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从浪荡子到基层公务员

痴情人原本浪荡子

沈复，字三白，苏州人，是生于乾隆二十八年（公元1763年）的一位小人物，命运坎坷跌宕，不但史传、方志不见其名，连一个斯文举子都算不上，一生平平淡淡，没有建树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伟业。所作《浮生六记》是对自己如烟如梦感伤往事的追寻，是作者在经历人世坎坷即将走到生命尽头时对自己一生感情经历的总结。其文融抒情、记事、写人、摹景于一体，情感真挚热烈、自然，笔墨间缠绵哀婉，一往情深，人物鲜活跳跃，生动传神，形象极为鲜明。书成之后，埋没百年之久，直到“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才开始为众多文学大家所推崇。

《浮生六记》尽管各有侧重，但终归突出了一个“情”字，用作者自己在卷首自白的话说，“不过记其实情实事而已”。书中最感人的部分，是与妻子陈芸的婚恋生活，以迤逦婉转的笔墨回叙了沈复与陈芸从青梅竹马到结为伉俪，从新婚燕尔到流离困顿，直到病榻永诀。文中所流露出的他们苦中作乐，穷中寻趣，缱绻缠绵，患难与共的精神境界和生活实景，一直为读者们所津津乐道。在三记中，沈复以大量的文笔叙说了与妻子陈芸论文论诗、品花赏月、烹饪菜肴、栽培花木、装饰居室的种种雅事，极述夫妻心性志趣相投、恩爱谐美之态。在他的笔下，陈芸这位封建时代的传统女性对丈夫无私关爱和奉献的生动形象跃然而出，他自己仿佛也是一个与妻子相濡以沫、琴瑟相谐的痴情之人。

读完各记，可以得到沈复一生的编年史，对他的人生脉络也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然而，抛开其作品的文学价值不谈，通观沈复的一生，可以看出，他原来是个既迂阔酸腐且风流浪荡的可悲人物，追慕风流风雅，热衷于风花雪月，却又无最基本的生活经济能力，甚至无力养育一家老小，承担起为人夫，为人父，为人子的责任，实在是愧对其妻陈芸对他的一往情深。(www.xing528.com)

陈芸与沈复结为夫妇二十三年，富足闲适之日少，贫苦艰难之日多，但她都能在窘迫困顿中保持平淡自然的胸襟，在贫困逆境中寻觅到生活的诗意。与沈复婚后十年，因失欢于家长而被逐出家门，只好投亲靠友。这时他们已有一子一女，沈复既无恒产，又无俸禄，陈芸不得不依靠书画绣绩来维持一家生活。寄人篱下，日子艰难，可想而知。即便如此，友人常来聚会，品诗论画，意趣盎然，衣食尚且不济的陈芸雅为主人，“拔钗沽酒，不动声色”，有时亦参与男人们考对，将困苦穷愁忘在脑后。

沈复的一生不是靠父荫庇护，就是靠妻子和幼小的女儿典衩质衣，纺绩刺绣度日，甚至靠妻子的朋友接济苟延残喘，一生碌碌无为。他风流浪荡，薄情寡义，缺少家庭责任感，在《浪游记快》一文中不吝笔墨描述自己外出时所择雏妓“身材状貌类余妇芸娘，且足极尖细，名喜儿”，且每隔五日或十日便前去招嫖，在外停留了四月，耗金百余，毫不为惜。由于他的挥霍无度，不营家产，全家陷入饥寒交迫之中。女儿很小的时候开始为家庭谋生操劳，冬天连一件能够御寒的衣衫都没有，冻得双腿哆嗦，嘴里还要硬撑说是“不寒”。妻陈芸为了节省家庭开支，也誓不医药。为了逃避债务，夫妻半夜私奔，走前将女儿许给他人做童养媳，十二岁的儿子也托友人照看。在深更半夜里吃粥后欲走时，儿子闻声而起，哭泣着问：“母亲准备干什么去？”陈芸骗孩子说：　“准备出门去看病。”儿子又追问道：“起来这么早干什么？”又答是路远，结果儿子放声大哭道：“我的母亲不会回来了。”姐姐青君怕人知道，连忙掩住弟弟。经此一别，陈芸在扬州病故，女儿幼小年龄嫁为他人妇，儿子夭亡。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可为人间至惨。而沈复呢，这个薄情寡义之人，在朋友“赠余一妾”之后，很快又“重入春梦”。

可见，沈复是一个既无德无能无为，又缺少家庭责任心的自私男人，所谓的追求风雅潇洒浪漫，不过是为了享受个人的风流快活，一个女人嫁给这样一个男人，虽有短暂的温馨浪漫，但绝大部分日子过着衣食无靠、颠沛流离、含辛茹苦的生活，实在是人生的巨大不幸，从生至死，仍无怨无悔，痴迷不悟，更是封建时代女人的莫大悲哀，真是令人扼腕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