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尊崇孔子,任尊孔文社编辑之聘
作为中国文化的代表性人物,孔子历来受到人们的尊崇。鲁哀公十六年(公元前479年)夏四月己丑孔丘卒后,哀公下令在曲阜孔子旧宅立庙,亲诔孔子:“旻天不吊,不慭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茕茕余在疚,呜呼哀哉!尼父无自律。”(14)开诸侯祭孔先例。汉高祖十二年(前195),高祖以太牢祭祀孔子,开帝王祭孔先例。汉平帝元始元年(公元1年)褒“成宣尼公”,唐玄宗开元二十七年(739)谥文宣王,自此,历代祀孔完备而隆重。
癸丑(1913)年孔子圣诞日,又举行祀孔大典,章梫的骈文《圣诞日约往曲阜展谒庙林启》对谒孔林的目的及意义做了较为详细的阐述。起首从时代盛衰着笔:“封禅七二,虫鸟识其兴亡;帝王三五,龟龙别其升降。盛衰递嬗,若循环焉。”接着叙说辛亥革命以后的时况:“辛亥以来,国家多事,弟子荒于杂业,浅夫淆于异辞。诗书之文,或委诸陌路,俎豆之设,尝列于榛芜。”在叙说了历代祀孔的情形之后,章梫认为当今祀孔有二义:
其一追崇、景仰圣人是出于公心。“自汉武建元,黜百家而尊六艺。有唐贞观,罢周公而从圣师,一致百虑之同归,久而始定千圣百王之崇祀,公而非私。”正因为如此,故本次祀孔大会的同仁“既尊其教,宜致其诚,执烛追随。刘勰尝形诸梦想,登堂拜瞻;史迁不胜其低回”。
其二是践行。“空山寂寂,籀其手定之编;学子莘莘,率其躬行之度。望宫墙之万仞,患未得门仰。宰木之千章,息其余荫一室。既深其向往高山,敢失其景行藻之虔?愿附诸生,习礼衣冠之会,犹觇先正遗风。”
在章梫看来,单纯的拜谒不是主要目的,将其精神发扬光大才是最终的追求,故最后强调说:“同人被服儒者,咸撷六经之华;笃守一言,与闻一贯之旨。”(15)
因为对孔子精神的笃守,章梫也在实践中体现对孔子的尊崇。上文《孔教运动与孔教观》一则中提到,1913年秋,卫礼贤、周馥等人在青岛礼贤书院内创办尊孔文社,劳乃宣被邀主持社事,并写有《青岛尊孔文社建藏书楼记》一文。次年,章梫应尊孔文社编辑之聘前往青岛,章梫赴青岛尊孔文社前,希社和淞社同仁如缪荃孙、戴启文、沈焜、周庆云、喻长林、潘飞声、李详、吴昌硕、刘承干、吴士鉴、沈曾植等均写诗赠别。
淞社社员缪荃孙在立夏前二日特意撰诗二首,其一为:
月泉吟社久相亲,一曲难歌最怆神。东海空悲衔石鸟,西山共慕采薇人。
已成避地支离叟,谁识当年侍从臣。花外子规听不得,送君又值送残春。(16)
诗歌首联、颔联用月泉吟社、精卫填海、伯夷叔齐西山采薇典故,以一种悲怆气氛起笔,颈联化用元代鲜于枢于废圃中得怪松一株,移植居所旁,名之曰“支离叟”的典故,暗指曾在光、宣两朝任实录馆纂修、国史馆协修和翰林院检讨等职的章梫,已经成为流寓沪上的一株苍松。在扬花落尽,子规啼鸣的残春时节,又要送别背负着行囊,“乘桴浮于海”前往青岛的朋友,尾联弥漫着残春送友的悲凉与壮志难酬的无奈。
潘飞声《送章一山赴青岛应尊孔学堂编辑之聘》共四首,第一首表达了一种理想,希望章梫在目前这样天地闭、贤人隐的时局中,保持作为史家兼士人的本色,“好拟春秋笔,勿忘旧史臣”。第二首表明了自己因不能像章梫一样“乘桴海外行”,用自己的满腹经纶去“声教传华夏”的愧叹。第四首,用左丘明弟子铎椒撰《铎氏微》、“箕子待访”等典故,表达了对朋友青岛之行在学术文化命脉上的期待,也有作为朋友的嘱咐,送别时的忧伤:(www.xing528.com)
道在身为重,何须咏采薇。江湖行且远,家国事犹非。
待访明夷录,重编铎氏微。风尘劳怅望,挥手一嘘欷。(17)
作为回赠,章梫有《予将移居青岛留别淞社诸同志兼谢赠行之作》二首:
惊隐题名墨昨干,江风吹散碧波团。虫沙满眼飞尘暗,薇蕨一盘和露餐。失水鱼衔枯索易,覆巢鸟得稳枝难。坐中诸老同身世,漫说扁舟入海宽。
社局更番十数巡,乱离相见倍相亲。去年腥血翻江月,今日烟花送莫春。同命不生全盛代,僦居都是孑遗民。赠言珍重寒松约,敢负初心作美新。(18)
诗酒唱和、题吟作画的墨迹尚未风干,自己却要前赴青岛,面对送别友人的深情厚谊,就算碰到再大的困难也会克服,此行一去,也有点像衔索上的枯鱼和“覆巢之鸟”,前景难料,社局频变,乱离相见,去年的腥风血雨还记忆犹新,既然成为“孑遗民”,就要遵守前约,不辜负友人的期盼。
尽管章梫向朋友们有上述表白及承诺,但他的另一位好友——唐晏——则对他提出了更高、更明确的要求。
唐晏原名震钧,字在廷(亭),曾任江苏江都知县,与章梫共事于京师大学堂,辛亥革命后改名唐晏,避地沪上杜门纂述,著有《孔门学案》、《西汉三国学案》等。他在《送章一山至青岛序》中指出,士生斯世,追求的不是“列八驹、膺九命,位列三公而爵通侯”,不是“利尽铜山、田连绣陌、高车结驷、列鼎鸣钟”,不是“饫篇籍、富文章,达则珥东观之笔,出则陪西园之席”,而是如孟子《尽心上》所言,君子执政于天下,使四海的百姓安定,这些“小乐”能使君子乐,但君子所乐的本性在于“大行不加,居穷不损”,即仁、义、礼、智根于心的“大乐”。目前中国社会正处于“三纲沦,九法歝,戎马交侵,贼民四起,大道危于一发,苍生困于倒悬”之秋,因此,希望赴青岛的章一山要以“大乐”作为自己的真正追求,效仿孔子的“浮海而居九夷”的做法,伸张《春秋》之义。“夷狄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即于夷狄,则夷狄之。”在此夷夏观念搏击之时,尊孔不能仅用千百年来的“名为尊孔,实则文章焉耳,利禄焉耳”的“敲门砖”做法,而是要利用此机会使孔教成为国教。“俾远方之人,知孔子之道非止于语言文字之间,而吾辈学之,亦非徒以树富贵利达之鸪,则孔子之道庶几乎尊矣,则于斯行也,亦可以无负。不然者,区区编辑之任,岂足以尽君之长也乎?”(19)
言下之意,纯任尊孔文社编辑并不是朋友们期待之所在,其根本任务就是要借此机会,使孔子之道隆尊,就是尊孔!否则就辜负了朋友们送别的真心。
唐晏的序,无朋友们诗酒送别的悲怆与忧伤,存留的全是激励与责任担当,这种与众不同的要求,也间接反映了唐晏对孔子、孔教的态度与思想倾向。
总之,民初遗民借章梫赴青岛尊孔文社编辑之约,通过诗文赠序等,既表达了希社遗民在社会鼎革下的遗民之思,又体现了他们在学术寝衰之时,希冀振兴孔教、振兴学术的文化担当与文化续命之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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