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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思想研究法-思想材料与书籍分类

时间:2023-11-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又有一位很出锋头而喜谈中国经济思想的所谓经济学家,有一本演讲集,说要研究中国经济思想,最好是去请教老学者即国学家,以便去搜集材料。惟我独以为不然:认许多正统派的目录书和国学家,对于经部及几部“家常便书”以外的中国思想书籍,根本就不注意。

中国思想研究法-思想材料与书籍分类

一、思想材料与书籍种类

我曾说过,要有较长的时间,然后可以多读书多查书;要有较大的图书馆,然后其书可以很便利的任我们大读大查。但在正要去搜集材料之前,是否需要目录学书和大学问家的指导?大概新旧学者的搜集材料法,多只信任目录学书的提要,或请教于大学问家,以其范围为范围。例如,要研究文学者专看集部,要研究历史者专看史部,要研究思想或哲学者专看子部,要研究经学者专看经部。不但是专看某部,而且是只看某部中的某一小部分。如此,便自以为精了!而且是博的精了!我曾看见一位很出锋头的所谓新文学家,在上海某报上发表一篇关于指导人家读书的文章,说集部只是研究文学的人所要读的;若研究思想,只要看看子部及几种经书就够了(大意如此)。又有一位很出锋头而喜谈中国经济思想的所谓经济学家,有一本演讲集,说要研究中国经济思想,最好是去请教老学者即国学家,以便去搜集材料。由此看来,旧学者的搜集材料法,当然是正统派的;而新学者的搜集材料法,更惟旧学者之“马首是瞻”。

惟我独以为不然:认许多正统派的目录书和国学家,对于经部及几部“家常便书”以外的中国思想书籍,根本就不注意。如遇有文集,也多只是注意其文学方面。凡持此种态度或用此种方法去搜集材料者,正如我在前面说的“开矿山者,懒开便少得”的一类。

(一)国学导师不可靠的明证

当代国学家中如章太炎先生总算是坐第一把交椅或太上导师了!他于民国二十四年在京津各报上发表《论读经有利无弊》一文(请参看六月十五、十六两日的《大公报》,六月十日、十一日的《朝报》),其中论及井田等类思想,我曾作一文驳他道,章太师对于过去史集之少读与遗忘也——章先生独敢断言曰:“总计三千年来,主张封建、世卿、肉刑、井田者:曹元首、王船山、王崐绳、李刚主、李德裕、钟繇、陈群王莽、张子厚九人而已。……生明代以后者,仅三人耳。若单就井田一项言,则只有四人:井田之制,秦汉而后,惟王莽一人行之。……宋时张子厚行之于乡;…清初颜李派之王崐绳、李刚主辈,也颇有其意。”(尚思按:“颇”字应改为“极”字。)试就我一时记忆所及,略举汉至清之力主井田者,以供章先生参考,可乎!除章先生所举四人以外,实尚有汉之何休、崔寔;唐之杜甫白居易;宋之柴成务(井田式的垦田)、张澹、田锡、陈舜俞(*)、李觏、石介、程颢、韦骧、杨简(由限而井)、陈普、林勋、唐仲友、吕祖谦、胡宏(井田三利)、胡寅;元之赵天麟(由限而井)、王旭:明之胡翰(井田十便)、方孝孺、海瑞、庄img9、何乔新、郑瓘(有“井田不可不复”、“井田不可复”两议)、文德翼(*)、葛守礼、杨守陈、邓元锡、天台野人(井田十美)、胡居仁(井田不可不复古);清之黄宗羲、吴庄(法井田之意)、吕留良、陆世仪、陈之兰(不必井的封建授田法)、陆求可、袁汝璧、庄有可、罗泽南、何邦彦、胡培翚及颜元、张鹏举等,且多数有文集,著成专论,不意章先生反未提及,但此多属唐宋以后之文集,章先生未暇遍读,犹可言也;乃彼竟并《二十四正史》,亦皆遗忘。如《明史·海瑞传》曰:“欲天下治安,必行井田。”《三国·魏志·司马朗传》云:“以为宜复井田,……宜及时复之。”他如《后汉书·仲长统传》亦曰:“欲张太平之纪纲,……非井田实莫由也。”《宋书·何尚之传》亦曰:“先王立井田以一之,……虽兹法久废,不可顿施,要宜而近,粗相放拟。”《宋史·吕大钧传》:“喜讲明井田兵制。”《明史·葛守礼传》:“请仿古井田之制。”以上尚就井田一事言之,至于主张法井田之均田、畺田、限田、均赋及什一之税者更多,兹不枚举。而主张封建肉刑者,亦绝不止于章先生所言之数子。如明之黄省曾,清之陆求可一类文人,即主张封建,而痛驳柳宗元之最有力者。我因正拟编著《中国思想史》,虽曾阅唐以后三千余人之文集,但仍自以为未备,一俟我稿清出,再就章先生所举五事,分别枚举或补充可也(《评章太炎读经论调之一》)。你还要信任大学问家吗?大学问家所言若彼。你还要偷懒而不自己努力吗?自己努力而不偷懒之我,所得如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

或者又以为:“章先生非专研中国思想史者,尚不足怪,难道其他对于某种思想史有专门研究者,亦不可为我们的指导吗?”试看现有的任何方面的思想史,单就其所研究的一方面言,下者只像“九牛之一毛,沧海之一粟”,上者亦不过可作一种“常识”读之而已。像梁任公先生,以旧国学家,而不像旧国学家的不注重思想;以新学者,而不像新学者的少读旧书;总算是代中国思想宣传最有力的一个人了;然而他与传统的认识,究竟亦有何稍异呢?此点另详于后面。

所以关于此事,总说一句话:就是上流研究和专门研究者,与其请人家指导,不如请自己指导来得可靠(即博学广查);至于下流研究和普通研究(初学)者,因限于精力与时间,及其他一切,当然尚有请一般对于国学与中国某一部分思想有相当研究者,略为指导的必要。

(二)目录学书不可靠的明证

我们要知道中国书和西洋书的根本不同:

1.中国书名与内容不合一

约有五点,略述于下:

(1)人我难辨。书名专述他人,而内容却专述自己者,如戴震孟子字义疏证》等;书名似自己著作,而内容全是摘录古人他人之格言者,如李惺《西沤外集》(占《西沤全集》之半)等。

(2)有用无用难辨。书名似极有用,而内容实极无用者,如李士瞻《经济文集》等;书名似极无用,而内容实反有用者,如一部分杂家类中的杂考和小说类中的笔记等。

(3)文集与非文集难辨。如同名文集,一则多关社会科学,如李觏《直讲李先生文集》、沈家本《寄簃文存》等;一则多关哲学,如王心敬《丰川全集》,及宋、元、明、清理学家的文集多如此;一则多关史学,如黄承吉《梦陔堂文说》(全属史学),章学诚《章实斋文集》等;一则多关经小学,如陶方琦《汉孳室文钞》(尽属经小学之考据),及清代朴学家的文集多如此;一则多关文学,历代文集多如此;一则无所不包,历代文集多如此。这是集中包括经、史、子、集等等的。反之,实是经、史、子等等专书,而亦强名为集的,如章学诚《文史通义》所述便是。

(4)著书命名极不一致。这是一般人的著书命名,不辨问题性质,而取官名、地名、科名、人名、朝名、篇首之名、以详名为简名、以公名为私名等等,巧立名目,横分字号,甚至同一诗文集而名无数的(详见同上《繁称》、《匡谬》等篇)。

(5)书名雷同。今试就集部举例,如:《秋水轩稿》,明沈嗣振著(见《禁书目》);《秋水亭诗钞》,清伍宇澄著;《秋水丛外集》,清林鉴著;《秋水堂遗诗》,清朱庆萼著;《秋水轩尺牍》,清许思湄著。又如:《清水诗钞》,清黄堂著;《清水集》,清冯如京著;《秋水集》,清严绳孙著。所以如不实地读书,即章氏说的“不求篇内之文理,而过求篇外之标题”,那就未免大错而特错了!郑樵对此,亦曾略举过例(详见《通志·校雠略》)。

若西洋,书名与内容便较合一,多就问题性质而命名,如书名伦理学,其内容必多关伦理;书名经济学,其内容必多关经济。

2.中国目录学分类多混杂

如学科至为繁多,而书籍却只分四库,四库如何归纳得下一切的学术?至西洋书的分类,便比较单纯详细,易于检查了。

(三)只有开矿山式的搜集法为最可靠

我因有鉴于上述两点,所以以为:就是读尽某部的全书,也还是嫌不够的,何况一般人连某一部的全书也不肯尽读呢?试单就思想方面的材料,来分别举几个要例于下,藉以想见其大概。

1.集部的思想材料

(1)文集。文集中的序(尤其是赠序)、书、论、辨、说、记等类,可以说多是纯正的文了。但据我看来,这类的文多是各人思想的所在,其重要有时反为那像子书的一部分(此指唐宋以后之子书,或附于各人文集之后的准子书)所不及。例如,我们要研究柳宗元的思想或政治思想,便非注意其序书等类文章不可。因为他最有价值,最为重要的是“官吏是公仆说”,见于《送薛存义之任序》、《送宁国范明府诗序》;他如经济方面的“严格的均赋主义”见于《答元饶州论政理书》;道德方面的“反对自私的肉体的长寿”,见于《答周君巢弭药久寿书》;宗教方面的“否认渺茫荒惑的鬼神说”,见于《与韩愈论史官书》。而在著《中国政治思想史》的陶希圣先生,却只翻阅其论说,而未知注意及此。所以他讲的柳宗元思想,只有(一)文以明道及反对注疏——(二)对佛学的采择——(三)天论——(四)国家论——(五)道在那里(《中国政治思想史》第三册)五点;甚至连议论方面有关系的几篇文章,也被忽略:如《断刑论》、《六逆论》、《驳复仇议》等篇是也。即此,已可想见文集中的序书等类的重要了!而吕振羽先生的《中国政治思想史》,对于柳宗元,也多根据陶著,专谈其无甚关系的“三教调和论”,而不直接去翻阅其文集。梁任公先生也说:“集部,《汉志·诗赋略》所载诸书,纯是文学的。后来的集,章实斋以为是子,因其同是表示一人的思想。如《朱子全集》、《王阳明全集》(以及《陆象山集》、《戴东原集》),虽没有子的名称,但已包举本人全部思想,又并不含文学的性质,为什么又入集部,不入子部呢?拿来比附《汉志》的《诗赋略》,简直一点理由也没有,我们是绝对不认可的。集部之所以宝贵,只是因为他包含史料。如纪载某事某人某地某学派,集部里实在有三分之二带史部性质。”(《中国历史研究法补编》、《史学史的做法》)梁任公先生这种观察,多是戴史学眼镜的,不知不只朱子、王阳明等全集多近乎子书,就是文集中的墓志、传状、碑记、祭文一类近于史书之文,其实也和思想很有关系。例如,全祖望的《鲒埼亭集》,方苞的《方望溪全集》一类,便多关于明末清初一般思想家的记载,而为研究明、清之际的思想者所不可不参看。甚至如刘献廷那位怪杰,虽生在清初,但著作多不传下来(传下来只有《广阳杂俎》一书),我们如不读王源《居业堂文集》的墓表,与《鲒埼亭集》的传,便无从知道他的思想和博学了。一面是史事,一面又是思想,二者终是分不开的。

(2)诗集。文集固然最为重要,但诗集有时也有很好的思想,如杜甫、白居易等的诗集多有社会思想、人生哲学,唐寒山、清李柏等的诗集,多有人生哲学。

(3)文编。这一类书,比较好的,约有三长:第一,有时比文集还要有用,因为他是各文集的精华。第二,有一部分不传的文集,竟为文编所保存。第三,凡就内容性质而分类者,皆甚便于我们检查翻阅。如贺长龄的《皇朝经世文编》,朱洊的《国朝古文汇钞》等(陈子龙等选辑的《皇明经世编》另详于后),便是属于这一类的。

2.子部的思想材料

(1)纯家。所谓纯家者,言其能独自立,成一家言也。如先秦的儒家墨家道家法家、名家(以上有书)、农家、阴阳家(以上无书),及汉后之佛学等皆是。

(2)杂家。此项约有四种:

第一为杂学。吾所谓杂学者,系广义的,指一般虽混杂一切,不专主一说,但亦能自成一家者。如杂先秦各家的《吕氏春秋》、《淮南子》等一般旧杂家,杂儒道佛等的宋、元、明、清理学家,及其他如桓谭《桓子新论》(《四库》无)、崔敦礼《刍言》、黄宗羲《明夷待访录》(未收书)等的各代子书,以至近世杂中、印、西洋各方文化的《大同书》、《仁学》等一般新杂家。此外如孔平仲《珩璜新论》、晁说之《晁氏客语》、费密《弘道书》、陈梓《一斋杂著》一类的书,或目之为“杂说”,亦尚可附入此类中(包括“未见收”、“未及收”在内)。

第二为杂述。如罗大经《鹤林玉露》一类世称之为杂述(《国学图书馆目录》如此)。

第三为杂志(或刊物)。如为清末一大革命思想家而不为今人所追念的樊锥,著有《开诚》等文,极力痛斥君主,为康、梁辈所不及,均发表于《湘报》(后刊成《湘报类纂》一书)。《湘报》尚有他人的重要文章。此类杂志报章,至为重要,非并搜集不可。

第四为考订。如俞正燮《癸巳类稿》一类书中有伦理革命思想(按:《国学图书馆目录》以此类书为考订之属,入儒家,似不甚合)。

(3)子注。如魏王弼《王注老子道德经》、晋郭象庄子注》一类,皆有关于各时代风气与本人思想处(《国学图书馆目录》不将此类另列)。

(4)小说。如所谓“笔记小说”一类,常有关于他人与自己的思想处,非常重要,非阅不可。而“正式小说”中如李汝珍《镜花缘》一类的书,在轻女的旧时代里,独代女子争不平,其思想尤为特色!他如《水浒传》、《红楼梦》等名著,或许也有所用意。(www.xing528.com)

(5)类书。如冯琦《经济类编》、陈梦雷(经康雍两朝敕改)《古今图书集成》一类“类编”之书。

3.史部的思想材料

(1)正史。如《二十四史》及《新元史》、《清史稿》各史,关于思想家传中之奏议及其言行等类。

(2)别史。如李贽《藏书》等(详见后面存目禁书中)。

(1)、(2)两类均属纪传体

(3)纪事本末与编年。前者如徐梦莘《三朝北盟汇编》,后者如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两书同载钟相的思想。

(4)杂史。如《国语》、《国策》一类的书,亦颇有关于思想处(此类书近纪事本末体)。

(5)专史。如近代中外人士编著关于各种思想之史。

(6)传记。如康有为弟子二陆等合编的《康南海先生传》上编一类“传状”;王懋竑《朱子年谱》一类“年谱”;曾国藩《手书日记》、汪士铎《汪悔翁乙丙日记》一类“日记”;钱仪吉《碑传集》、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李桓《国朝耆献类徵初编》、黄宗羲等《宋元学案》、《明儒学案》、朱垣《历代名臣言行录》一类“总录”皆是。

(7)政书。政书中“通制”如《九通》、《续皇朝文献通考》等;“官箴”如清方大湜《平平言》等;“荒政”如俞森《荒政丛书》等;“奏议”如明杨士奇等辑的《历代名臣奏议》等。而此类中,尤以奏议一类为最重要。奏议一类原也只是文集中的一小部分,但如赵天麟、郑介夫诸人既无文集传世,正史又很少提及他们,我们如不看《历代名臣奏议》一书,便无从得到他们的重要思想了。《历代名臣奏议》等,是类编历代的;宋赵汝愚《国朝诸臣奏议》,乾隆《御选明臣奏议》等,是专编一代的;清陈弢《中兴奏议约编》等,是专编一时的;唐陆贽《陆宣公奏议》等,是专编一人的。

4.经部的思想材料

(1)经。如《易》、《诗》、《书》、《周礼》、《礼记》、《春秋》、《三传》、《孝经》、《论语》、《孟子》等。

(2)经注。如汉何休《春秋公羊传解诂》、明丘濬《大学衍义补》、黄省曾《拟诗外传》、清戴震《孟子字义疏证》、焦循《论语通释》、《孟子正义》、《易学三书》一类的书,多关于各人的思想。如魏王弼《周易注》,宋程颐易传》等,亦各带有本人的色彩。

5.丛书的思想材料

如《畿辅丛书》、《四部丛刊》、《四库全书珍本》、《丛书集成》一类,或是原书已少或不流传而竟赖以保存一部分材料;或是原书系稿本而未公开,而竟赖以公之于世;或是外间虽有单行本而不完全,虽完全而多错误,而竟赖以刊布最完备与最古贵精校之本。以其中之近于子集二类者为最重要;至于经史二类,较少关系。

6.尤应注意四种违禁书目及“四库存目”中的思想材料

即使我们不大敢读当代的禁书,也不可不求读前代的禁书。因清代已属过去,今人可不必再守臣奴的态度了。如仍不略读,那就真是亏给我们生在现代了!此其一。正统派目录学最有权威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只问人我忠逆,而不问是非优劣,由新眼光看来,如“存目”中的一部分,以价值论,有时反在“著录”中的一部之上。故爱求真理者,诚不可不读。此其二。禁毁下层或大多数人所欢迎的书籍者,即文化的最大罪人,凡爱护文化者,不可不搜阅此类之书而介绍之,以尽保存文化之责任于万一。此其三。我因此而就我所已读过的部分中,略举数种出来,俾学者得以想见其一斑:

(1)集部。如明许国《许文穆集》、袁宗道《白苏斋集》、邓之锡《潜学稿》、吕坤《去伪斋集》、袁宏道《袁中郎集》、李若纳《四品稿》、李贽《李卓吾文集》(或《李氏焚书》,二者大体相同,均遭焚毁)、归有光《震川别集》(此书极易得)、谭友夏《岳归堂集》、沈承《即山集》、金声《金太史集》,清陈瑚《确菴文稿》、吕留良《晚村文集》、李渔《笠翁一家言》、侯朝宗《壮悔堂集》、黄宗羲《南雷文约》、《南雷文定》、彭士望《彭躬菴集》、李世熊《寒支初二集》(以上六种极易得)等“别集”;及明程敏政选辑《明文衡》、陈子龙等选辑《皇明经世编》等“文编”。

(2)子部。明于慎行《谷山笔尘》、章潢辑《图书编》、朱健《苍崖子内篇》、屠隆《鸿苞》(二书存目),清唐甄《潜书》(此书存目)、吕留良《img10 书》,等等。

(3)史部。明李贽《藏书》、《续藏书》中的序评,和李氏的思想极有关系(以《藏书》为重要)。他如张溥《历代名臣奏议》(尚思按:此实不及杨等原书)、刘宗周《刘念台奏议》、邹元标《邹忠介奏议》、叶向高《苍霞奏草续奏草》(*)等,亦多有用。

(4)经部。清吕留良《四书讲义》等。(梁任公先生说吕书极多,均不传;惟尚可于清廷《驳吕留良四书讲义》一书,略窥见其说而已。不确!)

(5)丛书。如《快书》、《广快书》、《学海类编》(三者《四库总目》入《子部·杂家存目》)。及明李贽《李氏遗书》、高攀龙《高子遗书》,清魏禧等著《宁都三魏集》(二书易得),等等。

(1)—(5)中所列各书,或见于禁目而不见于存目,或见于存目而不见于禁目,或存目禁目二者并见;但上面多就禁目举例。《四库全书总目》中的存目,其书达6788种,比著录书3458种将近多一倍,其中有关于思想之书,想也要比“四种违禁书目”之书多了(有一部分已不再见)。

7.须并注意四库总目所无的思想材料

此可分做两部分:一是在《四库全书》之前而未见收者,如阮元《四库未收书提要》中的魏徵等撰的《群书治要》、罗隐的《谗书》一类。但阮氏所收只有一百七十五种,实犹未尽。二是在《四库全书》之后而未及收者,大概以文集为最多最佳。杂家笔记亦颇重要,而史、经两部,亦多可供参考。以上二者,我们万万不可以为《四库总目》所无而稍忽略。

8.书籍种类应随时代为转移而不可固定

我以为:只有子部中的先秦诸子部分,确属重要的思想,这是人人都知道的,然而同时如儒家及古代的思想却在所谓经部里。是即在先秦部分已不可以只看子部为范围了。自汉至晋,重要思想多在经注子注里,如何休《公羊传注》、王弼《老子注》、郭象(*)《庄子注》等类是也。六朝隋唐多在佛经,佛经尚属子部。至唐或宋以后,尤其是明清,一切重要思想便几乎尽在于集部了,虽然有一部分仍列在子部里,其实也只是集部某人文集、全集中的一部分。所以专读集部者,常常可以兼看其子书;专读子部者,却不能兼看其文集。我所说的思想当然是广义的,但即使在研究思想中的一小部分者,不论是经济思想、政治思想、伦理思想、哲学思想以及其他一切,其所翻阅的范围大概都是相同而不可缩小的。若不博学或博观的专研小问题,便常常不免缺遗,变成浅陋。专研小问题而又能博学或博观,才可以算是“真的专精”。

9.结论——打破五个旧念头与到各大图书馆加紧涉猎的方法

总说几句话,就是在查书阅书时,最要紧的即在乎打破五个旧念头:第一,要打破古来经史子集四种界限。王守仁、李贽、袁枚、章学诚等谓:“六经皆史。”我则以为:与其谓六经皆史,不如谓“六经多子”之较有合也。既非尽信史,并无所谓经。《四书》、《易》、《礼记》,固子书也;《春秋》虽似属史书,然其目的在“寓褒贬、别善恶”,所以名为“史”,而实则“子”。《周礼》亦似史书;然多战国至西汉人所伪托,伪托即“子”而非“史”。《尚书》似真史矣;然二典既明言“若稽古”,而《洪范》亦经今人考定为出于战国之阴阳家,其他各篇亦多与《竹书纪年》、《逸周书》所言不合。而《仪礼》一书,亦难断定其确系出于周公与见之事实。至于《三传》,更是补充解释“名史实子”之《春秋》。可见经中近史之一部分,已多属“托古改制”之书。他如《诗经》似是文学,兼为信史,然实则多关于当时新旧派之思想言论,以新眼光观之,极有价值。经中惟有《尔雅》一书,实非子书而已。顾炎武谓“经学即理学”,虽似与我之意相同;但其目的在否认经学外之理学,谓“自有舍经学以言理学者,而邪说以起”(详见其文集卷三《与施愚山书》,及全祖望《亭林先生神道表》引),则全与我意相反。至经学之不能成立,我已作一文略论之(详见民国十九年四月三十日《大夏周报》第八十一期《国学系一个名称之商榷》),集者非通常所谓文学专集,乃包括一切之总集也。他如子、史,亦多超出“思想”、“历史”二者之范围外。故四库之分,形式上虽似清楚;实际上则仍和混。余已详论于前。第二,要打破以人所共知的所谓大家专家为范围。如果跳不出人所共知的范围外,那就无异于一种普通常识了。第三,要打破以陈陈相因的正统派为限。第四,要打破极端的以知识分子为范围的搜集法。第五,要打破以有自著书且传至今者为限。因为各人的眼光和嗜好不同,其指定和提要不足为一般人的共同标准,所以与其信任耳朵,不如信任眼睛;与其熟读目录学的提要,不如略翻各本书的内容。亲身翻查虽然烦劳,但对于有所收获的部分,既忽觉喜出意表,即碰到全属废物的部分,亦从此大可放心。这才像前面所说的:“开矿山的人,在事先只能大概的知道某一带的地方有金矿,于是……便一重一重地往里掘,结果愈掘愈深,越开越广,一切金矿都跳不出他的手。所费的心力虽很多,而所得的金矿也不少。”

我的搜求中国思想史的材料,便是采用此种方法的。论时间已有十余年,论地方亦由上海而武汉,再到北平国立北平图书馆,正在筹备中的东方图书馆(不是上海商务印书馆的东方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专门搜集清代禁书,及外间不易见的秘籍,又赴南京入住国学图书馆年余,补看前此未看过或虽看过而未搜集的书籍:即购此图书馆的子部集部两种书目(丛书内的子部集部在内)。除我已经看过的,和诗词赋曲等专集两种不看以外(但此类书中有时亦有重要思想,业已略说于前),其余全照次序一种一种的涉猎一过。遇有所取:凡长篇者,多先登记其卷篇页行,预备雇人抄出;至于自己,则可多看书。凡零碎者,多由自己随时抄出。同时在可能内,并在书目上简单注明其他材料,如经、史、文、哲、科、地、政、考等字样,重要者并注明其篇名,有时且附评几个字,以备将来研究其他问题时的参考。又如碰到一种近代版本和新书(易得而不贵者),被我采取的材料过多,雇人抄写太不合算,便自留待自购。凡自购的书,均可用笔眉批旁点,并折角作记号,无需在未整理前抄出。我之目的,务使最重要的材料,不致多数逃出我目之外。因为我向来不信任目录学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等,以为:多是有看等于不看,不能使人略知某书的内容,故于没有法子中,只好采用此种搜集法。聪明人或笑我为最笨最苦,我却认此最笨最苦的法子为最可靠可喜,真如古人所谓:“披沙拣金,往往见宝。”一则从此才知道过去号称最广博最详备的文化巨著,如《古今图书集成》、《三文献通考》、《历代名臣奏议》、《皇明经世编》、《皇朝经世文编》、《国朝古文汇钞》等书编者,实也多有所遗,而未悉阅群书。二则从此才知道现今学者,对于中国各期思想之盛衰与优劣,多不免臆断。我曾与友人书云:弟生平在京、汉、平、沪、闽(以近数年来在京、汉、平三处为最)各地所涉览之书,人约四千,卷有数万,其中尤以文集为最多。……古来学者异口同辞,以为:汉后除宋明理学、隋唐佛学、魏晋玄学外,几无思想之可言,尤以清代为最甚。如曹聚仁先生谓:胡适氏对于清代学者有很确当的批评:“清儒有鉴于宋明学者专靠理解的危险,所以努力做朴实的功力,而力避主观的见解。这三百年之中,几乎只有经师,而无思想家;只有校史者,而无史家;只有校注,而无著作。”(《章实斋先生评传》)弟则以为:单就玄学方面观之,此言或可无大过。若就社会科学及其他思想方面而言,则在先秦诸子以后,实以明清为最盛,亦最有价值,清盛于明,明盛于宋,宋盛于其他各代。故除先秦之子书经书外,即以明清之文集为最重要。而吾人之研究,亦以明清为最难。以二千余人之文集(只就我所翻阅者而言),非短时期所能涉猎故也。近人若梁任公先生,知有清二百余年,可称为中国之“文艺复兴时代”矣,但亦以为:“在前半期为考证学,在后半期为今文学,而今文学又实从考证学衍生而来;…其他则附庸耳。”(《清代学术概论》)〔梁先生昔曾目清代为“衰落时代”,详见梁作《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至其晚年仍谓:“中国道术史(即哲学史),……主系思想,有价值的,不过两个时代:一先秦二宋明(包括元代)。要做中国道术史,可以分做上下两篇,分讲先秦宋明两主系。……所谓闰系,如汉朝到唐初对于先秦的学术,清朝对于宋明。……因为汉唐人的思想不能出先秦人的范围,清人的思想不能出宋明人的范围。”(见《中国历史研究法补编·道术史的做法》),则又一如传统之说矣。梁先生晚年犹持此论;至于他人,更可想而知。〕此仍大异于弟今所云也。……我今所以能有此种新认识,全要归功于这个“开矿山式的搜集法”。

(四)直接的背景材料

关于搜求各思想家的背景材料,最好是用直接的材料,如各人在著作中自己说出的种种原因是也。其次,才是用直接的间接或间接的直接,如正史方志、墓志、行状、年谱等等所追述关于其本人种种原因是也。至于间接的材料,有时只能用作各时代的共同(*)背景。如正史的《食货志》等,多属于描写社会经济方面。而正史《食货志》所描写的社会又多数是描写当时的都市社会;有一部分生在遐方僻壤,并未到过都市的思想家,名虽亦云生在某时代,实则和都市社会无大关系。盖落后的乡村社会,和前进的都市社会,因交通不便,相差几若隔代:都市已进入封建社会时代,而乡村仍属奴隶社会时代甚至原始社会时代,都市已进入资本主义社会时代,而乡村多仍属于封建社会时代;至少也是都市已入本社会时代的最高期,而乡村仍属本社会时代的最初期或中期。(也不用远引古代,试单就现代亲眼所见的情形来说:如南京,城内的都市和城外的乡村便判若两时期。他如我国正北、正西、西北各边疆,也还有许多是带着十足的封建社会时代式的;甚至有一小部分还留着一点原始时代的遗风。)生在后代的我们,研究这般思想家受当时社会的影响,实在应该分别去观察。他如有本书或文集可稽,便不应该一味的据那正史的《食货志》。这是“愚者一得之言”,极希望一般聪明的学者能够多多注意及的!

自(一)至(四)讲“研究与书籍种类”,系以中国思想材料为限,至于研究的工具书、参考书,如古今中外的“方法论”(尤其是西洋方面的方法论最为重要)和“思想史”,现在暂不开列或举例(惟关于“方法论”的重要部分,业已另详于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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