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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妮·莫里森小说空间叙事:揭示圣经式意象

时间:2023-11-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圣经》在《所罗门之歌》中先后出现了14次。与此同时,《圣经》的反复出现赋予了自身强烈的能指功能,深化了小说文本的宗教意蕴。

托妮·莫里森小说空间叙事:揭示圣经式意象

四、“圣经式”空间意象的叙事功能

不同于家园式、厨房式和道路式等物质性存在的空间意象,宗教空间意象更为重要的层面在于其隐喻性。从实质性的层面来说,宗教空间的物理构成在于教堂建筑实体和《圣经》等文本载体。然而,就虚指性的层面而言,宗教空间意象外化于文本形式,流淌在字里行间而在小说作品中形成一个场域。从这种意义上来讲,宗教空间是社会成员在宗教领域中形成的社会关系复合体,属于想象空间。正如前文所述,宗教空间同时具有抽象性和具象性。抽象的宗教空间体现在个体人物内心的宗教信仰、代代传承的宗教思想和宗教意识及其对人物言行的规约作用;具象的宗教空间体现在教堂、《圣经》、诗歌音乐等物质载体以及其他与宗教相关的空间意象。值得注意的是,作为宗教活动主体场所的教堂并未在莫里森宗教空间中占有主导地位。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圣经》、耶稣、基督、上帝等词语在小说文本中随处可见,强有力地形成了莫里森小说中的宗教空间氛围,一方面规约了小说人物的言行,体现其宗教信仰;另一方面深化了小说叙事的宗教意蕴。

由于宗教空间由社会成员之间的社会关系组成,身处其中的人都会本能地遵循相关的行为准则。在《最蓝的眼睛》中,在社区群体中默默成长着的佩可拉本能地向上帝祈求美丽的蓝眼睛,以便获得她热切渴望亲情与友爱。《秀拉》中奈尔的母亲加入当地最保守的黑人教会,准时参见教堂活动,并组织大家在祭坛上奉献时令花卉。在《所罗门之歌》中,彼拉多甚至熟练地引用《圣经》中的话语:“《圣经》上说无论主把什么聚拢来,谁也不要再去拆散——马太福音第二十一之二。”[31]虽然《圣经》上并没有这句话,彼拉多却懂得借用《圣经》对看守人员的心理威慑力,将奶人和吉他看守所保释出来。

宗教空间对小说人物言行的影响力还体现在黑人民族给女婴取名的传统习俗上。在梅肯回忆彼拉多取名过程的第21~22页,接生婆指出老梅肯给新生婴儿选中的名字是“彼拉多”时,出于惊恐和好意,她尽力劝说对方改变初衷,并道明了原委:“……不是船上的领航员,是杀害耶稣的那个彼拉多。没有比这个更不好的名字。……你不会愿意给这个没妈的孩子起个杀害耶稣的男人的名字吧?”[32]然而,整晚都在请求“基督”救活妻子的老梅肯,面对妻子难产死去的事实,执意不肯接受接生婆一再的规劝。在“我的基督,发点慈悲”声中,他终究给女儿取了《圣经》中给基督宣判的这个男人的名字。他的这一做法也影响到了梅肯给自己两个女儿的取名,她们的名字都是父亲的手指在《圣经》上随便一指的结果。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圣经》在《所罗门之歌》中先后出现了14次。第①②次出现在第20页,第③④⑤次出现在第22页,第⑥次出现在第61页,第⑦⑧⑨次出现在第170页,第⑩次出现在第195页,第⑪次出现在第240页,第⑫次出现在第241页,第⑬⑭次出现在第327页。几乎每一次提到《圣经》都与小说人物的名字紧密相连,其中第⑦⑧⑨次是彼拉多根据《圣经》给女儿取名丽贝卡,简称丽芭。(莫里森,1998:170)第⑪次是彼拉多借用《圣经》的名义保释奶人。这番话无疑改变了彼拉多在奶人心中的形象:“他原以为彼拉多对《圣经》的认识只不过是用它来给孩子起名字,可是她竟然能引用它的章节。”[33]其余9次《圣经》的出现均与彼拉多的名字紧密相连。莫里森曾在接受托马斯·勒克莱尔采访时谈到过《所罗门之歌》中名字的意义在于将黑人后代与自己的祖先联系在一起,还特别指出了《圣经》在文本中所起到的重大作用在于表现它对黑人生活的深刻影响:

“……《所罗门之歌》中的名字大部分是真实的,比如那些音乐家的名字。我用《圣经》中的名字表现《圣经》对黑人生活的影响,他们对它的敬畏和尊重是与他们改变它为我所用的能力联系在一起的。我还用了一些基督教以前的名字,来表现几个世界交织在一起的感觉。”[34]

《圣经》与彼拉多名字的关联体现了黑人给女孩子取名字的一种传统做法——用手指随便一指。彼拉多出生时,她的母亲已经难产死去,处于神情恍惚和悲痛之中的父亲在《圣经》上寻觅,随便选出在他看来“像是强劲有力而好看的字”,因为这个字中的“一个字母像一棵大树样凌驾于一行小树之上,像是在庇护着它们”。这个一字不识的解放了的奴隶在悲痛中写下了一生中唯一的一个字。就是这个字得到了彼拉多无限的珍爱,她将这个小纸条“放进一个小铜盒……串成耳坠挂在自己的左耳垂上了”。在她将这个名字与父亲的尸骨一起埋葬之后,彼拉多倒在了吉他仇恨的子弹之下。这似乎应验了莫里森所说的黑人的名字与自己的命运紧密相连。“假如你来自非洲,失去了自己的名字,麻烦就大了,因为你失去的不仅仅是你的名字,还有你的家庭,你的部族。如果你失去了名字,死后如何与你的祖辈取得联系呢?那才是巨大的心灵创伤”[35]。在莫里森看来,名字就是联系过去与未来、自我与祖先之间的纽带。而在《所罗门之歌》中,《圣经》因与名字紧密相连而承担起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作用。与此同时,《圣经》的反复出现赋予了自身强烈的能指功能,深化了小说文本的宗教意蕴。

文本中另一个宗教空间场景体现在波特的酒后哭泣。作为“七日社”成员之一的波特,一直以“爱”的名义进行着反种族主义的战斗。然而,这份爱太沉重,不负重压的他终于在一次醉酒后说出了内心的惶恐,趴在屋顶上泪流满面地抽泣着:“……基督啊,你知道。你全知道。是不是它太沉重了?基督?是不是爱太沉重了?你没有看到吗,上帝?你自己的儿子扛不动它。如果它压死了他,你想它会对我怎么样?啊?啊?”[36]波特在上帝面前的哭诉隐约暗示吉他等种族主义者内心的巨大压力,这种压力来自他们以爱的名义所进行的,以残害无辜为内容的复仇活动。与此同时,波特的这场独白既表达了内心的困惑与挣扎,也表达出了他对上帝的信任和依赖。波特在上帝面前的哭诉隐约暗示出,“七日社”成员以爱的名义所进行的复仇活动其实是对无辜生命的残害。这种残忍的不人道行为必定对人的内心造成巨大压力。

值得指出的是,本文所讨论的四类空间中,除了现实的物理的生存空间之外,心理空间、权力空间和宗教空间都属于虚拟空间。因此,只有生存空间中的各类自然空间和人文空间具有实体存在,其他三类空间都属于想象空间,属于人物之间的社会关系复合体。所有的四类空间构成了人物生活的全部外在环境内心世界。而在小说文本中,语言文字构成了叙事空间的故事层,其中反复出现的各类空间意象构成了叙事空间的意象层,意象所包含的内在信息投射出其中的社会、历史、文化、心理和宗教等意蕴,从而构成了叙事空间的意蕴层。

在莫里森的小说中,虔诚的祈祷、激情的布道、神秘的出生与死亡等宗教活动在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过程中,形成了浓郁的宗教文化氛围,有力地深化了小说作品的宗教意蕴。此外,作为基督教教义的集中体现,《圣经》已经成为信教者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耶稣”、“基督”和“上帝”是日常对话中司空见惯的话语。圣诞节、万圣节和复活节等宗教节日已经成为生活中重要的庆典,并在作品情节发展中起到对叙事时间分节的作用。更为重要的是,这些与宗教活动紧密相关的意象形成了莫里森小说中浓郁的宗教空间氛围,从而深化了小说的叙事意蕴。

【注释】

[1]余新明在博士论文《〈呐喊〉、〈彷徨〉的空间叙事》(2008)中指出,空间意象的叙事功能即其在参与小说叙事建构时表现出来的“作用和能力”。详见余新明:《〈呐喊〉、〈彷徨〉的空间叙事》,华中师范大学博士论文,2008年,第50页。

[2]在阅读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之后,巴赫金提出了“时空体”的概念,并在《时间的形式与长篇小说的时空关系:结论》中对时空体的类型进行了详细的论述,详见巴赫金:《小说理论》,白春仁、晓河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444~450页。

[3]刘勰著,范文澜注:《文心雕龙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第493页。

[4]杨义:《中国叙事学》,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270页。

[5]同上,第270页。

[6]同上,第289页。

[7]余新明:《〈呐喊〉〈彷徨〉的空间叙事》,华中师范大学博士论文,2008年,第50页。

[8]莫瑞森:《最蓝的眼睛——托妮·莫瑞森长篇小说集》,陈苏东、胡允桓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5年,第3页。

[9]同上,第3页。

[10]莫瑞森:《最蓝的眼睛——托妮·莫瑞森长篇小说集》,陈苏东、胡允桓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5年,第22页。

[11]莫瑞森:《最蓝的眼睛——托妮·莫瑞森长篇小说集》,陈苏东、胡允桓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5年,第5页。

[12]同上,第7页。

[13]莫瑞森:《最蓝的眼睛——托妮·莫瑞森长篇小说集》,陈苏东、胡允桓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5年,第58页。(www.xing528.com)

[14]莫里森:《所罗门之歌》,舒逊译,北京:中国文学出版社,1998年,第44页。

[15]同上,第45页。

[16]莫里森:《所罗门之歌》,舒逊译,北京:中国文学出版社,1998年,第46页。

[17]同上,第56页。

[18]巴什拉:《空间的诗学》,张逸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年,第3页。

[19]同上,第3~4页。

[20]巴什拉:《空间的诗学》,张逸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年,第8页。

[21]莫瑞森:《最蓝的眼睛——托妮·莫瑞森长篇小说集》,陈苏东、胡允桓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5年,第69页。

[22]莫瑞森:《最蓝的眼睛——托妮·莫瑞森长篇小说集》,陈苏东、胡允桓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5年,第103~105页。

[23]莫里森:《宠儿》,潘岳、雷格译,北京:中国文学出版社,1998年,第301~302页。

[24]巴尔:《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第二版),谭君强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第160~161页。

[25]托妮·莫瑞森:《天堂》,胡允桓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第302页。

[26]鲁迅:《故乡》,载《鲁迅小说名篇》,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3年,第53页。

[27]吴伟仁编:《美国文学史及选读》(第二册),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8年,第181~182页,译文参见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2322589/〈accessed 2010-12-4〉。

[28]巴赫金:《小说理论》,白春仁、晓河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75页。

[29]莫里森:《所罗门之歌》,舒逊译,北京:中国文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90页。

[30]同上,第289~294页。

[31]莫里森:《所罗门之歌》,舒逊译,北京:中国文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240页。

[32]莫里森:《所罗门之歌》,舒逊译,北京:中国文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21页。

[33]同上,第240页。

[34]勒克莱尔:《“语言不能流汗”:托妮·莫里森访谈录》,少况译,载《外国文学》,1994年第1期,第28页。

[35]同上,第28页。

[36]莫里森:《所罗门之歌》,舒逊译,北京:中国文学出版社,1998年,第3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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