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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中的杜牧和李商隐的咏史诗比较

时间:2023-11-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第一节杜牧李商隐的咏史诗杜牧、李商隐都是晚唐著名的诗人,均擅长咏史诗,并冠绝一时。杜牧的咏史诗今存三十余首,约占他全部诗歌的十三分之一,李商隐的咏史诗今存七十余首,约占其全部诗歌的九分之一强。由于杜牧、李商隐的努力,使咏史诗这朵鲜花更加绚丽多姿,娇艳无比,并以矫健的步伐,走上了光辉灿烂的历史的峰巅,空前而绝后。二杜牧、李商隐的咏史诗,其艺术构思,有着许多相似的地方。

唐诗中的杜牧和李商隐的咏史诗比较

第一节 杜牧李商隐的咏史诗

杜牧、李商隐都是晚唐著名的诗人,均擅长咏史诗,并冠绝一时。在我国中晚唐时期,许多著名的诗人,都喜欢写咏史诗,刘禹锡温庭筠、许浑、张祜等,都是写咏史诗的名家,他们借咏史讽谕现实,指摘时弊,抒发其垒坷不凡的政治抱负,写了许多传诵千古的动人诗篇。周昙、胡曾可算是写咏史诗的专家,他们都把自己的全部艺术精力,用在咏史诗的创作上。可见当时写咏史诗,已经蔚然成风。杜、李就是在这种诗歌创作的艺术氛围中产生的最杰出的诗人。杜牧的咏史诗今存三十余首,约占他全部诗歌的十三分之一,李商隐的咏史诗今存七十余首,约占其全部诗歌的九分之一强。他们的咏史诗大都是上乘之作,在其诗歌创作中,都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并以鲜明的艺术风姿,矗立在粲若群星的晚唐诗坛。由于杜牧、李商隐的努力,使咏史诗这朵鲜花更加绚丽多姿,娇艳无比,并以矫健的步伐,走上了光辉灿烂的历史的峰巅,空前而绝后。小李杜咏史诗在中国诗歌史上的地位及其艺术成就,都是永不磨灭的。

咏史诗在中国文学史上,是源远流长的。东汉史学家班固的《咏史》,是中国咏史诗歌的滥觞,它虽然被讥为“质木无文”,除了吟咏史事外,似别无寄托,类似写史的歌诀。但它毕竟是开了咏史诗的先河,从此咏史诗的创作,逐渐茁壮成长,代不乏人。阮籍左思鲍照陶渊明、李白、杜甫等历史上的著名诗人,都写过一些咏史诗。但真正成为我国文学史上第一个咏史诗高潮的,则是晚唐时期。这一高潮的到来,绝不是偶然的,而是由诸多因素促成的。就咏史诗发展本身说,它已有数百年的历史,特别在中唐时期,就有大量的咏史怀古诗出现,这对晚唐咏史诗的成熟与发展,无疑有着深刻的影响与巨大的推动作用。就诗歌创作的艺术技巧来看,诗到唐代已发展到了高峰,诗歌创作的各种艺术手法,更为纯熟精妙。咏史诗是将诗歌传统的比兴手法,用在历史题材的创作中,诗人因史事而起兴,以史实比拟和讽谕现实。诗人通过对史事的咏叹反映现实,表达真实的感情。因为它披上了历史的外衣,所以诗人在反映生活表达感情上少所顾忌。现实是历史的折射和影像,咏史诗在似与不似之间,在历史与现实的交融上、在史料的遴选和对史事的评价与认知上,都有较大的难度。而有才能的诗人,却能在难中见巧,难中出奇,充分地发挥艺术创造力,写出精妙绝伦的诗篇。咏史诗是以咏叹历史的方式,对某一历史事件做出独特的评价,而唐代科举考试的策论,对史才和史识都有很高的要求,策论与咏史诗都要求对史事做出独特的判断,这需要卓识,在对史的认识与评价上,二者的要求是一致的,只不过表现的形式不同罢了,策论是逻辑的推理,而咏史诗则是形象的显现。因此,唐代的科举考试制度,对咏史诗的发展,无疑也有着一定的影响。自然,咏史诗高潮的出现,有着极丰厚的社会土壤。作为意识形态的咏史诗,与当时政治经济的发展,有着密切的联系。当时藩镇割据,回鹘吐蕃入侵,宦官专权,朋党倾轧,朝政极端混乱,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农民暴动有一触即发之势。在这严重的内忧外患面前,唐王朝政权摇摇欲坠。但面临如此政治危机,最高统治者不思励精图治,却仍然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荒淫腐朽,贪图佚乐,佞佛信道,妄求长生不老之术。而仁人志士,思欲挽回大唐颓局,重整朝纲,重振国威。杜牧、李商隐都是当时想挽回大唐颓局的杰出人物。杜牧生于豪贵之家,自负经济之才,极欲施展报国济世之志。李商隐虽则出身寒门,也有高洁的救世之志。“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安定城楼》),这就是他的宿愿和素志,可见他有着极不凡的政治抱负。他们都希望施展自己的抱负,以达到挽救大唐危机使天下重新得到大治的政治目的。咏史诗是其报国思想感情的曲折表现,他们把写咏史诗作为实现政治理想的一种手段。因此,在咏史诗中,倾注了他们饱满的感情与心血。

杜牧、李商隐的咏史诗,其艺术构思,有着许多相似的地方。

首先,他们在咏史诗中,都表现了卓绝过人的史识。咏史诗是通过对某一历史事件的吟咏对其做出新的评价与判断。当然,这种评价与判断是诗的方式而不是史的方式,是活生生的形象的显现,而不是干巴巴的抽象的概念推理,是有情有味有声有色感人至深的诗篇,而不是《东莱博议》式的史论。“义山七绝以议论驱驾书卷,而神韵不乏,卓然有以自立,此体于咏史最宜。”[1]这段评语用来评价杜牧、李商隐的咏史诗,都是合适的。他们的咏史诗,虽然有精彩的议论,但却“神韵不乏,卓然有以自立”,这是他们咏史诗的共同特点,也是其咏史诗感人至深的重要原因。杜牧《题商山四皓庙一绝》云:“吕氏强梁嗣子柔,我与天性岂恩仇。南军不袒左边袖,四老安刘是灭刘。”李商隐《贾生》云:“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这两首诗,表现了二人超卓的史识。汉文帝在宣室召见贾谊,商山四皓出以固太子储位,历来作为历史佳话,对其历史贡献,前此似无人提出怀疑。杜牧、李商隐则能站在更高的角度看问题,指出贾谊的经邦济世之才未得其用,四皓固储位而立惠帝,导致了吕氏的专权,危及刘氏江山社稷,这才是问题的根本所在。他们之所以能够这样尖锐地提出问题,表现了他们不同凡俗的政治见解。精警的议论给人以深刻的启示,诗人在对史事的咏叹中又带上了极浓厚的感情色彩。因此,他们的咏史诗警拔凝练,并有深厚的韵味,富于艺术感染力。

其次,他们在咏史诗中,咏叹政治庸人未受到现实的教育,俊杰之士骥足未展的遗憾,表现出强烈的怀才不遇之感。在封建社会怀才不遇是个普遍现象,这是由当时的社会制度所决定的。因此表现怀才不遇的这类诗有一定的社会意义,它是对封建制度扼杀人才的批判与抗争。杜牧《题魏文贞》云:“蟪蛄宁与雪霜期,贤哲难教俗士知。可怜贞观太平后,天且不留封德彝。”李商隐《题任彦img40碑》云:“任碠当年有美名,可怜才调最纵横。梁台初建应惆怅,不得萧公作骑兵。”从诗的形式看,诗人都遗憾未得历史验证,俊杰之士终未能扬眉吐气。诗人在咏叹中,都流露出一种颇为遗憾的感情,在淡淡的惆怅情绪中蕴含着调侃的口吻。但二诗旨趣微有不同:《题魏文贞》是对政治庸人的严肃批判,以封德彝未受到现实的教育而感到遗憾,流露出个人政治才能未得施展的感喟,《题任彦img41碑》则表现出李商隐的倔强性格,流露出士不遇的强烈感情。

第三,他们都以鲜明对照的特写镜头,展示历史画面,形成强烈的对比,给人以清晰而深刻的印象。杜牧《台城曲二首》其一云:“整整复斜斜,隋旗簇晚沙。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谁怜容足地,却羡井中蛙。”李商隐《北齐二首》其一云:“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将敌军兵临城下,皇帝仍然淫乐的场面作了鲜明而强烈的对比,奇绝痛绝,嘲讽弥切。李商隐的《马嵬》也用了对比的描写:“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前两句将唐玄宗平时与危机时刻对爱情的态度做了比较,其与杨玉环情爱之虚伪,昭然若揭。后二句是将天子与平民对爱情的态度做了比较,用“不及”这个断语,来讥讽贵为天子对爱情的轻率态度。“他生未卜此生休”,则在一句诗中对来世与今世做了比较,这种比较的反差极大,给读者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杜牧《题桃花夫人庙》,也是画面对比鲜明的绝妙诗篇:“细腰宫里露桃新,脉脉无言度几春。至竟息亡缘底事?可怜金谷堕楼人。”以绿珠的刚烈殉情反衬息夫人的忍辱求活,苟且偷生。在两种形象的强烈对比中,表现了他对息夫人的鄙弃与斥责,虽然表现手法委婉含蓄,而诗人的感情却十分强烈。赵翼评此诗说:“以绿珠之死,形息夫人之不死,高下自见;而词语蕴藉,不显露讥讪,尤得风人之旨耳!”[2]总之,展示鲜明对比的历史画面,能以最省俭的笔墨,将其饱满丰富的感情,表现得痛快淋漓。

第四,他们的咏史诗,大多笔锋犀利,语含讥讽,对最高统治者腐化淫靡的生活,作了尖刻的讽刺。杜牧《过华清宫绝句三首》之二云:“新丰绿树起黄埃,数骑渔阳控使回。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顾随先生谓“‘破’字用得损”[3]。李商隐《华清宫》云:“华清恩幸古无伦,犹恐蛾眉不胜人。未免被他褒女笑,只教天子暂蒙尘。”纪昀以为“刻薄尖酸”[4],何焯说他“太轻薄”[5]。所谓“损”、“刻薄尖酸”,都是说诗人欠厚道,这是受了温柔敦厚诗教的影响,“轻薄”,就是对统治者欠庄重,冒犯了他们的尊严,揭露讽刺超出了统治者能许可和容忍的范围,这种对统治阶级轻蔑的嘲笑与冷峻的讽刺,正是杜牧、李商隐咏史诗可贵的地方。批评与指责他们的人,屁股不免坐在封建统治者一边,自觉或不自觉地充当了封建卫道士的角色。

杜牧、李商隐的咏史诗,虽然都是注目现实,借古讽今,但他们观察问题的立场、视点、心态,均有较大的差异,因此,其诗的艺术风格与表现手法,各有特色。(www.xing528.com)

第一,杜牧、李商隐都想挽回大唐的危局、重振国威,但两人写诗时的心态是不同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乐游原》)“羲和自趁虞泉宿,不放斜阳更向东。”李商隐在这两首诗中,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他对时局的估计。要挽回时局,他觉得缺乏力量与信心:“从来系日乏长绳,水去云回恨不胜。”(《谒山》)这是他当时的心态。怎么办呢?他只能把改革现实的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他以为只要皇帝圣明,朝政就可改观,时局就会逆转,“欲回天地”的理想,就会借以实现。《梦泽》、《北齐二首》、《齐宫词》、《陈后宫》、《南朝》、《隋宫》等诗,他把攻击的矛头指向楚灵王、北齐后主、南齐废帝、陈后主、隋炀帝等荒淫误国的昏君。讽刺历史上的亡国之君,在于警告当政的皇帝,不要步历史上亡国之君的后尘,重蹈历史的覆辙。

李商隐的政治头脑是极清醒的,他冷静地审视客观世界,严肃地思考现实中发生的一切,并将其审视结果与历史上曾经发生的某些事件作了类比。他发现当时大唐帝国的皇帝,在现实的政治表演中,与历史上的亡国之君,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当今的皇帝正沿着历史上亡国之君走过的道路,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其前途是不堪设想的。他写咏史诗,就是要为正在醉生梦死的皇帝敲起警钟。他的咏史诗名为咏史,实际则是为当今皇帝画像,请出历史上的亡灵,是为了演出世界历史的新场面。因此他把自己对现实的深刻理解,完全融会在历史事件的抒写之中,借历史以写现实,用咏史诗以推动改革现实的进程。他写咏史诗的态度,异常认真严肃,诗格冷峻警刻,有如一瓢冷水,要把他的讽刺对象,一下子从昏热中浇醒过来。之所以他的有些咏史诗有如死灰般的暗淡与冰棱般的冷峻,是因为现实的无比黑暗与他急切地改革现实的愿望所致。李商隐是一个清醒的现实主义者,他对现实的观察准确而沉稳,又能对史实做出正确的分析与判断,加上他高度的艺术修养,使其咏史诗独具异彩,卓立千古。然他缺乏杜牧那种对自己政治才能的自信,因此,只能把改革现实的愿望寄托在皇帝身上,他也知道晚唐的皇帝一蟹不如一蟹,想让他们有所作为简直是不可能的。因此他的咏史诗思想灰暗,缺乏亮色,在艺术上一般都含蓄蕴藉,不像杜牧的有些咏史诗那么议论激切而锋芒毕露,形成与杜牧咏史诗迥然有别的个性特征。

杜牧认为要挽回时局,关键在于重用有才能的大臣。他自信自己的政治能力,只要得到皇帝的重用,就会在挽救大唐危机命运中大有作为,就能挽狂澜于既倒。他以咏史诗讽刺统治阶级的无能,借以发泄其不得志的牢愁。

杜牧的政治抱负,在一些咏怀诗中得到充分的表现,并不时流露出怀才不遇的感情。他在《感怀诗一首》中写道:“关西贱男子,誓肉虏杯羹。请数系虏事,谁其为我听。荡荡乾坤大,蝃蝃日月明。叱起文武业,可以豁洪溟。安得封域内,长有扈苗征。……韬舌辱壮心,叫阍无助声。聊书感怀韵,焚之遗贾生。”在《郡斋独酌》中说:“平生五色线,愿补舜衣裳。弦歌救燕赵,兰芷浴河湟。腥膻一扫洒,凶狠皆披攘。生人但眠食,寿域富农桑。孤吟志在此,自亦笑荒唐。”又在《洛中送冀处士东游》中说:“但可感鬼神,安能为献酬?好入天子梦,刻像来尔求。”这虽是对冀处士说的,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孜孜以求?他虽有扫清宇内、“愿补舜衣裳”之雄心壮志,但却是“叫阍无助声”。“安能为献酬?好入天子梦,刻像来尔求。”这毕竟是天真的一厢情愿,这怎能不使他义愤填膺?通过这些诗我们就可以理解,他在《赤壁》、《题乌江亭》、《题商山四皓庙一绝》中要翻历史成案的原由。《余冬诗话》云:“《赤壁》诗说天幸不可恃,《乌江》说人事犹可为,同意思。”在《赤壁》、《题乌江亭》这两首诗中,杜牧特别强调了指挥者的决定作用。“东风不与周郎便,铜台春深锁二乔。”他讥笑周瑜以偶然的机会在赤壁取胜,如不是天赐与便,则国破家亡,妻妾不保。“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他讥笑项羽缺乏百折不挠的精神和毅力。也就是说,赤壁之战如果是自己指挥,一定能稳操胜券,万无一失,绝不靠侥幸以成功;乌江之败如果指挥者是自己,一定要在江东东山再起,卷土重来,与刘邦周旋到底。杜牧具经济之才,怀抱利器而不得用,满腹牢骚,借咏史诗予以倾吐。他在评价历史人物、事件,特别在翻历史的成案中,突出强调了人谋的作用,表现了对自己政治才能的自信与自负。他批判历史上的政治庸人,正是要显示自己过人的才智,以取得皇帝的信任与重用,从而在挽救大唐危机中大显身手。总之,他的咏史诗议论高绝而诗味隽永,设想浪漫而不超越现实的可能性,读之令人深受启示与鼓舞。

其二,杜牧的咏史诗,讽咏现实,抒写怀抱,往往有立意高绝的议论,表现出横溢的才气;李商隐的咏史诗,含蓄蕴藉,感情深挚,往往是跌宕起伏的唱叹。

杜牧的咏史诗,有出人意料的议论,又喜做翻案文章,表现出过人的才识。赵翼云:“杜牧之作诗,恐流于平弱,故措词必拗峭,立意必奇辟。多作翻案语,无一平正者。”[6]他之所以要立意奇辟,多作翻案语,就是在艺术上追求高绝,表现自己的才识。他在《献人启》中说:“某苦心为诗,本求高绝,不务奇丽,不涉习俗,不今不古,处于中间。”他有明确的创作主张,他的许多咏史诗,就是他创作主张的艺术实践。《赤壁》、《题乌江亭》、《题商山四皓庙一绝》等,在翻案中表现了他非凡的史识。吴景旭云:“牧之数诗,俱用翻案法,跌入一层,正意益醒。”[7]杜牧知军事,好谈兵,然不为当局所重,握瑾怀瑜而不得一试,心情郁郁,产生愤激情绪。《赤壁》讥讽周瑜缺乏必胜的把握,正是慨叹自己难得立功的机遇。《题乌江亭》通过对项羽兵败乌江的议论,批判他不能“包羞忍耻”,以屈求伸,缺乏一种坚毅的复仇精神。如果说《过勤政楼》慨叹唐王朝盛世一去不返,那么《题乌江亭》则希望挽狂澜于既倒,他有着倔强的不服输的精神。《题魏文贞》是有感于当时政治现实及自己遭遇而作,诗人对魏征的赞扬与对封德彝的鄙视,表达了诗人治国的宏图与抱负,以及遭受俗士排抑的感慨。他的咏史诗并不追求感情的委婉与文辞的华美,而在立意的高绝与议论的精警上惨淡经营,并将其高绝的议论与过人的史识寓于诗的形象之中,借以指摘时弊,针砭现实,气势豪宕,风格俊爽。其诗既有诗人深长的情味,又饱含政治家锐敏犀利的目光,融政治才能与艺术才情于一炉,才气横溢,诗意高绝。

杜牧咏史诗中,也很有一些唱叹有情之作。“看取汉家何事业,五陵无树起秋风。”(《登乐游原》)是曲折情深之作,施补华谓这是“加一倍写法,陵树秋风,已觉凄惨,况无树耶?用意用笔甚曲”[8]。《金谷园》是一首情味兼长之作:“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堕楼人。”诗评家谓“落句意外神妙,悠然不尽”,“笔致空灵蕴藉,使事妙于点化,吊古佳境也”[9]。的确这首诗苍凉凄迷,有一唱三叹之妙。然纵观其咏史诗,笔意豪宕,才气纵横,立意高绝,评价史事不受传统观念束缚,使历史、现实与个人思想水乳交融。

李商隐的咏史诗含蓄蕴藉,往往有一唱三叹之妙。《龙池》诗云:“龙池赐酒敞云屏,羯鼓声高众乐停。夜半宴归宫漏永,薛王沉醉寿王醒。”此诗揭露大胆,讽刺冷峭,但却藏锋不露,委婉含蓄,不下一字针砭,戟刺之意却得到了充分的表现。吴乔评云:“诗贵有含蓄不尽之意,尤以不着意见、声色、故事、议论者为上,义山刺杨妃之‘夜半宴归宫漏永,薛王沉醉寿王醒’是也。其词微而意见,得风人之体。”宋顾乐云:“微而显,婉而峻,风人之旨也。”[10]表现手法委婉而意旨显峻,不仅是《龙池》诗的特点,也是李商隐咏史诗的艺术特色。

李商隐的咏史诗,往往寓讽刺于叙事咏叹之中,因此既有形象的表现,又有感情的咏叹,极富艺术感染力。他的咏史诗,往往借虚词以咏叹,如“海外徒闻更九州”(《马嵬》),“未知歌舞能多少,虚减宫厨为细腰”(《梦泽》)。诗中的“徒”、“虚”等虚词,不仅表示否定,而且蕴含着诗人极强烈的感情色彩。《贾生》咏汉文帝召见贾谊事,诗中不仅用了“可怜”、“虚前席”等,从根本上否定了这件事的意义与价值,而且用“不问”与“问”,表明汉文帝与贾谊政治观差距极大。在深含讽刺的意味中,表现出强烈的悲剧色彩。他的诗又能以小见大,如“犹闻风摇九子铃”(《齐宫词》),诗中借用九子铃这样细小的事物,寄寓一代兴亡的感慨,意味深长。诗人并没有直接站出来议论,只是用了对比的方法,前后相映,十分含蓄地表现出梁为亡齐之续这一深刻的主题,表现手法是很高明的。“妙从小物寄慨,倍觉唱叹有情。”[11]这的确是这首诗的特点。他有时在叙述史事中加以夸张的描写,表现其极强烈的感情。“春风举国裁宫锦,半作障泥半作帆”、“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隋宫》)他以夸张的笔法,对隋炀帝荒淫佚乐作了尖锐的讽刺,对杨广的鄙弃憎恶之情,溢于言表。

李商隐写咏史诗,更多地诉诸历史画家的想像,他通过精心的构思与剪裁,非常巧妙地将其思想感情融入暗淡的历史画面之中,使人观画而知意,绕梁之音不绝于耳。杜牧写咏史诗,更多地诉诸逻辑,他将其经纶绝世之才与报国无路之思,蕴含在警拔的议论之中,在对历史事件的议论评析中,饱含了丰富的感情,一唱而三叹。因此,李商隐的咏史诗是诗的史,杜牧的咏史诗是论的诗,殊途同归,都达到了批判现实、讽谕时政的目的。杜以才气取胜,李以抒情见长,双峰对峙,各有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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