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的讨论总结

抽象人、现实人与真正人——以《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关于人的讨论为中心

刘建仓

(西北大学哲学与社会学学院讲师、在读博士，陕西西安，710069)

摘要: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是人和物的统一，统一于人的物质实践劳动;现实的人不是宗教中的，不是绝对精神中的，不是纯粹自然中的，不是想象中的历史中的，不是抽象集体中的个人，而是现实的，社会中的个人，是现实社会关系的体现，是现实劳动关系的决定。异化劳动决定了人的异化，马克思希望从异化的人发展到真正的人，而做了深刻的思考。真正的人是人的自由个性全面的发展。一切妨碍人的人的自由个性全面发展的现实都应该被革除。这种革除的历史进程是符合历史规律的。强化和保障每个公民的社会权和自治权，促进社会自治是最终实现自治社会的现实途径。

关键词:现实人　真正人　自治社会　社会自治　异化劳动

一、抽象人:灵魂是人的本质

受宗教和神学的影响，“……黑格尔从异化出发，从绝对的和不变的抽象出发……他扬弃了无限的东西，设定了现实的、感性的、实在的、有限的、特殊的东西。”^［p314］对宗教和神学进行扬弃，这是黑格尔辩证法的第一次否定。这显然是思想领域的巨大进步。然而，黑格尔重新扬弃了肯定的东西，恢复了抽象、无限的东西，恢复了宗教和神学。这也即黑格尔辩证法的否定之否定。在黑格尔那里，如马克思反复强调的，人=自我意识=抽象思维。黑格尔把人等同于灵魂，马克思认为黑格尔的哲学是旧哲学的完成。旧哲学把灵魂看得高于身体，认为灵魂是人更高级的部分。整个旧哲学对人的讨论始终悬在空中，局限于对抽象人的讨论。因而，旧哲学不能深刻批判社会现实，更无法起到改造社会现实的作用。

马克思认为黑格尔犯了双重错误。第一个错误在于，在黑格尔那里，“不是人的本质以非人的方式同自身对立的对象化，而是人的本质以不同于抽象思维的方式并且同抽象思维对立的对象化，被当作异化的被设定的和应该扬弃的本质”。^［2］(p99)因此，尽管有一个完全否定的和批判的外表，但实际上秘密存在着那种非批判的实证主义和同样非批判的唯心主义。第二个错误在于，宗教、财富、国家权力等等只不过是通向真正人的现实的道路，只不过是手段。但是在黑格尔那里，他们却成了精神的本质。因此，黑格尔虽然同意国民经济学的观点，将劳动看作人的本质，但他只承认抽象的精神劳动，并没有认识到现实生活中的劳动以及人在现实劳动中与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的现实。

二、现实人:异化劳动决定现实人的异化

(一)哲学家应将悬在空中的脚落在地上才能前进

哲学家们穷根究底、寻本溯源的哲学精神难能可贵，他们形而上学的想象、思辨、反思和探索宇宙世界的本体的辛勤劳作终有结果，那就是提出了各式各样的极其深奥神秘的本体论和世界观，有“以神为本”的客观唯心主义世界观或神学世界观，有“以心为本”的主观唯心主义世界观，有“以物为本”的朴素的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和机械唯物主义世界观，等等。然而，由于他们都远离个人生活于其中的现实世界，因此，都没有对现实的个人生活于其中的现实世界的本体给出科学的解释，他们的世界观终究是片面的残缺不全的。^［3］

马克思的新世界观以人们改变现实世界的实践活动为主要研究对象，发现现实的个人的现实的感性的社会的革命的物质实践活动是现实的个人生活于其中的现实世界的现实前提、基础、立足点和出发点，对现实的个人生活于其中的现实世界的本体给出了科学的解释。马克思说得好:哲学应是“高卢的雄鸡的高鸣。”^［4］(p16)“哲学把无产阶级当作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作自己的精神武器。”^［4］(p15)这样，哲学的功能就不仅是解释世界，而且成为人们认识现实世界和改变现实世界的锐利的精神武器。所以，哲学家就应该从只知解释世界、讲书论道的象牙塔里走出来，走向现实世界，实现哲学的时代化、实践化、大众化，指导人民群众认识世界和改变世界，这无疑是哲学史上一场翻天覆地的伟大革命。

(二)异化劳动决定了人的异化是实践唯物主义的基本结论

马克思的异化劳动学说，起源于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研究，从社会经济关系的结果开始，从现象到本质，层层递进，深刻分析了人类生活的异化现实。根据古典经济学家的理论:他们看到了在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的不公平、不平等。而马克思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具体分析了为什么的原因，从而得出了“异化劳动”的概念。他说:在资本主义的条件下，工人生产的越多，越丰富，反过来他就越贫穷，这和劳动的本质是相互矛盾的。马克思指出:人类始终只提出自己能够解决的任务，因为只要仔细考察就可以发现，任务本身，只有在解决它的物质条件已经存在或者至少是在形成过程中的时候，才会产生。这就是劳动结果和劳动过程的相互异化。如果说这是从结果上来说的话，那么在生产过程上也是有异化的产生。那就是劳动对劳动者来说是外在的，不属于他自己的，劳动不是劳动者自由的发挥体力和智力。因此，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人就必须在实践活动中把自身的本质力量外化出去，把客观世界改造为属于人自身的存在，同时，把这种改造的成果加以利用来发展、完善自身，实现外部世界和主体自身的同步发展。从事劳动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就是动物。不能讲物质生产没有剥削，而包括服务在内的生产就形成剥削，上面两方面如果说是从“物的异化”来说的话，那么下面两方面就是从“人的异化”角度来说的。费尔巴哈强调人是“类”的动物，但这里的“类”就是个抽象的概念。马克思不是从概念来研究人的本质的，他从社会经济社会生活的分析和资产阶级社会经济学的活动，得出了“劳动异化论”的学说。他由于把人的本质归为劳动，而劳动是被异化了的，所以人的本质在这里就得到了异化。这就是马克思说的异化第三方面:人和自己的类本质的异化。在这里，劳动不是生活的第一需要，而是维持人们生存的谋生手段，人人都想在为自己的私利活动，生存几近动物似的求生本能。并且，在这个基础上，人和自己的类的本质的异化，其实是通过人与人之间的异化来得到体现的。所以，马克思就通过对异化劳动的分析得出私有制的本质和阶级关系产生的起源。

三、真正的人(应然人):社会中的自由人(www.xing528.com)

马克思说，“人直接是自然存在物”。^{［2］(p105)}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人被化入了自然，而并不在自然中占有一个特殊地位。但是，马克思又说，“人不仅仅是自然存在物，而是人的自然存在物，就是说，是自为地存在着的存在物，因而是类存在物”^{［2］(p107)}。自然界，并不直接同人相适合地存在着。人超越于自然，或者至少应该说，人不同于自然。人能够通过劳动改造自然、征服自然，使自然适合于人的需要。人是自然中较高级的部分，是自为的部分。如果说从自在到自为是一个进步，那么人就是自然中唯一先进的部分。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但却也是自然中的高级部分。人和自然的应当高度和谐、协调发展。一切人的真正自由的全面发展，不但是人与人的高度和谐，也必然使人与自然的高度和谐。也只有到这样的发展水平，才能最终建立起“自由人联合体”，才能实现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飞跃。

马克思特别地强调“应当避免把‘社会’当作抽象的东西同个体对立起来”并且指出了社会与个人之间的辩证关系。在马克思看来应然的人应当是“完整的人”、“真正的人”、“自由的人”，人应当是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是人向自身、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复归，是人从宗教、家庭、国家等等向自己的人的存在即社会的存在的复归，是对私有财产(也就是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扬弃。

马克思主义通过扬弃(即批判地继承)资本主义文明，揭示了未来共产主义的本质:“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当1894年《新世纪》周刊请恩格斯“简要概括未来的社会主义新纪元的基本思想”时，恩格斯就以《共产党宣言》的这段话作了答复，并说，“除此之外没有更合适的表达了”。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中他也说道，到那时，“人终于成为自己的社会结合的主人，从而也就成为自然界的主人，成为自身的主人——自由的人”，“自由”作为一个哲学范畴，是与“必然”对立统一的，是在正确认识必然基础上的自觉状态，通俗地说，就是一种能支配自己的主人翁状态。“自由”作为一个政治概念，指的也是“社会生活的主人”的意思。通观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可以看到一个最基本的结论:共产主义运动的核心问题就是实现人的彻底解放，使人称为“完整的人”、“真正的人”、“自由的人”;共产主义社会本质上就是自由人的“联合体”，是“以每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

围绕“自由的全面发展”，马克思的共产主义包含着丰富的内容:(1)生产力充分发展。(2)世界交往的普遍性。“各个相互影响的活动范围在生产力发展进程中越是扩大，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就越是成为真正的世界历史。只有使人成为‘世界性的个人’，“单个人才能摆脱种种民族局限和地域局限而同整个世界的生产(也同精神的生产)发生实际联系，才能获得利用全球的这种全面的生产(人们的创造)的能力。”(3)生产资料为社会所有。只有这样，才能消除人和生产资料的分离，消除一个或几个特殊阶级和阶层的政治统治、教育资源和精神产品的垄断，消灭旧的分工和城乡差别，铲除人的自我异化及人与自然的对立的根源，使人得到真正的自由和全面发展。(4)国家消亡。国家“那时，对人的统治将有对物的管理和对生产过程的领导所代替”，从而为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消除最后的障碍。(5)人人受到充分教育。“最先进的工人完全了解，他们阶级的未来，从而也是人类的未来，完全取决于正在成长的工人一代的教育。”(6)人、自然和社会高度和谐、协调发展。马思主义揭示，人是自然的一部分;社会是人与自然关系的中介，社会把人与人、人与自然联系起来，社会的性质和发展水平直接影响到人与自然的关系。这样，一切人的真正自由的全面发展，不但是人与人的高度和谐，也必然使人与自然的高度和谐。也只有到这样的发展水平，才能最终建立起“自由人联合体”，人来才能实现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飞跃。

四、现实人到真正人的现实可能:强化和保障社会权、自治权

马克思对现实社会的揭露和批判是深刻的，对未来社会人的设想是符合人类历史方向的，同时，马克思也指出打破旧世界建立新世界的革命的手段。但是，新社会建立后，尤其是新的政权国家建立后，如何保障现实人朝着应然人的方向发展，如何保障社会的发展不是朝向异化的方向发展，马克思并没有给出答案。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应当重点在此进行探索和发展马克思主义。

笔者以为，共产主义本质上是一个自治社会，人作为社会的存在与人作为自治的个人需要进行协调，在一个生产力尚不发达、世界交往尚不普遍、财产归国家或者个人占有而不是归社会占有的现实的国家社会中，自治的社会仅仅是理想。然而，现实社会并不是无可作为，等待消极的历史发展过程，如果没有全面建立“自由人的联合体”的现实条件，那么，部分地、局部地建立社会自治组织内的“自由人”的联合体却是现实的可能。社会建设，尤其是社会自治的建设是现实与理想之间的桥梁。以法治保障社会权和自治权，使人在现实中逐渐发展成为“完整的人”、“真正的人”、“自由的人”。

在苏联尤其是斯大林的苏联影响下的中国马克思主义，国家主宰社会的观念深入思想界和执政者的人心，实践中我们不断强化这一观念，对我国社会、经济、文化发展带来诸多不良影响。在古典自由主义影响下的中国自由主义者，强调极端个人主义，主张全面发展私有制，其对我国社会经济的危害也开始逐渐显现。然而，最坏的局面尚未出现，那就是国家权力保护下的官僚私有制。如果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一直没有探索出，保障现实人朝着应然人的方向发展，保障社会的发展不是朝向异化的方向发展的现实途径，不能在此问题上发展马克思主义，最坏的局面将成为现实的方向。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

［2］马克思:《1844年经济与哲学手稿》，中内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3］周树智:《论马克思的新世界观在哲学史上的伟大革命——兼评黄楠森先生的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文化学刊》2010年第3期。

［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