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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佺期与宋之问的比较研究

时间:2023-11-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第一节沈佺期与宋之问沈佺期与宋之问,是初唐诗坛极重要的两位诗人,在当时居于领袖群伦的地位。一沈、宋在中国诗歌史上的突出贡献之一,在于对诗歌题材的开拓。宋之问曾经两次被流放,最终赐死钦州;沈期先因所谓“考功受赇”下狱,再因与张易之关系密迩而遭贬。沈期由于个人的性格以及不同的遭遇,比起宋之问来,他的诗写得很坦露,对唐王朝流露出强烈的不满情绪,至少不像宋那么恭顺和逆来顺受。

沈佺期与宋之问的比较研究

第一节 沈佺期与宋之问

沈佺期与宋之问,是初唐诗坛极重要的两位诗人,在当时居于领袖群伦的地位。但因为他们都是典型的宫廷诗人,其人品也有许多毛病,特别是宋之问,史学家给他头上泼了许多脏水,在评价文学作品思想内容第一或唯一的情势下,在要求诗品与人品吻合一致的标准中,文学史家对他们的诗歌创作成就则不够重视。虽然学者一致肯定他们在五律的完成与定型方面的贡献,而对其他方面的贡献与成就则漠然置之,甚或不置一词。这种评价与其诗歌创作成就及其在诗歌发展史上的特殊贡献,有着较大的距离。因此,有重新评论的必要。

沈、宋在中国诗歌史上的突出贡献之一,在于对诗歌题材的开拓。他们使初唐诗歌由写狭隘的宫廷生活走向广阔的现实,为唐诗的繁荣与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谈到对唐诗题材的开拓,闻一多先生有个著名的论断,已为文学史家所接受。他说:“宫体诗在卢骆手里是由宫廷走到市井,五律到王杨的时代是从台阁移至江山与塞漠。”[1]其实,以宫廷诗人著称的沈、宋,由于迁谪与流放,其诗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沈、宋在四杰开拓题材的基础上进一步将诗的题材扩大,他们对田园诗与边塞诗的创作与实践,为盛唐以王、孟为首的山水田园诗派与以高、岑为代表的边塞诗派,开辟了一条广阔的创作道路。

诚然,沈、宋长期处在庙堂之上,是武则天时期很典型的御用文人,他们把奉和应制、歌功颂德、点缀升平,视为自己的天职,并为之尽职尽责,得到皇帝的青睐与同僚的羡慕。他们也都以应制的诗才凌驾于同僚之上,大有鹤立鸡群之势,为此他们也感到骄傲与自豪。于是,当时诗坛以应制诗为标的的沈、宋体遂风靡一时。但在统治阶级内部斗争的风云变幻中,冰山急倒,一旦失势,他们都落入个人生活不幸的深渊。宋之问曾经两次被流放,最终赐死钦州;沈img2期先因所谓“考功受赇”下狱,再因与张易之关系密迩而遭贬。他们都由受宠的诗人,变为罪犯和囚徒,因流放而远离京国,长途跋涉,生活上备受艰辛,个人自由遭到严格的限制,政治地位一落千丈,前后生活何啻天壤。生活的反差引起感情的深刻变化,从此也写出了许多真切动人的诗篇。在宋之问诗集中,写于流放途中的诗篇有二十多首,记录了他人生感情最真实的一页。《晚泊湘江》、《过蛮洞》、《经梧州》、《渡吴江别王长史》、《途中寒食题黄梅临江驿寄崔融》、《题大庾岭北驿》、《度大庾岭》等,都是长期传诵的名篇。这些诗写了他流放途中遭受的磨难与苦况,流露出深切的思国怀乡的情绪,异常真实地反映了他的处境与心情。譬如《题大庾岭北驿》:“阳月南飞雁,传闻至此回。我行殊未已,何日复归来!江静潮初落,林昏瘴不开。明朝望乡处,应见陇头梅。”古代的人,认为一过大庾岭便与中原隔绝,进入蛮荒瘴疠之区,因此,有生死离别之悲。被贬的人,悲痛之情尤甚,此诗就是表达这种心情的。诗人到了岭北,看到北雁南飞,至此也要转回,而自己还不得不继续南下。想像明日过岭之后,回头北望,中原风物,都被岭上梅花隔断,望不见了。悲痛而失望的心情自在言外。这类诗虽然抒写的是个人的不幸遭遇,但在封建社会却有着普遍的品格与意义。在中国封建社会,统治阶级内部经常发生激剧的矛盾,有许多人因斗争失败而遭贬,因此迁客骚人都有着与宋之问类似的心态,他的诗最易引起这些人的共鸣。就在今天,仍有着较高的认识价值与审美价值。对朝廷的怨愤、对乡国的深切怀念、对自己前途的迷茫的抒写,构成这类诗的基调。它在中国诗史上,有着深远的影响。

武则天长安四年,沈img3期在洛阳,以“考功受赇”下狱。他对此极为不满,在《移禁司刑》、《被弹》两首诗中,抒发了他的怨恨与不平。“任直翻多毁,安身遂少徒”(《移禁司刑》)。“平生受直道,遂为众所嫉。……万铄当众怒,千谤无片实。庶以白黑谗,显此泾渭质。……事间拾虚证,理外存枉笔”(《被弹》)。看来诗人被下狱是完全冤枉的,诗中写了他遭浮议而下狱的激愤情绪,在客观上暴露了封建社会的尖锐矛盾以及司法与监狱的无比黑暗。在宋之问被贬泷州的同时,沈img4期被贬穌州,有《初达穌州》、《岭表逢寒食》、《穌州南亭夜望》、《题椰子树》、《入鬼门关》、《答魑魅代书寄家人》等,比起宋之问来,情绪更为激愤,感情更为沉痛。《初达穌州》写道:“魂魄游鬼门,骸骨遗鲸口。夜则忍饥卧,朝则抱病走。搔首向南荒,拭泪看北斗。”《入鬼门关》云:“昔传瘴江路,今到鬼门关。土地无人老,流移几客还。自从别京洛,颓鬓与衰颜。夕宿含沙里,晨行冈路间。马危千仞谷,舟险万重湾。问我投何地,西南尽百蛮。”写出了流放途中的苦况与心情。沈img5期的流放穌州,是因为曾经谄事张易之,对此事他也很不以为然。“自幼输丹恳,何尝玷白圭。承言窜遐魅,雪枉问深狴。”(《赦到不得归题江上石》)“古来尧禅舜,何必罪穌兜。”(《从穌州廨宅移住山间水亭赠苏使君》)意谓你母后武则天与张易之长期鬼混,倒没有事儿,我们与张易之接近就要受严谴了,真真岂有此理?诗人的诘难与责问,非常符合情理。但在封建专制时期,哪里有理可讲,有公道可言呢?诗人这样写固然出于愤慨,但必须有胆识才行。因此,黄裳说:此诗“宋不能道。虽是愤语,却超卓不凡”[2]。的确如此。沈img6期由于个人的性格以及不同的遭遇,比起宋之问来,他的诗写得很坦露,对唐王朝流露出强烈的不满情绪,至少不像宋那么恭顺和逆来顺受。因此,在他流放期间写的诗,有着更高的认识价值与社会意义。总之,沈、宋两人都有着个人不幸的遭遇,并写了较多的抒写个人不幸遭遇的诗篇,凝注了真切的感情,有着较高的审美价值。

宋之问有陆浑山庄、蓝田山庄等有名的别墅,这两个山庄分别在东京与西京附近,山清水秀,风景优美,诗人在休沐期间,经常到山庄盘桓,写了许多有名的诗篇。《夜饮东亭》、《答田征君》、《蓝田山庄》、《陆浑山庄》、《陆浑水亭》、《陆浑南桃花汤》、《忆嵩山陆浑旧宅》等,都是一时的杰构。《陆浑山庄》云:“归来物外情,负杖阅岩耕。源水看花入,幽林采药行。野人相问姓,山鸟自呼名。去去独吾乐,无能愧此生。”《蓝田山庄》云:“宦游非吏隐,心事好幽偏。考室先依地,为农且用天。辋川朝伐木,蓝水暮浇田。独与秦山老,相欢春酒前。”诗人以隐者的面目出现,俨然世外高人。对世情的澹泊、对田园生活的一往情深,都显现着田园山水诗的情调。这些诗意境的谐和、诗意的完美、诗格的淡远,以及语言的自然与本色,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准,差可与王维的田园诗比肩。因此,我以为他是以王、孟为代表的盛唐田园山水诗派的先驱,他的诗上承陶、谢,下启王、孟,在诗史上无疑是起到了桥梁作用。有趣的是,王维后得宋之问辋川别墅,写了著名的《辋川集》和许多田园诗,成为山水田园诗的一代诗宗,可见诗人写田园山水诗,固然与其经历与生活情趣有关,然得江山之助亦不可或缺。总之,宋之问的田园诗,在诗歌发展演进中,有其突出的地位,这应引起文学史家的高度重视。他也写过送人赴边塞的诗,可以看做是高、岑边塞诗的前奏。譬如《送朔方何侍郎》一诗,可谓准边塞诗,颇有壮阔的气势,有着咄咄逼人的盛唐气象。这对盛唐边塞诗,无疑有着积极的影响。

与宋之问相较,沈img7期则写了数量较多、质量较高的边塞诗,其贡献则主要在边塞诗的开创上。他的边塞诗,启高、岑边塞诗之先河,在文学史上的功绩不可掩没。如果说《骢马》、《关山月》、《被试出塞》是乐府边塞诗,其内容为乐府旧题所定,大多是承袭了前人的成绩,没有多少创新,那么《塞北二首》、《送卢管记仙客北伐》,则是地道的边塞诗了。尤其《送卢管记仙客北伐》,情绪遒举昂扬,感情慷慨激越,诗的气势磅礴,流荡着一股振奋人心的力量。余如“云迎出塞马,风卷度河旗。计日方夷寇,夜闻籟杜诗”(《夏日都门送司马员外逸客孙员外img8北征》)。也是颇有气骨的。这对盛唐时期高适等人的边塞诗,有着明显的影响。

如上所述,沈、宋是当时著名的宫廷诗人,他们都写了许多应制诗。一般地说,应制诗是酬应之具,那些御用文人,以揣摩皇帝的心性意向见长,以阿谀奉承为能事。写诗喜欢修饰、用典,讲究雍容华贵,诗里充满了虚假的感情,很少有真情实感的流露。他们只知仰承皇帝的鼻息,惟皇帝的好尚是颂,还谈得上什么诗格、人格?但也不可一概而论,粪秽中也可能偶尔生出一朵鲜艳的香花,产生一些特殊的例外。沈、宋的个别应制诗,也还有较好的意境,特别是宋之问的一些应制诗,写得是比较好的,甚至还值得我们一读。譬如:“谷转斜盘径,川回曲抱原。风来花自舞,春入鸟能言。”(《春日芙蓉园侍宴应制》)江山多娇而又春意盎然,令人神往。“野含时雨润,山杂夏云多。……悠然小天下,归路满笙歌。”(《夏日仙萼亭应制》)此诗不特意境好,有着较真实的思想感情,而且写出了国力强盛、经济繁荣昌盛下诗人的气质与自豪心情,有着鲜明的盛唐气象。它虽然旨在阿颂皇风,但也较好地反映了社会现实。“乐思回斜日,歌辞继大风。今朝天子贵,不假叔孙通。”(《奉和幸长安故城未央宫应制》)这种意境情调与诗的气势,远非前人可以比拟的。这些诗虽然旨在歌功颂德,但在某种程度上仍然反映了当时的社会风貌。img9的应制诗稍逊宋之问一筹,但也时有可读的诗句。如:“霜威变绿树,云气落青岑。水殿黄花合,山亭绛叶深。朱旗夹小径,宝马驻青浔。苑吏收寒果,饔人膳野禽。承欢不觉暝,遥响素秋砧。”(《白莲花亭侍宴应制》)“步辇寻丹嶂,竹宫在翠微。川长看鸟灭,谷转听猿稀。天磴扶阶迥,云泉透户飞。闲花开石竹,幽叶吐蔷薇。”(《仙萼池亭侍宴应制》)有些写景的句子,颇有诗意。诚如翁方纲所云:“沈、宋应制诸作,精丽不待言,而尤在运以流宕之气。此元自六朝风度变来,所以非后来试帖所能几及也。”[3]总之,沈、宋的应制诗,并非全都是文化垃圾。

沈、宋诗在诗歌艺术的演进中,表现出自己的个性特色,取得了较高的艺术成就,以此促进了初唐诗歌艺术技巧的发展与成熟。

首先,沈、宋诗歌具有气势壮大、感情豪迈的特点。由于大唐国力无比强盛,经济空前繁荣,社会欣欣向荣,在这种大好形势下,人们产生了一种远大的理想与追求,有大干一番的豪情与壮举,对国家前途、民族命运以及个人的锦绣前程,产生了一种特别的自信。由此诗人在其反映现实的诗歌中,表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壮阔气势。初唐四杰,在诗的气势与豪情方面,一反以前柔弱的诗风,以刚健峭拔的风格,屹立于当时的文坛,诗风为之一变。继四杰之后,沈、宋更是发扬蹈厉,在转变诗人旧的习气形成一代诗风中,做出了重大的贡献,在唐诗的嬗变中,有其突出的重要地位。(www.xing528.com)

宋之问的《登禅定寺阁》,表现出磅礴的气势,有振奋人心的艺术力量。“开襟坐霄汉,挥手拂云烟”,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气魄,何等的笔力!然却的确是当时登临禅定寺阁的真实情景,是诗人胸中感情的自然流露,没有一丝一毫的夸诞,诗人情绪是那么昂扬,诗的境界是那么开阔,已初步显露出盛唐诗的雄伟气象。

无独有偶,img10的《仙萼亭初成侍宴应制》,也表现了诗人不凡的气魄与胸襟。虽系应制诗,阿谀奉承之情溢于言表,但却表现出非凡的诗的气势,写出了壮阔的胸襟,流荡着颇为豪迈的思想感情。余如宋之问的“六国兵同合,七雄势未分。从成拒帝秦,决策问苏君。鸡鸣将狗盗,论德不论勋”(《过函谷关》);“闻道云中使,乘骢往复还。河兵守阳月,塞虏失阴山。拜职尝随骠,铭功不让班。旋闻受降日,歌舞入萧关”(《送朔方何侍郎》)。img11的“西北五花骢,来时道向东。四蹄碧玉片,双眼黄金瞳。鞍上留明月,嘶间动朔风。借问驰沛艾,一战取云中”(《骢马》);“龙门非禹凿,诡怪乃天功。……长窦亘五里,宛转复嵌空。伏湍煦潜石,瀑水生轮风。……潭河势不测,藻葩垂彩虹”(《过蜀龙门》)。都是境界开阔、气势昂扬、感情豪迈之作。在扭转初唐柔靡诗风中,占据重要的历史地位。

其次,沈、宋诗歌表现出节奏自然、圆融流宕的特点。初唐时期的宫廷诗人,所写多为奉和应制之作,艺术上极力追求典雅精工,感情虚假,矫揉造作,在雍容华贵的诗风中,显露出雕琢的痕迹。沈、宋是当时典型的宫廷诗人,一生写了许多奉和应制诗,也有许多送往迎来的酬应之作,其诗大部分却能脱出以前应制诗与酬应诗的窠臼,在艺术上追求自然的节奏与和谐的韵律,并能注意质实真切的感情的抒发,有着构思精巧、表现自然的特色,流荡着颇为浓郁的诗味。譬如宋之问的《春日芙蓉园侍宴应制》,不仅写江山胜景与山川形势了了如画,而且见春光春色似闹如狂,在浓郁的春的气息中,渗透着诗人愉悦欢快的感情,笔致流畅而自然。沈、宋诗集中,这类诗是比较多的,如沈的《幸梨园亭打球应制》、宋的《江亭晚望》和《使望天平军马约与陈子昂新乡为期及还而不相遇》。这些诗在遣词造句、写景抒情上,都表现得自然妥帖,珠圆玉润,琅琅上口。构思拟意的精巧、艺术技巧的纯熟、语言的精练自然,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充分显示出诗人卓越的艺术才能。他们凌厉前贤,超迈时辈,其诗风表现出与前迥然不同的态势,为盛唐诗歌的艺术发展铺平了道路。余如宋之问的“河桥不相送,江树远含情”(《送杜审言》),表现了与朋友依依惜别的真实感情以及因病未能饯别的歉疚心理,韵味悠然,感情深厚。“强饮离前酒,终伤别后神”(《留别之望舍弟》),表现了弟兄三人分离时的浓郁的感伤情绪。这些诗都可与盛唐同类名作媲美。

第三,沈、宋善于借景抒情,故多情景交融之作,以此受到诗论家的赞誉。诗人写诗追求含蓄蕴藉,感情往往依托于景物的描写,借景抒情。因此,诗中的景物描写,渗透了诗人的感情,或者可以说是感情化了的景物。从这个意义上说,写景是为了抒情,写景就是抒情,诚如王国维所说:“一切景语,皆情语也。”[4]沈、宋诗中的写景的句子,以淡远见长,如沈的“树悉江中见,猿多天外闻”(《十三四时尝从巫峡过他日偶然有思》);“人疑天上坐,鱼似镜中悬”(《钓竿篇》)。宋的“鸟归沙有迹,帆过浪无痕”(《江亭晚望》);“山形无隐霁,野色遍呈秋”(《秋晚游普耀寺》)。以此受到冒春荣的称赞,他说:“写景之句,以工致为妙品,真境为神品,淡远为逸品,如‘芳草平仲绿,清夜子规啼’(img12)……皆逸品也。”[5]沈、宋诗写景淡远,似不着感情色彩,其实,他们的感情在诗中表现得更为含蓄、隐蔽和深厚,因此被列为逸品。宋之问多灵秀之气,诗中多有佳句,如“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灵隐寺》),写得飘逸而富于诗意。“不寄西山药,何由东海期”(《寄天台司马道士》),写得委婉含蓄。总之,沈、宋的诗,是善于借景抒情的,在这方面,皎然给予很高的评价,称之为:“律诗之龟鉴也,但在矢不虚发,情多兴远,语丽为上……是诗家射雕之手。”[6]

沈、宋诗歌,代表唐诗发展的一个新的特定的阶段,它为盛唐诗的发展与繁荣铺平了道路,它呼唤着诗国高潮的到来。因此,它不仅在唐代诗歌上,甚而在中国整个诗史的发展过程中,都占有极重要的地位。

首先,五言律诗格律的定型,是在沈、宋手中完成的。这是唐诗研究者公认的历史结论,兹不赘述。应当指出,五言律诗格律的定型为七言律诗的成熟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沈、宋的七律创作,特别是img13七律诗的创作,对七言律诗的成熟与格律的趋于定型,具有重要的意义。五言律诗格律的定型与七言律诗的趋于成熟,这是中国诗歌史上一个重大的事件,在诗歌艺术的嬗变中,起了极大的推动作用;对唐诗的繁荣与发展,产生了深刻而巨大的影响。内容决定形式,而艺术形式对思想内容也有着巨大的不容忽视的反作用。律诗从它产生的那一天起,就与应酬密切相关,但也有少数反映现实生活的作品,而且在有限的篇幅内,要容纳较丰富的生活内容,表现异常深厚的思想感情,不得不采用浓缩的手法,使诗人的思想感情如一束聚光,发出非常强烈的光亮。这就要求内容的集中与典型、感情的深厚与激化,它有着极严格的艺术要求,诗人要有高度的艺术技巧,才有可能写出较好的律诗。明顾img14谓:“五言律诗,贵乎沉雄温丽,雅正清远。含蓄深厚,有言外之意;制作平易,无艰难之患。最不宜轻浮,俗浊则成小人对属矣。似易而实难。又须风格峻整,音律雅浑,字字精密,乃为得体。”[7]的确,写五言律诗“似易而实难”,要达到“风格峻整,音律雅浑,字字精密”,非得在炼字炼意上经过千锤百炼不可,在写作上不能稍微掉以轻心。正因为律诗的写作要求极严,经得起反复推敲,因此它有着极强的艺术生命力。盛唐时期,王维、孟浩然、高适、岑参、李白、杜甫都写了大量的内容浑厚、艺术精湛的五言律诗,在诗坛绽放出异彩奇葩,这都是沈、宋为之开端的,其开创导路之功决不可没。而他们在流放期间所写的律诗,其艺术表现之完美、感情之真实感人,都是十分突出的。这些五律,成为后来诗人写五律的最早范例。

其次,随着五言律诗的定型,迫使诗人对诗歌意境的提炼与追求,俾达到最完美的艺术境界。唐诗不同于其他朝代诗歌的重要特色之一,就在于诗的意境的完美与浑融。五言律诗,其形式规范并限制着诗的内容的表达。诗人要用短短的四十个字,充分地表达自己一时的感情,不得不对诗意进行反复的提炼,以增强诗的艺术表现力。律诗这种固定的格式,极难容纳千变万化、极端丰富的社会内容,表现复杂的思想感情。但那些不畏艰难勇于攀登艺术高峰的诗人,却总要使自己复杂的感情在短短的八句内,得到充分而艺术的表现,在构思精巧与意境的锤炼上,不惜精思殚虑,以期达到预期的目的,宋刘昭禹云:“五言如四十个贤人,著一字屠沽辈不得。觅句者若掘得玉合,有盖必有底。但精心求之,必得其宝。”[8]诗人对他掘得的矿藏,必须进行精心的筛选;诗人对他运用的每一个字眼,都要仔细地斟酌;诗人对每一个字的声调的轻重与抑扬,都得细细地掂量,以期达到尽善尽美。因此,可以说五言律诗的完成与定型,是中国诗歌史上一次大革命,使诗从思想内容到艺术形式以致诗的境界,都变得焕然一新。而沈、宋在这次诗的革命中,无疑是两个重要的元勋,他们都以自己的创作实绩,在诗歌发展史上矗起了巍峨的艺术丰碑。

第三,五言律诗的完成与定型,引起诗人审美情趣以至时代艺术风尚的变化。诗人对诗味、弦外之音的追求,使诗凝练含蓄、浑厚清远。他们以其丰富多彩的艺术手法,表现个人一时的感情,使其诗变幻多姿,饶有特色。沈、宋的五言律诗,对后来的诗人起了表率和示范作用。沈德潜云:“五言律……神龙之世,陈、杜、沈、宋,浑金璞玉,不须追琢,自然名贵。”[9]这个评价是确当的。宋之问的五律尤为特出,如“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奉和晦日幸昆明池应制》),以巧思胜,既切合情景,又浑融流畅,有悠然不尽之意。《初到陆浑山庄》在意境的锤炼与感情的表达上,都达到自然浑融的艺术境界。他在饯别酬应中写的一些诗,也非常真挚感人。如《送杜审言》、《留别之望舍弟》、《渡吴别王长史》、《途中寒食题黄梅临江驿寄崔融》等,都有着感人的艺术力量。沈德潜云:“应酬诗,前人亦不尽废也。然必所赠之人何人,所往之地何地,一一按切,而复一己之情性流露于中,自然可歌可咏,非幕下张君房辈所能代作。”[10]沈、宋虽多酬应之作,但能切题,且有真情实感流注其中,因此“可歌可咏”,颇多精彩之笔。这种流荡自然而又贯注诗人真情实感的诗篇,在中国诗歌史上,有着很大的影响。

第四,随着五言律诗的成熟与定型,中国的诗歌由原来的以叙事为主,渐次变为以抒情为主。由此形成唐代抒情诗不同于六朝抒情诗的重要特色。唐以前的古体诗与乐府,是以叙事为主,在写法上多用赋笔,诗人含情于叙事之中,或结尾抒情,诗歌古朴浑厚。随着近体诗的形成,诗歌比兴手法的运用更为灵活多样,诗人更注意艺术技巧的锤炼以及感情的宣泄与渗透,抒情味更为浓郁。抒情诗中,写景与抒情参半:中间两联,一般都是前二句写景,后二句抒情。若中间两联都写景,即使妙笔生花,也会受到责难。譬如沈德潜批评王维《山居秋暝》时说:“中二联不宜纯乎写景。如‘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景象虽工,讵为模楷?”[11]或叙事与抒情水乳交融,所谓“情中景,景中情”,诗人的情与志,诗中的情与景浑融,诗歌显示出与前迥然不同的形态,诗的格调起了鲜明的变化,由此形成诗的独特风貌。

沈、宋继往开来,推动了唐诗的发展与繁荣,对后代诗歌有着巨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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