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虔诚的祈祷和激情的布道
祈祷和布道是宗教活动空间中最为重大的两项活动。在莫里森小说中,为数不多的祈祷和布道的场景对宗教空间的构成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在《最蓝的眼睛》中,当佩可拉目睹父母凶狠地相互厮打,这个可怜的黑人小姑娘唯一能做的就是紧闭双眼向上帝祈祷,祈求让自己消失。她的祈祷在一定程度上发挥了作用,佩可拉甚至能够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在慢慢消失,唯一不变的是眼睛。既然眼睛无法消失,佩可拉就想通过改变眼睛的颜色来改变眼睛看到的画面和场景。于是,她开始持久而虔诚地向上帝祈求一双蓝色的眼睛,以便改变自己的生活际遇,得到同学和老师的认可,得到父母的疼爱。“每到夜晚,她就祈求得到蓝眼睛,从不间断。她充满激情地祈祷了整整一年”。[1]不过,佩可拉的虔诚并没有得到预想的效果。她对蓝眼睛的渴望注定无法得到满足。
《秀拉》中的“底层”社区是一个典型的黑人聚居地,这里的人们还在很大程度上保留着黑人民族的传统美德。尽管秀拉的所作所为远离了其他人的行为准则,甚至伤害了其中某部分人的利益,大家仍然对她采取了宽容的态度。当秀拉孤独地病死之后,对秀拉的痛恨阻止了大家为她收殓送葬;对黑人同胞的爱却促使他们来到了墓园外,并在风雨中手挽手齐唱“我们要不要在河边相聚”。这一空间场景的描写相当简短,却表现出了“底层”居民对秀拉爱恨交织的复杂情感,更巧妙地凸显了大家的宗教情怀。
相比较而言,《所罗门之歌》中哈加尔的葬礼颇具基督教的文化意蕴。当哈加尔心力憔悴地为了爱情死去之后,一向弱小的鲁斯倔强地从梅肯处拿来美元,要为这个可怜的女孩办上一场风光的葬礼。[2]葬礼安排在林顿浸礼会教堂,由女子四人合唱“与我同在”,殡葬经办人的妻子念吊念卡,牧师朗诵祷文“汝赤身来到此世亦将赤身离去”,前来悼念的人群一片呜咽,沉浸在对死者的思念之中。这时候,教堂门突然打开,彼拉多闯了进来,嘴里高喊着“发发慈悲”,[3]极度悲伤的彼拉多需要慈悲。她以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将“慈悲”变成一句歌词,丽芭以甜美的女高音答复了她:“我听见你了。”[4]母女两个一起为她们的女孩歌唱,一问一答歌唱着“慈悲”。在丽芭唱的每一句“在夜间、在黑暗中、在早晨、在我床前,现在我跪着”之间是彼拉多不断重复的“仁慈”。当她们一起停了下来,彼拉多独自吟唱了“是谁欺侮了我的甜美的小傻瓜?……我要去找是谁欺侮了我的宝贝姑娘”。[5]然后,彼拉多一边走,一边向葬礼上的每一个人点头,重复“我的宝贝姑娘”。最后,彼拉多冲着天空大吼一声:“她是被人爱过的!”[6]这一声吼,叫出了一个老祖母对家人的切肤之爱,更叫出了失去亲人的深沉痛苦。
如果说“哈加尔的葬礼”这一空间场景体现出的宗教色彩更多在于祈祷,《宠儿》中的“林间空地”这一场景则更具宗教布道色彩,而且是莫里森小说中布道式场景描写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直接描写贝比·萨格斯布道,号召黑人同胞热爱自己的肉体之前,作者预先作了一个铺垫,由塞丝带领宠儿和丹芙前往林间空地感受昔日的氛围,希望得到婆婆的爱抚,从而可以将一切放下。当时机成熟,作者不惜笔墨,运用大手笔详细描写了贝比·萨格斯的语言和动作。在荒野中的这一片狭小的空地上,圣贝比·萨格斯用她从生活中得到的智慧和一颗伟大的爱心,宣扬她为自由和爱谱写的瑰丽篇章,号召黑人同胞热爱自己的肉体。
贝比·萨格斯曾在黑人同胞中享有极高的威望。由于奴隶生活摧毁了她的双腿、后背、脑袋、眼睛、双手、肾脏、子宫和舌头,贝比·萨格斯什么都不剩了,唯一能做的是靠心灵谋生。(www.xing528.com)
就这样她成为一位不入教的牧师,走上讲坛,把她伟大的心灵向那些需要的人们打开。在冬天和秋天,她把心带给AME教徒和浸礼教徒,带给圣洁教会教友和神圣者会教友,带给救世主和赎罪者教会。不用人请,不穿圣袍,没有涂膏,她让自己伟大的心灵在人们面前搏动。[7]
每个星期六的下午,贝比·萨格斯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默默祈祷,而人们在树林里默默地等待着。等祈祷者将手中的拐棍放下来,一切就绪,林间空地的活动就开始了。在贝比·萨格斯的呼喊吩咐之下,先是孩子们从树林里跑出来,大声地笑给母亲们听。再是男人们从嘹亮的树林里鱼贯而出,在阳光下跳舞给妻儿们看。接下来是女人们为了活着的和死去的人尽情嚎哭。每一群人轮流扮演着大笑、跳舞和哭泣的角色,直到筋疲力尽、撕心裂肺。在随之而来的寂静中,贝比·萨格斯就向大家奉献她那颗伟大的大心。她用充满激情的布道式的语言呼吁大家热爱自己的肉体。因为在奴隶主的种植园里,黑人的肉体得到的只有奴役和酷刑,所以在此处,大家要做的是强烈地热爱自己哭泣、欢笑和在草地上赤脚跳舞的肉体。贝比·萨格斯告诉大家应该热爱双手、双脚、眼睛、嘴、背、肩膀和臂膊,热爱肝、肺、子宫和私处。最最重要的是要爱自己的心,因为这是一切价值所在。当语言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想法时,贝比·萨格斯站起来,在阳光下跳舞,用扭动的臀部歌唱爱的宣言。
“林间空地”上的布道是蓝石路社区民众的集体狂热,为黑人们的灵魂带来新生的力量。即使在萨格斯放弃布道之后,这一活动仍然鲜活地存在于塞丝和斯坦普等人的记忆中。对塞丝而言,树林中那一小片空地一直是她记忆中的绿色圣地,弥漫着植物的蒸汽和莓子的腐败气味。更为重要的是,她需要萨格斯的声音和手指,用来疗救身体上和心理上的双重创伤,以便开辟新的生活。于是,她带领两个女儿再次来到林间空地,去祭奠黑尔,去感受萨格斯的爱和教导。坐在萨格斯布道的石头上,塞丝再次体验到当年的气味和声音。
值得指出的是,《宠儿》中与“林中空地”上的布道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黑人女性为了驱鬼而进行的集体祈祷。当邻居们得知124号被宠儿完全控制的情况之后,女人们先是感到塞丝当年的傲慢得到了报应,继而对鬼魂的肆意侵犯感到愤怒了。于是,决定先祈祷,再行动。在一个周五的下午,女人们冒着酷热来到了124号门口。祈祷进行时,跪着的人和站着的人一起热情嘟囔,然后大声吼叫,继而齐声歌唱。对塞丝来说,邻居们的歌唱仿佛是“林间空地”来到身边。在这一瞬间,空间超越了时间,使得塞丝再次感受到它滚烫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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