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公务员手记：宋代苏轼与汪精卫的心声失真

心画心声总失真

宋代苏轼在《答张文潜书》中说：“其为人深不愿人知之，其文如其人。”所谓文如其人，是指文品即人品。文章是性格、修养和才情的自然流露，文品文风能够真实反映出作者的性情人品。评论一个作家，人们往往把其人的“道德”与“文章”相提并论，似乎文章大家必然就是道德楷模。清代诗论家叶燮有言：“功名之士，必不能为泉石淡泊之音；轻浮之子，必不能为敦厚大雅之响。”然而，真要以为什么人都可以文观之，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事实上，人品与文品的关系两者既可能一致，也可能大相径庭。钱钟书对此类说法作了深入的分析和辩证，他列举历代文人言行不一或言言不一的种种事实，以说明“以文观人，自古所难”，还精辟地指出：“所言之物，可以饰伪：巨奸为忧国语，热中人作冰雪文。”

宋代有个叫光尧的人，写了一首题金山寺的绝句：“屹然天立镇中流，弹压东南二百州。狂虏来临须破胆，何劳平地战貔貅。”诗风雄浑，洋溢着满腔爱国主义激情和大丈夫当建功业，抵御外侮的英雄气概。可是，如果得知这位光尧是何许人后，无人不大跌眼镜——他就是厚颜无耻向金称臣纳贡的儿皇帝赵构。如果不观其所为而仅听其所言，准会把他当成一个民族英雄呢！

1910年，汪精卫和同盟会同志潜伏在北京什刹海的银锭桥桥底，刺杀摄政王载沣事败被捕，清法庭判汪精卫“大逆不道，立即处斩，”一时轰动全国。汪精卫在狱中写下《被逮口占》一诗：“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在社会上广为流布，让汪精卫名动一时。然而汪精卫变节投敌，终成中华民族之“大逆”。抗战期间，“孤岛”上海《大美晚报》副刊编辑朱惺公不怕威胁，公开发表《改汪精卫诗》，把五言改成七言，前头新增的两个字把汉奸的面目烘托出来，人谓“剥皮诗”：“当时慷慨歌燕市，曾羡从容作楚囚。恨未引刀成一快，终惭不负少年头。”文字犀利如刀，直刺汪逆肺腑。由此可见，道德与文章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再说说那个有汪精卫“文胆”之称的胡兰成，官拜汪伪政权宣传部次长、伪行政院法制局局长、伪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兼《中华日报》总主笔，撰写了大量汉奸卖国社论，为屠杀中国人民的日本“皇军”效力。铁的事实表明，胡兰成是一个货真价实、不折不扣的汉奸。最近，胡的《今生今世》、《禅是一枝花》两本书在大陆热销，《禅是一枝花》对佛理独到的阐释，确有吸引读者的地方，而《今生今世》只是他与几个女子间缠绵不清的情感纠葛。如果说作品是镜子，倒是可以从中看到胡兰成风流浮浪，才子无行的一面；如果说作家是灯，那么胡兰成又为人们指示了什么，照亮了什么呢？(www.xing528.com)

有一位女作家就此指出：“胡兰成说张爱玲是‘民国世界的临水照花人’，他自己却是活在这污浊浑水中，是乱世里的混世先生，是文人，是丈夫，是小官，是汉奸，是才子，是无赖，是情人和负心者。”具体到胡兰成的文章，一位学者抨击道：胡兰成的文章有气韵而无气度无风骨，正像他做人有灵气而无灵魂。就是这样一个汉奸文人的作品，如今却在国内文坛热销。这在一个崇尚文以载道的国度，不能说不是对文学的一种讽刺。

再比如说，诗人本就是会写点儿诗的人，和生活中所有有一技之长的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但许多人包括他们自己却并不愿意把诗人当成凡人看，而是要拼命为他们笼罩上一层圣洁和神秘的光环。写出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子自杀后，法医的鉴定说海子之死和精神分裂有关，可好多评论家却不这样认为，将他的死看成是“形而上死”，以为海子是窥破了存在奥秘的先知，是启迪人们思考生存意义的“特殊功业”，肆意曲解海子之死。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顾城这首题为《一代人》的小诗在《星星》诗刊发表后震动了整个诗坛，谁也无法否认，顾城在诗坛的贡献和地位。可这位天才诗人，实际上也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狂魔。从他自杀前留下的四封遗书从中可以看出，顾城早就蓄意要自杀甚至杀人。他竟然在信中说，他不能再忍了，要父母不要为他悲伤。甚至恬不知耻地对他的孩子说，他这么做，是因为孩子妈妈跟了别的男人而拆了这个家。顾城最终杀人而后自杀，从道德层面上来讲，他是一个极端自私自利、猥琐卑劣的男人，从法律角度上来看，他又是一个手段残忍、情节恶劣的罪犯。如果按传统的“文如其人”的思维定式，读过顾城诗的人，一定以为他既有洒脱飘逸的外形，又有一颗善于哲理思考的大脑。然而现实中的顾城，却是一个在举止上放荡不羁的老疯子。他到上海向一位女孩求爱时，送的礼物就是一把匕首。一把年纪了，因为人家说他是童话诗人，就时时戴着小冬帽装嫩，甚至私欲极度膨胀，幻想着到国外的荒岛上去过一妻一妾的生活。当看到他不仅在情感上依恋也在生活上依赖的女人即将离他而去时，他就发狂了。

这些例子都说明，人品和文品并没有直接的关系。文不如其人者，在生活中大有其人。有的人看似在文中引经据典，知识广博，风趣幽默，在现实生活中可能是一个反应木讷，思维迟钝，情趣乏味枯燥之人。有的看似风度翩翩，志向高洁，令人敬仰的君子，在现实生活中可能是一个窝囊邋遢，言行不一，放浪形骸的小人。用元代诗人元好问《论诗绝句》中的两句“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来概括他们的言行比较准确精当。由此，还需用辩证的观点来看待“文如其人”这句话，以平常心平视那些所谓的“大诗人”、“大作家”，褪下他们身上神秘圣洁的光环，还原他们寻常人的真实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