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应酬
二十年前，我在一个高寒山区乡镇当秘书。老秘书交班时特别交代：“干这活儿，没别的诀窍，就是一句话，撑得饿得，说话受得。”听话听音，说白了，就是一不要脸，二不要命。想想，这活还是人干的么？好在那时候人年轻，可塑性特别强，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脸皮也很有弹性，没有血气方刚，有的是老练沉着，好像不懂什么叫自尊。不管红眼白眼还是青眼，统统能够做到宠辱不惊。
那时候管机关的是一个副镇长，姓甚名谁我已忘了，跟他在机关接待应酬上打的三回交道，却刻骨铭心，永志难忘。
一次，上面来了一拨客人。我安排好饭菜，摆好桌椅，一数，客多主人少，没有我的位置，便识数地拿起饭钵去吃食堂。想一想，亲手安排了酒席，却不能入座，只能遥闻飘出的阵阵酒肉香，远听喝酒扯闹的喧嚣，对正在成长又没有长成的年轻人来说，心灵是多么受摧残煎熬啊。
郁闷地吃过午饭，就着懒懒的秋日，我拉出一把藤椅来到院中，舒舒服服地靠在上面读起报来。读着读着，倦意袭来，顺手把报纸往脸上一盖，美美地打起了盹。
“快起来送客。”一个声音在我耳边突然响起。
抬头一看，见副镇长拉着脸站在身边，满嘴酒气地批评我道：“办公室秘书不陪客，天天要我顶着上，想把我们当领导的喝死？”
我听了一怔，哎……呃……唉……无法解释，不能解释，立即低下了头表示认错。
第二天，又来了一拨客人。有了上次的教训，我安排好接待后，立即屁颠屁颠地跟在副镇长身后，悄悄地问他：“今天中午需要我陪吗？”
哪知，副镇长牛眼一瞪：“你仔细瞧瞧，轮得到你吗？”
我仔细瞧瞧客人，不就是一个退下来的政协副主席么，何况还是那么谦逊和善的一个老头儿，我怎么就不够格了呢？
想归想，中午我只好再次端着饭钵去吃食堂。一边吃一边在心中暗忖，领导的话有时候也不能全部当真啊。
第二回，有个上级部门来视察。吃晚饭时，对口接待的人事助理问副镇长：“我陪不陪？”
副书记镇长又是一瞪：“你看有你的位置没有？”
人事助理的工作任务就是“排位置”的，小心地在心里数了数，发现酒席上是没有自己的位置，就老老实实地回家了。
酒过半巡，镇长满面红光的从房间里出来，问我：“人事助理呢，他来的客他不陪，要我们镇长累死？”(www.xing528.com)
我小声解释：“他回去了。”
镇长胖手一挥，给他打电话，要他立即赶来。
我连忙钻进办公室摇电话，呜呜呜地几圈摇过，那边就飞也似的赶了过来。
“随随便便地跑哪里去了？”镇长迎头一阵猛批。
“我给副镇长请示过的。”人事助理小心地解释。
一旁的副镇长牛眼再度一瞪：“我要你不要走远，哪是要你回去了？”
只见人事助理绝望地仰天一望，差点长啸，猛然把头一低，义无反顾地一头钻进了房间。
是晚，人事助理大醉，一边用脚猛踹自己寝室的门，一边声带哭腔地愤怒控诉：“我气，我恨，我冤枉啊！”连叫数声，在山间寂静的小院里经久回荡。
第三回，来了一大拨客人。那时兴组建市县扶贫工作队，包村扶贫。十四个工作队在镇里开碰头会，摆了五桌酒席，我筷子都没伸一下，只是边斟酒边陪酒。几圈下来，天旋地转，赶紧钻进镇招待所，倒头大睡，不知不觉就睡到天黑。
醒来回到办公室，就被副镇长喊住，只见他铁着脸，直问我：“你办公室的电话呢？”
我低头一看，不觉大吃一惊——那老式办公桌上黑黢黢的大怪物果然没了。再抬头一看，副镇长牛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顿时明白了几分，我于是顿足大骂：“哪个小毛贼，这么大的狗胆，居然敢偷镇政府的电话机。”扭头给通讯员说，“快把派出所的叫来调查。”
通讯员一动不动。
副镇长气急败坏地对他训斥道：“还不赶快把电话机给他抱来？”转头又恨恨地对我说，“你修养好差哟，咋经不住考验呢？”
我连忙检讨：“我哪晓得抱电话的是您嘛。”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