻西宁办事大臣豫师步其原韵成诗:“名家化理不寻常,五碧峰前辟学堂。直把诗书为治县,更从情性出文章。裁荆孝友追公艺,借著权谋是子房。我本寒酸都下士,也随时序慕余光。”[180]随之赋诗者甚多,如皋兰金文同,西蜀邓承伟,湘南卢泳清,锡山朱镜清,绍兴邵伟人,江右刘亮采,蓟门玉昌、敬曾,皋兰张拱垣等各赋诗祝贺。西宁人张思先贺诗:“南轩风度岂寻常,虎座谈经日满堂。公本旬宣兼教养,士先器识后文章。花逢令节齐簪帽,地下文星飞聚房。广厦万千歌大庇,兰膏照处思容光。”[181]希望当权者以“广庇天下寒士”精神,办好书院。
除了上述书院外,尚有其他兴办和重修的书院,[182]兹不逐一详加列举。
由以上可见,甘宁青地区的书院在嘉道之际曾一度走向衰落,回民起义战后,由于湘军集团大规模恢复和重建,出现了复兴的迹象。从时间分布上来看,当属同治末至光绪初为兴起的高峰时期。这一时期,湘军集团推行了较为良好的文治政策,将书院作为兴复、培植地方文化的重要举措,这是书院兴盛的重要原因。其次,稳定的社会环境也是书院振兴的重要保证。由于湘军集团渐进善后政策的推行,甘宁青地区出现了较长时段的社会稳定,为书院的复兴提供了良好的发展空间和稳定的社会环境。兴复书院的实质,在于从文化的角度培植地方元气,以文化作为改变社会风俗、端正士习的根本要旨。正如湘军人物所说:“书院者,肄业之肆也。工居肆而事成,道在日有省,月有试耳!而书院则为士所目染耳濡之地,事异而理同也。记曰:相观而善谓之摩,其义可类推焉。溯自一画开天,苞符泄秘,古今来琳琅,彪炳经籍,此间推文教之宗也。引乎文教之剥复,士习之纯驳攸关,而士习之纯驳,即民风之贞伪所系,是故善治民者,欲振民风,先端士习,欲端士习,先兴文教。”[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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