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里的狗
童年在汉江边上的一个小镇生活,成年后又在另一个更加边远的山区小镇谋事,常常走村串户,免不了和形形色色的狗打交道,见得多了,对狗就别有一番认识。那时我所见识的狗,大多是土狗,上不得台面的。但这种朴素的狗,它的忠勇,它的温顺,它的乖巧,它的可爱,却是那些所谓血统纯正身份高贵身价不菲的狗所不能及的。
在乡下,农户常常喂养一两条狗,主人是为了看家护院,孩子们则是多了一两个玩伴。于是,走进一家农户,首先与你打招呼的,不是主人,而是不知突然从哪儿窜出来的狗,或白或黄或黑或花的瘦小身子,一下子凶猛地跃在面前,令你猝不及防。那狗对着你狂吠,身子前弓后伏,龇牙咧嘴,做出一副时刻准备攻击状,但并不真咬,而是大叫不止,向主人提醒,有陌生人闯入领地。主人闻声从门内往外一瞄,见是亲朋好友熟人,便笑呵呵地出来,呵退它,让你进屋。狗便也放松,随着主人进屋,在你的身前脚后嗅,摇着尾巴,以示友好。若是怨家仇人,或是债主,主人躲着不见,狗就叫得更凶,呼朋引类,狺狺不休,此起彼伏的急切叫声,引得家家开门探看。来人尴尬不已,就只有且躲且走,一边大骂狗日的,一边悻悻地离去。
农人们荷锄下田上山,那狗就紧紧地尾随着主人,身前身后地缠绕,撒着欢儿跳跃不止。主人时不时停下爱抚一下它的头,它就直立前身把头拱进主人怀里撒娇,在阳光下留下人和动物快乐相处的幸福剪影。夕阳西下,在散发着麦香的麦秸儿堆上,几个小儿用小手拉扯着狗的尾巴兜着圈儿,或是与自己身高相差无几的狗儿摔跤。那狗用嘴巴将小儿掀倒在地,用前爪轻柔地按在小儿的身上,伸出温润的大舌头,亲昵地舔一舔小儿的脸,摇晃着尾巴突然跑开,又雀跃着跑到跟前继续嬉戏。人逗狗,狗哄人,乡村里就充满了温馨的田园诗意。(www.xing528.com)
乡村里的狗,丝毫不势利。它不会因为主人家贫,背叛私奔,也不会因主人家富,而在狗家族中自觉高人一等。它们对生活的要求极其简单,一碗剩饭,几根剩骨,甚至与猪同食,都能凑合着饱腹,睡一堆稻草,卧冰冷的地面,都能勉强度日,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它们对主人的忠诚。和见风使舵、二三其德的猪和猫相比,狗是人类永不叛变的朋友。猪送人可以再喂,猫送人可以再养,很快淡忘对原主人的感情,唯有狗一生不事二主,送它再远,它也要千辛万苦跋山涉水地寻了回来,对原主人忠贞不贰。主人养了它,它就要把一生的忠诚和爱无私而纯粹地奉献给主人,永远不离不弃。汶川大地震中,曾有一家人不幸遇难,失去了主人的狗整日在废墟中来回走动哀鸣,饥饿,憔悴,体毛杂乱不堪,始终不肯离去。狗的坚贞,狗的忠诚,让这世界上许多人都为之汗颜。
乡村里的狗,一生都在奉献。幼小时是主人的玩伴,讨一家人欢喜,壮年时为主人看家护院,保一家人平安,及至年老体衰,还要被主人杀了食肉寝皮。它们没有城里狗的尊贵,有专门的磨牙棒,专门的狗食,专门的狗衣、狗舍、狗医,死了还要接受隆重的狗葬。人们常说,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都是人势利眼儿的缘故,狗有何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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