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下半叶犹太人开始移民美国,到1920年已达340万人。虽然美国政府限制移民运动,但二战期间希特勒法西斯在欧洲实行种族灭绝,残杀了600万犹太人,导致众多犹太幸存者涌向美国,在美国的犹太人增加到500万人,迄今已有600万犹太人生活在美国,约占美国总人口的3%。[1]由于犹太人多舛的历史命运、与基督教同源的文化传统以及漂移的种族身份,犹太移民文化表现出较强的生命力、兼容性和认同性。这种兼收并蓄的独特能力使得美国犹太文化一方面表现出超乎寻常的传统意识,另一方面又融进了美国WASP文化的许多成分,[2]因而美国犹太文化具有犹太和美国的双重特性,处于一种两难的尴尬境地和一种既冲突又融合的文化夹缝中。
虽然犹太民族长期流散世界各地(长达1900年),虽然众多犹太人移居北美远离母国圣地,虽然不少美国犹太人已经皈依基督教,但是在美国仍然有许多犹太人保持着鲜明而独特的犹太认同感和民族特征,在文学创作中表现出较为统一的犹太文化特质:强烈的宗教性、持久的流散性和深重的受难性。首先,犹太人表现出强烈的宗教意识。犹太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一神教,具有以下五个特点:相信耶和华是创天造地、唯一的真神;严守十诫和律法;相信犹太人是天主的选民;期盼弥赛亚降临,拯救整个犹太民族;反对偶像崇拜。由于严守律法,因此犹太人有极强的道德观念和家庭观念;由于相信是上帝的选民,犹太人能历经磨难而始终坚守民族的独特性,反映在现实生活中就是自信以及对成功的渴望;由于反对偶像崇拜,犹太人拥有比别的民族更突出的创造力和想象力。犹太教不认可基督降临,因而它与基督教有着本质的区别(这也是犹太人遭迫害的原因之一)。其次,犹太民族是一个长期流散的民族,因此流散、无根和身份认同等情感特色最显著。希伯来《圣经》记载,由于上帝耶和华的旨意,亚伯拉罕及其子孙到处流浪,从原居住地迦勒底进入迦南,后罗马帝国又将他们流散至中东、欧洲、美洲、东亚等世界各地。希伯来人(即犹太人)也把流浪作为一种恒定意义的生存模式。在长期的被驱逐、强迫改宗等各种反犹排犹的迫害运动中,犹太人过着一种悲惨的流浪生活。“流浪”作为一种固定模式贯穿着整个犹太民族生活,成为一种特定的历史记忆进入了当代美国犹太裔作家的写作视界,也体现了他们持久的忍耐力和超强的适应性,以及不屈不挠寻找精神家园的顽强意识和坚强斗志。英语diaspora一词本意也就是描述犹太人族裔散居的状态,流散理论(亦称族裔散居理论)也应运而生。最后,犹太民族又是一个经历磨难和迫害的民族。受难是《圣经》的一个重要主题,是上帝的安排又是历史的见证。在长期流散和寄人篱下的境况中,受难和遭迫害渗透了整个犹太民族的每个细胞,是地道的犹太主题。20世纪美国犹太作家可以说都是自己民族所遭受的灭顶之灾的历史活证。本民族惨烈的历史际遇加固了他们内在的民族意识,促使他们形成更加坚韧的生存能力、民族凝聚力和文化认同感。
美国犹太文学的成就誉满美国文坛,甚至在全世界影响深远:“到了20世纪其(美国犹太人)作用更是非同寻常,一举成为了世界犹太人的最重要中心,构成犹太流散史上最伟大、最辉煌,也是影响最为深远的一章。”[3]戏剧也如此。诸多闻名遐迩的剧作家都出自犹太裔:赞格威尔(Israel Zangwill, 1864-1926)、埃尔默·赖斯(Elmer Rice, 1892-1967)、克利福德·奥德茨(Clifford Odets, 1906-1963)、乔治·考夫曼(George Kaufman, 1889-1961)、莉莉安·赫尔曼(Lillian Hellman, 1905-1984)、阿瑟·米勒(Arthur Miller, 1915-2005),以及尼尔·西蒙(Neil Simon, 1927- )、阿尔弗雷德·尤里(Alfred Uhry, 1936- )、理查德·福尔曼(Richard Foreman, 1937- )、温迪·瓦瑟斯坦(Wendy Wasserstein, 1950-2006)、大卫·马麦特(David Mamet, 1947- )、伊芙·恩斯勒(Eve Ensler, 1953- )、唐纳德·马格里斯(Donald Margulies, 1954- )、托尼·库什纳(Tony Kushner, 1956- )和华莱士·肖恩(Wallace Shawn, 1943- )等等,数量之多,成就之大,在少数族裔戏剧中实属罕见。
20世纪70年代以前,虽然许多经济上成功的美国犹太人进入中产阶级行列,但排犹主义、冷战和麦卡锡主义等文化因素逐步淡化了犹太移民的犹太性,犹太移民后裔基本认同美国主流文化,其民族群体意识变得相对薄弱。犹太裔作家们竭力超越犹太特性,表现具有普遍意义的现代人对时代命运和人类前途的思考。“在文学主题上,代表性的倾向是努力追求文学主题的恒定性和形而上性,不仅揭示犹太民族千百年历史的一贯难题,且显示出超越时空、种族、国界的普遍意义。”[4]因而,许多犹太裔剧作家如赞格威尔、赖斯、奥德茨、赫尔曼以及米勒和西蒙等人,“都写具有普遍意义的美国题材和主题,汇入了美国戏剧主流。”[5]同时他们的作品也充分表现出犹太裔作家作为失去本族文化根源的少数族裔所有的共同主题:一种迷茫、冷漠、恐惧和异化的现象。[6]赞格威尔的戏剧《熔炉》力图宣扬一种文化高度融合和和谐共处的生活方式;表现主义剧作家埃尔默·赖斯的《加算器》(The Adding Machine, 1923)和《街景》(Street Scene, 1929)等剧作以公开的社会批评为特征,着重书写资本主义文明给人带来的人性异化,对工业社会里人性异化的现象进行了辛辣的讽刺,旨在探索科技进步对大众文化和社会生活所产生的负面影响,以及机器压榨下现代人的异化;左翼作家奥德茨多部社会题材戏剧作品——如《等待莱夫梯》(Waiting for Lefty, 1935)和《醒来歌唱》(Awake and Sing!, 1935)等——表达了美国人民,特别是生活在30年代美国工人大罢工期间的美国人民,反对资本家剥削、要求变革社会的希望;赫尔曼的《儿童时光》(The Children's Hour, 1934)、《小狐狸》(The Little Foxes, 1939)和《守望莱茵河》(Watch on the Rhine, 1941)等剧作,以女性作家的独特视角描写美国南方传统文明与北方工业文明之间的冲突,披露南方社会女性的生存状况,体现了对整个南方所面临困境和人类普遍精神矛盾(如物质主义和信仰缺失等)的反思,或者反映二战期间美国民众的反法西斯斗争事迹和被视作社会禁忌的同性恋;米勒的剧作《推销员之死》(Death of a Salesman, 1949)继承易卜生批判现实和反映社会问题的戏剧传统,将普通人的美国梦的悲剧主题演绎得家喻户晓。剧作展现的是一个只认可“成功”的社会,而它的主人公威利·洛曼正好是一个渴望成功却又屡遭挫败的悲剧人物;《萨勒姆女巫》(The Crucible, 1953)则大胆地暴露丑恶,热忱地赞美诚信的人性;好莱坞、百老汇等受欢迎的、多产的当红编剧尼尔·西蒙的一系列喜剧——如《吹响你的号角》(Come Blow Your Horn, 1961)、《赤足走公园》(Barefoot in the Park, 1963)、《别扭的一对》(The Odd Couple, 1965),和《普拉萨饭店》(Plaza Suite, 1968)等——在商业方面大获成功。它们大多以美国白领小资为创作主体,表现现代社会被忽视的但令人难堪的荒诞异化的生活,体现出美国中产阶级的审美情趣。这些犹太裔剧作家在这个时期的作品反映普遍社会意义,很难看出其中犹太文化元素,我们都把他们归入了美国戏剧的大谱系之中。其中有的犹太裔剧作家还坚持非犹太化,如赞格威尔、赖斯、考夫曼、奥德茨和赫尔曼等。赞格威尔在其《熔炉》中大声歌唱文化融合的赞歌;在赫尔曼剧中读者几乎找不到犹太人的影子,即使有,也是皈依基督教的美国人。(www.xing528.com)
70年代以后,犹太裔美国人在经济和政治方面取得了成功,很多犹太裔挤入美国中产阶级,享有极高的经济地位,也有许多人步入政界。同时,多元文化主义开始深入人心,尤其是犹太人在以色列建国并逐渐强大之后,全世界犹太人总算有了自己的家园,精神上也有了归属感,犹太裔美国文学很自然地表现为犹太民族身份的回归,强调犹太传统的价值观,继承和发扬犹太宗教和文化传统。犹太人的民族传统、历史文化、宗教乃至民间传说等,是构成犹太民族成为一个民族的属性和特征。由于世俗的偏见、仇视和种族迫害,犹太人自古命运多舛、屡遭迫害和杀戮。犹太人文学表现了其忍辱负重的特性和生命力的顽强,具体体现在文学作品中就是受难者形象,一种与众不同的文化特征。受难是犹太人文化中的一个主要因素,这与犹太民族的历史文化有着密切联系。以希伯来文《圣经》为代表的希伯来文学是犹太人文学的经典部分,而受难正是《圣经》的一个重要主题。而且战后美国犹太作家都是本民族遭受的所有苦难的当然见证人。本民族悲惨的历史际遇强化了他们内在的民族意识,促使他们在文学创作中对犹太文化特性进行深层次的探寻。犹太裔美国人创造了举世瞩目的文学成就,也造就了戏剧文学的辉煌繁荣时代。
根据文化融合程度,80年代以来的当代美国犹太裔戏剧可以划分为两种不同特性的类型:一是融入美国戏剧文化之中,成为美国戏剧不可或缺的部分,继续关注当代美国普遍性的问题,如道德堕落、精神危机、破灭的美国梦、婚姻家庭问题以及女性和同性恋者等弱势群体的诉求等等,如瓦瑟斯坦、福尔曼和库什纳等(分别将在以下不同章节论述);二是回归犹太民族文化的传统,表现犹太人精神上普遍迷茫、冷漠、恐惧和异化的现象、对逝去传统的怀念、对反犹排犹的迫害的惧怕心理以及对自己边缘位置的焦虑,注重表现出犹太特有的文化特征。如米勒和西蒙等老一辈作家的后期剧作以及尤里、马麦特和马格里斯等人的新作,注重反映犹太裔历史痛苦的回忆及其心理影响、家庭内部矛盾(包括婚姻问题、父子关系问题)、犹太传统文化与美国主流文化WASP基督教文化抑或其他少数族裔文化之间的冲突、身份认同和其他现实问题等。美国犹太裔作家擅长幽默、讽刺和自贬等表现手法,使得犹太戏剧备受喜爱,同时,美国犹太戏剧继承和发扬了现实主义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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