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汀：川西北乡镇间文学保护研究

五　沙汀：在川西北乡镇之间

沙汀是一个山地老农，他在川西北的土地里挖掘，越刨越深，刨到了土地中的黄金。但他不是“自耕农”，只留心自己的一方田地。他眺望着远方的风景，把川西北“乡镇世界”放在时代的多棱镜上细看，他看到了五彩。安昌镇、雎水镇以及周边的县、镇，都曾是沙汀“跑滩”的范围，他留下的足迹，在记忆中永远鲜活。

1.安昌镇与沙汀墓园

安昌镇西街——沙汀墓园

沙汀本姓杨，谱名杨朝熙。杨家祖籍湖北黄州。清乾隆年间太祖杨启梁携家入川，落户安县南乡（今安县河清乡龙湾子）。咸丰年间祖父杨仁和迁居安县城厢安昌镇西街（原安县县城安昌镇，2008年“5·12”汶川特大地震后划归北川县）。沙汀1904年12月19日出生在这里。沙汀自述说，走出西街老屋，向右拐走不多远，就是县城的十字街口，东南西北四条街在这里交汇。沙汀是吃奶娘的奶长大的。一个叫朱大娘的奶娘带他最久，断奶后仍然留在杨家。朱大娘是永安场人，还带沙汀到她家里去玩，沿途所见所闻都是快乐的享受。出县城北门，走到白马堰，过凌空架设的铁索桥，左右摇晃，快乐无比。沿途看到挑酒笼、油篓的，驮粮食、盐巴的，经奶娘的讲述，沙汀明白了商贩运货、做生意。沙汀回忆：“她带我到她家去过几次，是永安乡场口上一家烂草房，但我觉得在她那里玩很有趣。她两个女儿都会打草鞋，一串串草鞋就挂在屋檐口招揽过往客商。”^[1]沙汀自小在朱大娘的引领下，走遍了安县城厢的角落。经常是不分早晚，朱大娘带着沙汀到街上看热闹，最爱去的就是十字街口和大南街。县城街上，小吃摊摆起，酒铺饭店开着，茶馆从早到晚人流不断，摆龙门阵、摆围鼓、讲圣谕、讲格言、打牌、设赌摊，乡镇日常生活徐徐展开。沙汀也曾随母亲赶场、赶“梓潼会”、看“十合班”川剧社演戏，也曾借故逃学到街上四处转悠看热闹。沙汀七八岁时常跟随舅父郑世斌（慕周）去大南街的益园茶馆喝茶。益园是安县城关哥老会的“码头”，汇集了五行八作，三教九流，听大人谈公事、摆龙门阵，看商贩做生意、赌徒摇红黑宝，观热闹的“吃讲茶”……后来，郑慕周打死永安乡袍哥头子陈俊廷（诨名陈红苕），只好转移到安县西南乡间。十二三岁的沙汀即开始了随舅父到处跑码头的“跑滩”生活。开始帮舅父递送消息，秘密运带手枪子弹出城，时常出入于县城、小市镇和乡村之间，主要是在桑枣、秀水、何家沟一带游荡，后来随舅父四处流动，还到过绵竹、什邡一带。人称沙汀为“杨二”。跟随舅父上茶馆、串门、拜年、会客、“跑滩”，沙汀广泛地接触到农村和乡镇社会。安县城乡的山水民情，茶馆世界，袍哥世界，都深深地吸引着沙汀。1918年冬，舅父从军后，沙汀结束了将近两年的流动生活，回家继续读书。1920年春，到县城南街师范传习所附读。

1921年秋，川军第三军军长刘成勋委任郑慕周为第三军第八混成旅旅长，防区辖灌县、郫县、崇宁、松潘、茂县、汶川、理番。旅部驻灌县。沙汀给舅父去信表明自己想进军事学校学习，舅父回信要他到成都上中学，接受正规的教育。于是，沙汀与同在私塾读书的谢荣华等人一起经北川、茂县、汶川到达灌县。郑慕周的私宅对面是灌县女子学校，学校的校长是黄敬之，她的小女儿叫黄玉春（后改名黄玉颀），后来成为沙汀的妻子。1922年沙汀到成都入四川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读书，插入第十班。1926年7月省师毕业后，沙汀意欲到外省求学。7月中旬从安县出发，经遂宁到重庆，只身乘火轮去南京。到南京后，找到在南京读书的同乡学友向履丰，安排他住在城内鼓楼成贤街高师寄宿舍。在南京待了十来天，逛夫子庙，游秦淮河、玄武湖、明孝陵。8月乘京浦路火车去北京，住在舅父所住的石驸马大街太平湖饭店，饭店位于北京西单附近的市区。沙汀回忆说：“舅父在石驸马大街太平湖饭店住的是套间，一到北京他就让我在他会客室搭张铺住下来。”^[2]舅甥俩吃住在一起，郑身边围绕三五个绵竹人。这些人在北京组成自己的四川世界。10月中下旬随舅父乘火车到南京，改乘火轮到武汉。11月乘火轮经宜昌到重庆，12月回到安县，住西城外两河口碾房新居。1927年2月下旬，沙汀到成都，借住在小福建营舅父的老部下萧维斌的家里。沙汀回忆当年在成都的生活说：“一般是早晚在家，白天主要是约同刘尔钰、冯棣、周尚明逛书店。那时，已不止‘华阳书报流通处’一家贩卖进步书刊了。买到中意的书刊，就到‘葛园’之类较为清静的茶馆或少城公园阅读、闲谈……到了中午，那时候成都的豆花饭店佷多。祠堂街的‘丘佛子’最有名了。有时也到‘竹林小餐’享受一下它的名菜‘红烧帽结子’‘红烧舌尾’，或者到长顺街‘自得号’解决午餐问题……”^[3]5月中旬，沙汀返回安县。7月出任安县教育局局长。1928年2月16日到成都，落脚舅父成都寓所鼓楼街百脚店。2月中旬回到安县待在汶江小学。1929年前往上海，随后进入到“左翼”文化潮流之中。1935年奔母丧和1936年安葬母亲沙汀两次回故乡安县。期间，沙汀为卖田的事去了安县黄土乡，等待买主的时候随四川省赈济委员会查灾官员去了北川县，途经永安、擂鼓、曲山，重新接触了一向熟悉的生活。抗战爆发以后，沙汀回到四川，在家乡安县一带住了一段时间，后到成都进行抗战活动。1938年去延安，后到贺龙的120师随军生活。1939年年底回四川，主要在重庆坚持抗战活动。1941年皖南事变后回安县，蛰居家乡，在舅父的安排下迁居于雎水乡“政治避难”。雎水离安县城六十里，途经沙汀从小跟随舅父“跑滩”的桑枣、秀水两镇。这里是安县西部的边缘，与绵竹、茂汶交界。沙汀坐茶馆，与小贩、商人、烟帮、袍哥等交往，到旅店、烟馆、赌场去应酬，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跑滩”的“杨二”这时被人喊作“杨二哥”，甚至有叫他“杨大爷”的。后来传到重庆文艺界，有人说他操了袍哥。成都解放后，沙汀奉命进城，穿了一件下水多次的长衫，头戴风雪帽，一张瘦削少血色的脸，王维舟（时任西南军政委员会副主席等职）见状说：“共产党员可不能操袍哥啊！”显然，一些人听信了关于沙汀操袍哥的传闻。其实，雎水时期的沙汀，处在白色恐怖之中，时时要“逃命”，生活一如从前的“跑滩”，是没有什么大错的。“跑滩”，就是沙汀的人生轨迹。

“跑”完人生之后，沙汀魂归故里，永远“锚”在了安县城南东升村安昌河畔。沙汀墓园由四川省作家协会和中共安县县委、安县人民政府修建，位于安县老县城安昌镇南面往绵阳方向公路旁的火盘山麓，面向安昌江，即在今日“寻龙山风景区”大门入口右侧。在面向公路的山岩上，刻着“沙汀墓园”四个红色大字，它的右边是中共安县县委、安县人民政府立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石碑。从公路边登上一段石梯，向上行七八米，就可以看到高约2米的沙汀青铜半身塑像，掩映在翠柏之中。沙汀两腕叠放于前，身着衬衫，外套鸡心毛线衣，青矍的脸庞上，一双炯目遥望北方，似在静思曾经的峥嵘岁月，又像在默想已经家喻户晓的《淘金记》。塑像的基座上刻着沙汀的名言：“没有自信，勇气，不可能有艺术。”这是沙汀的座右铭，却足以勉励后人。塑像背后正中，黛青色的山岩上刻着赵朴初题写的“沙汀墓”三个鲜红的大字。右边是四川省作家协会、中共安县县委、安县人民政府于1994年12月14日撰立的《沙汀简介》石碑，左边是中国作家协会于1999年3月20日树立的《墓志铭》石碑。“一代文豪，魂归故里……但他磊落无私，襟怀坦荡，热情真挚，疾恶如仇的品格和光耀祖国文学艺术史册的文品，将永昭后人，彪炳千秋。”“墓志铭”高度概括了沙汀为党和人民文学事业辛勤耕耘的一生。沙汀墓园已成为安县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四川省作家协会还在安县建立了沙汀文学创作基地。在白水湖风景区设有中国作家协会沙汀研究会文学创作实验基地。

沙汀题写的“安县图书馆”仍在。1983年安县图书馆成立“沙汀作品陈列室”，搜集沙汀的各种版本的作品和研究沙汀的资料400余件。沙汀为家乡安县先后题写过“安县志”“七贤古柏”“浮山耸翠”“南塔溶洞”“积石沸泉”“山青水白”“汶江石林”，为安县造纸厂题词“开拓”。在罗浮山风景区，山石上的刻凿题咏，亦有沙汀所作，如“浮山耸翠”“引得国泰民登高”均为沙汀手笔。安县公园里有一处幽静所在，是园中之园，名叫“其香居”。这是根据沙汀短篇小说《在其香居茶馆里》命名的茶馆，有一副对联：洗墨池边邀墨客，其香居里品香茶。

故土是沙汀生命的根，又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他把根深深地扎在故乡的泥土中，像一个山地老农深耕沃土，篇篇作品焕发出故乡泥土的芬芳，字字行行展现出故乡独特的风土人情。安昌的山水孕育了沙汀，沙汀的美名在安县传扬。

2.沪蓉之间的居留地

菜市路天祥里——横浜路德恩里——斯高塔路四达里——恒平路恒平里——拉斐德路桃源邨——成都仁厚街——重庆铜元局华裕农场——南温泉——张家花园——鹅项颈

沙汀于1929年夏天从安县到成都，然后转重庆，乘轮船前往上海。沙汀与谢荣华、刘丕承、蒋世洵一行四人到达上海后，住了一天旅馆。第二天到法租界艾威斯路找到了安县同乡萧宗英，由他在法租界菜市路天祥里租了一间前楼住下。11月与同乡萧崇素一起迁入闸北东横浜路德恩里13号（今秦关路44弄13号），萧住二楼前楼，沙汀住后楼。后面相邻的一排房子，住的是周启应（即周扬）、周绍仪（即周立波）等人。沙汀回忆说：“这德恩里13号，是我三十年代在上海最值得纪念的地方，我在这里结识了我一生中最好的朋友，他们就是周扬和周立波。也正是在那里，任白戈给了最大友谊和关注。而且，我同艾芜也正是在德恩里，于向鲁迅先生请教之后，开始了创作生涯。”^[4]现秦关路在多伦路南侧，是与多伦路基本平行的一条小路，其中44弄13号是沙汀故居，是砖木结构的石库门房屋，建筑面积100平方米，现为民居。

沙汀搬住德恩里后，开始自学并在中华艺术大学听课。同时与杨伯恺、任白戈、葛乔、王义林等筹办辛垦书店，书店设在北四川路北四川里（今1604弄）。因沙汀入股1000元，现缴500元，被推为董事长。同年12月，为了工作方便，与萧崇素一道迁闸北大兴坊11号二楼，与葛乔、王义林等住在一起。萧崇素回忆说：“这间房既是他们的寝室、书房，也是他们的厨房。一间房虽然挤了七个人，却随时都寂静无声，除了弄饭的煤油炉的‘呼、呼’声外，就只有低语声，翻书声和钢笔在纸上写字的‘飒飒’声了。”^[5]1930年10月，为给辛垦书店筹集股金，沙汀回川。12月带着黄玉颀到成都，再由成都到遂宁，在遂宁坐长途汽车到重庆，改乘轮船到上海。1931年1月搬出大兴坊，与黄玉颀在法租界菜市路天祥里建立了小家。3月，由杭州西湖度完蜜月回到上海，迁住德恩里13号，住二楼前楼。4月的一天下午，沙汀陪黄玉颀从老靶子路宽仁医院看病回家，在北四川路的横滨桥上巧遇省一师同学汤道耕（艾芜）。于是艾芜搬到德恩里13号，与沙汀毗邻而居，共同研究探讨小说创作。1932年9月，因艾芜与两位“左联”朋友挤住在德恩里，沙汀与黄玉颀改租虹口里一处房屋住下。1932年10月，出版第一个短篇小说集《法律外的航线》，始用沙汀笔名，得到鲁迅、茅盾的肯定和鼓励。同年退出辛垦书店，迁居北四川路底斯高塔路（Scott Road）（今山阴路）路口四达里，加入“左翼”作家联盟。1933年任“左联”常务会秘书。现山阴路是上海市虹口区的一条街道，南北走向，南起四川北路，北至祥德路，长651米。山阴路原为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1911年越界筑路。1943年汪精卫政府接收租界时将原斯高塔路更名为山阴路。山阴路一带已经被辟为山阴路历史文化风貌区加以保护。目前已经查实的名人故居就有14处，历史遗址9处，优秀建筑18处。还有不少尚“养在深闺”，有待发掘。在山阴路四达里沙汀家里曾召开过一次“左联”常委会，参加者有鲁迅、茅盾、周扬和管组织的彭慧。

1933年秋，沙汀迁居姚神父路天祥里（今天平路）。1933年9月为了安全，又搬到迈尔西艾路附近的恒平路恒平里一个前楼住家。1935年6月去到青岛，9月回到上海仍住恒平里，住不起前楼，改租了一个亭子间。12月回安县安葬母亲。1936年2月回到上海，因亭子间不便写作，租环龙路一家楼房居住。4月，迁居拉斐德路桃源邨，与周立波为邻。1937年10月沙汀一家三口从沪西梵王渡车站乘车到嘉兴，之后到南京，经任白戈介绍，沙汀一家到丹凤街的田汉家中居住，阳翰笙为沙汀一家订了回重庆的船票，10月下旬抵达重庆，住观音岩梁上萧崇素家，随后由渝返蓉。黄玉颀回安县秀水大哥黄章甫家居住，沙汀借住王岚塘族人杨冠斌家。1938年2月成都协进中学聘沙汀为国文教员，一家到成都，租仁厚街一个四合院的厢房居住。8月与黄玉颀、何其芳、卞之琳从成都出发去延安。1939年沙汀与黄玉颀由延安返回四川。黄玉颀到仁寿县文公场母亲教书的地方居住。沙汀回成都，12月到重庆，经萧崇素介绍，住铜元局胡子昂的华裕农场，寄住农场的还有宋之的、罗烽、白朗、章泯、萧昆、葛一虹、王苹等文艺界人士。1940年1月由华裕农场迁入市中区临江门横街33号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总会居住。重庆“五·四大轰炸”后，随“文协”疏散到南温泉，住“文协”总会客房，与张恨水的住居一河相隔。时“左联”成员欧阳山、草明、杨骚、白薇等也在南温泉。9月重庆雾季开始，又随“文协”总会搬回市区，住“文协”新址张家花园65号。11月将黄玉颀接到重庆，借住在化龙桥对岸鹅项颈国际新闻社的两间屋子里。1941年“皖南事变”发生，文化界人士疏散，沙汀一家乘船溯长江至宜宾、乐山，改乘汽车到成都，2月中旬回到安县。从此开始了长达十年的避难生活，创作也由此走向成熟。

3.雎水镇的行踪(www.xing528.com)

雎水场——刘家酱园——刘家沟——苦竹庵

20世纪40年代，国民党把沙汀列为通缉要犯，沙汀避居雎水镇，时间长达十年之久。《淘金记》《困兽记》《还乡记》《在其香居茶馆里》等名著名篇都完成于雎水。雎水沙汀居留地是应该花点力气保护的。

1941年沙汀回到安县住舅父郑慕周家。4月成都行辕派军统特务杨穗到安县，登门拜访郑慕周，有意谈及沙汀由重庆回安县之事。郑慕周庚即督促沙汀移居距城十里的何家沟老友谢象仪家。从此开始蛰居乡间的生活。5月成都行辕密令逮捕沙汀、萧崇素等人，郑慕周得到密报消息后，立即安排沙汀从西门出城，绕道河滩至南河过渡，经桑枣、秀水迁居到安县、绵竹、茂汶交界处的雎水乡，蛰居雎水乡乡长袁寿山（郑慕周袍界旧交）家后院三楼。9月袁寿山聘黄敬之、黄玉颀到雎水小学任教。沙汀把家安在街场上无人居住的唐五驼子旧宅，与袁寿山住宅毗邻。安家不久，风闻县上出动武装到雎水搜捕沙汀，紧急撤离“新居”。几天后才知是县府武装到秀水抓土匪。一场虚惊后，沙汀感到与家人同住极不安全，袁寿山即安排沙汀住到其亲戚刘煦之的酱园里。《淘金记》在雎水场、刘家酱园创作完成。1942年9月，得知安县县长逮捕萧崇素等人，沙汀转移到距雎水场五里的苦竹庵萧业贵家蛰居。萧业贵是当地保长，袁寿山外甥萧文虎的堂兄。萧家院子坐落在牯牛背山岭下。沙汀住在放置农具的横屋里，用一只拌桶搭上木板做桌子，在上面写作。雎水十年，沙汀在苦竹庵萧家院子居住时间最久，沙汀称为雎水的第二个家。

1943年6月，时局陡转，沙汀又转移到与茂县接壤的高山地区刘家沟，蛰居半山腰柿子院刘荣山家中。《困兽记》《还乡记》在刘家沟、苦竹庵创作。1946年8月沙汀由重庆回安县，隐蔽在秀水镇谭家锅厂后院，创作完成《还乡记》。1947年沙汀被国民党通缉，1948年7月，四川省保安司令部再次密令缉拿沙汀，沙汀都隐藏在苦竹庵萧业贵家。11月形势更为严峻，沙汀经拱星、河清，步行到距雎水四十公里外的永兴乡，避居熊仁卿家里，并经常躲在附近的梓潼宫内。12月又转移到离永兴乡五里的邹家抱房隐藏，1949年春回到雎水家中。5月，为防意外，沙汀又转移到与绵竹县拱星乡连界的板栗园，隐藏在乡村小学教师吴瑞卿家里。1950年1月，沙汀从板栗园出发，步行二十多里到秀水，回到安县，然后经绵阳到成都。

离开安县城关，乘车往西南走，经桑枣、过秀水，半个多小时就到了雎水。从一座石桥上跨过雎水河，就可看见沙汀在雎水的故居。这原是袍哥大爷袁寿山的宅第。雎水河从门前流过，河对岸是极开阔的平坝，门前的大路边有石级直达河中。当年沙汀的妻子黄玉颀提着木桶从这里下河打水。从大门进去的空间非常狭小，堂屋最西头一间厢房，大约十来个平方，就是沙汀当年“隐居”写作的房间。在这里，沙汀开始创作《淘金记》。沙汀那时是为了逃避追捕才到这里进行“地下”写作的。为了应急，便在床下挖个藏身坑，在墙上掏了个洞，然后用木条封住，上面再贴一张孙中山先生像，掩盖得天衣无缝。一有情况，一把扒下木条便可以跳进房后的庄稼地，一口气跑进深山。平原在这里不经任何过渡便与深山衔接在一起。雎水是山区通往平原的关隘。雎水关便在雎水小镇的尽头。

在小镇中段，从一个铺面房子一头钻进去，走过一段幽暗深长的巷道，顺势爬上几步石级，推开一道柴门，便会见到一片残垣断壁，数数有五六个房间。这片废墟就是原刘家酱园，它对沙汀意义非同寻常。它原属一位乡绅，在一场血腥的火拼之后，房主和想成为房主的人都成了刀下之鬼，于是这房子里便有了“狐仙作祟”。街上的人都说，每到夜深人静，走近这幢阴森森的房子便可听见里面有碗盏叮当和窃窃私语。唯物主义作家不但不怕鬼，反而因人们怕鬼而搬进了这“鬼宅”，让鬼成为自己的“保护神”。当然，沙汀更看重的是那后墙的那门洞，那是他以身相托的安全通道。那时，白天有侄子背了背篓，拿了抓览捡柴望风；夜里街上关门闭户，小镇便睡死了。一阵惊急的狗咬之后，沙汀便可以从容地钻过这门洞爬上玉洞山，循深山小路走向绵竹、茂汶或松潘。风平浪静的日子，沙汀当然也出去走走。比如沿街走出关门，沿河走上那座修于清嘉庆年间的古老而漂亮的单孔拱桥——太平桥，过了河，还可以坐在河边的树荫下钓鱼。当然，他更多的是去坐茶馆，与小贩、商人、烟帮、袍哥们周旋。那些形形色色的雎水人或外乡人，许多都走进了沙汀的小说。对沙汀本人来说，与他最难割舍的还是刘家酱园后面的玉洞山。那山不仅是他生命的依托，还长眠着为他生儿育女与他患难与共的妻子。出镇西南行（大致方向）左转上坡，下坡右转，再左转进一小山口，右面山坡上，青草深处即作家眠处。沙汀在雎水生活了整整10年，在小饭桌、米柜子、木墩子上面写下了他大部分代表作品。

1951年3月沙汀到巴县界石乡海棠村参加土改，7月到成都石板滩参加土改。1955年2月到绵阳三台县尊胜乡木鱼山了解农业合作社，这里成为沙汀的生活基地，后来的小说也以此为生活原型，比如《木鱼山》。 1956年4月沙汀到长寿县狮子滩电站工地深入生活。1960年5月到武胜县烈面、桥亭、礼安几个公社参观访问。1963年到新繁县新民公社调查、了解农村情况。新中国成立后，沙汀在成都新巷子19号、东风路文联宿舍、走马街招待所居住过，也被押送雅安名山县看管，关进昭觉寺临时监狱。1978年调北京任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所长，住干面胡同东罗圈11号社科院宿舍四楼，与卞之琳为邻。落脚在皇城帝都，却时时怀念家乡的人事，最终还是回归故里。

【注释】

[1]沙汀《故乡往事》，李生露主编《沙汀年谱》，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10页。

[2]沙汀《故乡往事》，李生露主编《沙汀年谱》，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38页。

[3]同①，第43页。

[4]沙汀《辛垦书店》，李生露主编《沙汀年谱》，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63页。

[5]萧崇素《点滴话沙汀》，李生露主编《沙汀年谱》，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6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