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理发店
乡谚说,常剃胡子勤刮脸,就是背时也不显。意思是,只要经常保持脸上的干净整洁,就显得精神,走了霉运也看不出来。
我的童年是在汉江边上的一个小镇度过的。那时乡村的理发,大多是一个年老的师傅肩上担着一副挑子走村串巷,一边走,一边不紧不慢地吆喝:剃头了,剃头了!这时,就有一个汉子或是一个婆娘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招一招手:“师傅,给我那小子剪个头。”于是,那师傅就找一个冬天向阳,夏天蔽阴的地方,将担子放下,开始了生意。挑子的两头,一边担着一个木架,木架上面搭着一条乌黑的毛巾,中间放有一个铜盆,铜盆的下面是一个小小的火炉,为了保持水的温度,火炉里一直冒着小小的火苗,更多的时候是一缕青烟。另一头呢,则担着一把木凳,一桶清水和一些用来取火的小木块儿。因此,有了“剃头挑子——一头热”一说。
当有人来理发的时候,师傅就让顾客坐在木凳上,把一张又破又旧的围布往对方脖子上一系,再用一把老旧的理发剪在人的头上嚓嚓地来回地推。有时候,理发剪太钝,夹着了头发,痛得下面那人嘴里直唏嘘。那时候理发,没有个性设计,发型非常单一,大多数剃的是旁边光、中间留的“盖儿头”,有讲究点儿的,比如村干部或是民办老师,就剪一个三七开的偏分,小孩子们戏称为“汉奸头”。剪好发,师傅就取出木柄儿的剃刀,在又黑又亮的帆布上钢钢地来回一蹭,在后脑勺、眉心间、下巴上刷刷地一刮,往盆里舀上两小瓢水,把顾客的头往盆里一按,用肥皂(那时乡里叫胰子)在头发上抹一抹,揉一揉,再用污黑的毛巾简单地前脖后颈一擦,拿一把长长的棕毛刷把掉在脖颈上的发茬一刷。不到十分钟,一个头就算理完了。且收费极其低廉,只要区区的一角钱,相当于当时两个鸡蛋的价钱。(www.xing528.com)
我第一次进理发店,是和父亲一起,在公社旁边的老街上。一间狭长的屋子里,并排放着三张老式理发椅子,靠背脚垫用生铁铸成,中间是人造革坐垫。椅子对面的墙上是一排长长的玻璃镜儿,镜子的上半部是金光闪闪、光芒四射的伟人像,下面写着红红的一行大字“最高指示: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椅子前面长长的条案上放着各式理发工具,还有一个破旧的收音机,里边咿咿呀呀地唱着河南梆子。顾客们有秩序地坐在一张长长的条椅上不急不躁地等,一边等,一边和熟悉的人们聊着各自的见闻。那时候信息闭塞,人们的视野远没有现在这么开阔,很多敏感的话题又不敢说。所说的,无非是哪个大队粮食大丰收了,哪家商店又新进自行车、缝纫机等等闲话。与流动理发摊不同的是,这里有一个相对固定干净的环境,理发师的手艺要稍好一些,服务项目也多一些,除了理发、修面,还负责掏耳捶背。当然收费也要贵一点儿,三角钱一位。当时,只有公社的干部们才到这儿理。记得有一个公社的书记,极讲究仪表,每次大会前,都要专门到这儿理理发才上台。后来,连理发的师傅都知道了,只要见他一进来,就笑呵呵地问:“书记,又要开会呢?”那书记也笑呵呵地答: “对,给我剪个会议头。”那师傅就显得更外精心。
我参加工作后,常年在县宾馆内的一家机关理发室理发。现在,很久没有到过理发店了,心里就有些想念。一天晚上,我散步来到老街,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的尽头,看见了一家老式理发店。昏黄的灯光下,一张旧式理发椅空荡荡地摆在屋中间,一个老人落寞地坐在那儿看电视。此情此景,一下子唤回了我儿时的记忆,心里倍觉温馨亲切。我慢慢地走进去,请老人帮我理个发。老人见有顾客光临,显得分外激动,一面给我理,一面絮絮叨叨地跟我说,如今的年轻人已经很少光顾这样的理发店了,他们喜欢进高级美容中心或是美发屋,花大价钱让人把自己的头发染得红一块,黄一块,白一块的,用发胶固定竖立起来,鬼一样的吓人,还觉得时髦好看呢。我笑笑不语。老人又自言自语地说,时代不同了,人们的审美观也不一样了呢。我们老了,跟不上趟了。
回家对着镜子细细一照,镜中那个怪怪的发型,一下子拨动了我的心弦,打开了我尘封的记忆,把我带回到三十年前的乡村,童年中那些点点滴滴的印象,清晰而生动,在眼前浮现,在脑海里流淌。如今,许多乡村理发店逐步消失了,还有那走村串巷的剃头挑儿,也渐行渐远,已经成为那个时代的特殊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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