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包含着一种逻辑上的困难,如果不能厘清这一困难,我们甚至不能继续说下去。教育语言难道不是一种语言吗?语言听从教育语言的召唤,这是怎样的逻辑呢?如果不是一种混乱又是什么呢?教育在说话,教育在吐露、显现它本身的所是,我们说这是“教育语言”。然而,通常我们所说的语言总是有形的,有着确切所指的那些词、句子和段落。而教育向我们显现的,教育吐露的“话”,却是无形的,它的所指和我们对它的领受、我们受到的教益息息相关,那些词、句子和段落随着我们的领受而流动,它说的和我们领受的形成一种呼应,形成一种距离。如果我们觉得“教育语言”的使用和“语言”的使用相拮抗的话,那么我们可以将“教育语言”表述为“教谕”,但似乎“教谕”在日常语言的使用中又有着固定的内涵。或许“教言”是一个恰当的词,但表达和接受起来有一些陌生。暂时还是使用“教育语言”吧。
教育语言广泛地流传,学校—家庭—大众媒体等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机构场所,那些只有两个人在的地方,那些只有一个人在的地方,那些没有人在的地方,“教育语言”在,教育语言的时间性就在于它无处不在。家庭在成员相互给予的教育性中自我理解,家庭成员在与器物、空间,在与他性打交道中获得教益,器物在说话、空间在说话、他在说话,各种关系在说话,他们都是带有教育性的语言,说话者不在场时获得的教益仍然在场。大众媒体,直观看,自然是大众在说话,“受众”在说话,众声喧哗才可以称之为大众媒体。但是,大众媒体由“小众”操持,媒体人在操持,广告商在操持,消费者在操持,政府在操持,而大众媒体本身总是在说话,向他的读者、听众和观众讨得应和。同时,总是有比大众媒体强大得多的力量在控制。这个力量就是“教育语言”。四方声音汇集为强大的教育语言,指示着大众媒体的整体操持。学校语言,只是专门设计的教育语言,是被教育语言设计的一种教育语言,它是教育语言中的常模。如果有机会研究学校“教育语言”、家庭“教育语言”、媒体“教育语言”的同质性,将是十分有趣的教育语言研究。它们出自同一个魔术师——教育语言的教育性之手,它们在相互诋毁中相互加强。但是,教育语言的人类学和社会学研究,须在教育语言如其所是的清思中开始实证“它”的研究。“教育语言”自破土而出,自面世以来,就在塑造学校—家庭—媒体,塑造气氛和舆论,它在塑造世界的同时塑造了自己。但是教育语言的教育性从不曾改变,因为他标志自己为“教育语言”。(www.xing528.com)
一个人在学校习得规范语言,一个人离开学校再怎么“放肆”,他都要按语言的规范说话行事,总不会太离谱。即便有太离谱的,如“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中国,我的钥匙丢了”、“明天醒来我不知道在哪个鞋子里”,也能够被消化,它们可以被看作“艺术”,文艺美学中的艺术。在文艺美学尚未接纳时,就被看作是私人语言,“朦胧”的诗。他们很少有机会被如是地看作“确真的时间”、“本真的事件”,可以相互神谕启示传递的知—识。
而“作文”和“文如其人”的教谕,向我们昭示了教育语言的规范和规训力量。怎么写作文,看起来是教师手里的权力,其实是教育语言借教师之手掌握它的语法对象(施语之法于对象),教育语言规训学生之前,必然地先规训了教师。但是作文怎么写,怎么作文,还只是教育语言最末梢的指示。像作文写的那样做人,人如其文,是教育语言之前的语法。若是人如其文,书写的世界就是全部的世界,就是透明的世界。世界就在教育的掌控之中,化民成俗的伟大理想就成为现实。“教育语言”的时间性显现为无处不在的规训,规训藏于启蒙之中,规训藏于教养之中,规训藏于知识之中,规训藏于做人之中。它给出人说话的语法甚至说法,并且说“这是汉语(或其他民族语言)的语法”,“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为了让他人理解自己,为了让自己理解他人”,“为了理解,为了交流”,“为了文明的传承,为了文化的延续”,甚至说“这样,你就是有知识的人了,你就是有教养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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