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研究的理论出发点是虚拟社区与社会资本的互动。在当前的研究中,直接研究虚拟社区和社会资本关系的文献非常少。但是随着社交网站(如Facebook和Myspace)的兴起和流行,传播学者,特别是网络文化的研究者已经开始关注互联网对人际互动以及成员社会资本的影响。由于虚拟社区是网络空间的一种组织形态,有关互联网与社会资本关系的研究可以给本研究提供重要的启示。
2.3.1 互联网对社会资本的影响
直至目前,学术界对互联网如何影响社会资本一直没有达成共识。对这一问题的探讨存在着两种对立的观点:一方认为网络空间为扩展人们的社会联系以及使社会联系多样化提供了更多的机会。通过网络交流而创造出的虚拟网络和虚拟社区被认为能够挽回正在下降的社区参与和社会资本(Cody,Dunn,Hoppin,and Wendt,1999;Foster,1996;Jones,1997;Wellman &Gulia,1999);与之相对立的另一方的观点是:基于网络交流建立起来的网络会削减社会资本。有学者在研究中发现网络的使用会减少人们面对面交流的频率,从而牺牲掉一些有意义的社会纽带(Nie &Erbring,2000;Walther,Aderson,&Park,1994)。Kraut等人(1998)还指出虚拟网络所产生的交换比它们在现实世界里取代的交换要廉价得多。下面综述的研究对于以上的观点既有呼应又有拓展。
互联网推动了社会资本的发展:Lin(2001)认为计算机网络不是抑制了社会资本,而是在新的层面上为社会资本拓展了更大的空间。并且,计算机网络给社会生活带来的变化展现在社会制度、生活方式和交往方式各个方面,特别是它引起了人类社会在经济、政治和文化等方面的全球共振效应,人类社会的整体联系更为紧密,地球村的现象不可否认地迅速发展,这是社会资本在更广阔空间上展开的证明,也是人类社会在宏观层面上的崭新变化。
Wellman,Hasse,Witte,and Hampton(2001)曾通过问卷调查了美国国家地理学会网站的访问者,以期探讨互联网对社会资本的影响——是会引起社会资本的增长、下降还是可以补充社会资本?在这次调查中,社会资本被界定为三种类型——网络资本(和其他人的互动)、参与资本(参与公民和政治团体)以及社区资本(对于社区的认同感)。这次调查的结果虽然没有显示出互联网与社会资本之间存在着直接的因果关系,但研究者发现互联网活动能够促进人际互动、增加人们参与公众和政治团队的活动次数,并且对以上活动的参与和网民对在线社区的认同感联系在一起。因此研究认为互联网是一种能够建设和维持社会资本的工具。
Korzenny(1978,cited in Walther,1992:75)提出通过互动性的电子媒介进行交流可以给人们创造一种和他人的亲近感,而不管互动双方实际上的地理距离。近期的研究进一步指出尽管缺少物质化和可接触等条件,人们在网络空间上仍然可以建立起绝对真实和富有意义的人际关系和社会规则(Paccagnella,1997)。
互联网对社会资本的发展没有显著影响:Nie(2001)在比较了四个有关互联网在总人口中应用情况的不同研究后得出结论:通过互联网来交流的用户并没有因为他们所拥有的网络联系而增加了其所具有的社会关系。人们的社会关系之所以增加是因为他们首先具备了某种对于产生社会资本有帮助的特征,包括接受过更好的教育、有更高的经济收入,而且年龄一般都不超过65岁。Nie的研究启示我们去思考:究竟是社会因素还是技术因素让互联网把超过65岁的老年人挡在了门外?
还有学者称由于社会资本不仅和传统的面对面的互动(如对俱乐部和教堂活动的参与)相联系,还与在线的互动相联系;因此,即使互联网确实会像一些人所预测的那样取代已有的面对面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但只要人们能够使用网络媒介去结成新的在线关系,而非单纯地在网上冲浪,那么个体所拥有的社会资本的水平并不会受到大的影响(Best &Krueger,2006)。
互联网会降低社会资本:有学者在研究中指出:互联网的娱乐和信息功能将把人们带离家庭和朋友。由于互联网可以促进全球范围内的交流和参与,所以它减弱了人们对于地方社区和地方性政治的兴趣(Nie,2001;Nie,Hillygus,and Erbring,2002)。
互联网使社会资本发生了转换:网络可以为具有共同兴趣但是相隔遥远的社区提供便宜且便捷的沟通方式(Barlow et al.1995;Wellman,2001)。由于网络自身所具有的低成本和时间上的异步特征,它使得社会的交往以及公共的参与发生了转变:从基于本土和以团队为基础的团结转化为在地域上分散分布并且联结很松散的基于兴趣的社会网络。
互联网可以补充社会资本:Quan-Haase和Wellman(2004)提出互联网增加了已有的社会接触和公民参与。在面对面的以及通过电话的联系方式之外,人们为维持已有的社会联系增加了新的电子联络方式。互联网成为了继面对面交流、电话之后的又一种主要的人际交流方式。两位作者指出互联网对社会的影响虽然重要,但也是渐进的;人们使用互联网的方式会影响到社会资本的产生。
互联网催生新型社会资本:部分学者认为互联网能够促进新的沟通和交流方式以及新形态的社区(Katz and Aakhus,2002;Quan-Haase and Wellman,2004)。Wellman(2001)提出人们应当重新界定什么是社会资本,因为互联网加剧了人际关系模式从门对门向点对点,以及个体对个体的网络转化。Bell (2001)也曾提出是否有必要对网络上存在的社会资本给予一个新的称谓。而最早对网络上流动的社会资本赋予新名称的是Paul Resnick。Resnick(2002)提出了“社会技术资本”(socialtechnical capital)这个概念,以此指代社会关系和信息以及沟通技术的结合。Resnick(2002)认为社会资本是之前的社会互动的剩余产物或者说是副产品,同时也是后续互动的发动者。而社会技术资本是社会资本的子集,是其中的一个特例;同时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种社会资本。这是因为技术的进步为社会资本的产生开放了很多前所未有的新机会,但学者们尚未从社会资本的角度去对其进行分析。与之前的学者侧重分析社会和技术之间的互动所不同的是,Resnick提出分析的重心应该放在社会和技术如何共同作用于人的行动能力之上。Resnick的贡献在于他从社会资本的来源上分析了现代的信息通讯技术对于社会资本的影响。他认为只要社会资本的来源在其产生或使用的过程中需要社会关系和信息通讯技术的结合,那么这一资源在本质上就是社会技术属性的。李宁宁和王爱娟在2006年发表了论文《网络社会的社会资本及其运作》,其中提到了“网络社会资本”这一新名词,并将其界定为“网民以虚拟社区为媒介,通过建立以符号为主要形式的与其他网民以及虚拟社区之间的认同关系,从而获得的虚拟资源(p.121)”。但作者们也提道:网络社会资本的最终归宿是转化为现实生活中的社会资本。笔者认为这一研究的重要意义在于揭示了网络上的社会资本能够与现实的社会资本相互转化。
笔者认为对社会资本的研究不必拘泥于概念的新旧,但Resnick对“社会技术资本”的提法以及学者对“网络社会资本”的界定可以给本研究提供启示:一方面,社会资本会受到信息技术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的双重影响;另一方面,可通过比较网络上的社会资本与现实生活中的社会资本来揭示网络上流动的社会资本的特征。(www.xing528.com)
事实上,互联网对网民社会资本的影响不是直线式,单方向的。互联网对网民社会资本的影响会受制于网民自身的特征(如受教育程度、经济收入和年龄等)、网民上网的目的以及他们使用互联网的方式。因此本书会考察老年网民的特征及参与虚拟社区的方式,如何介入到虚拟社区对其社会资本的影响过程中。
2.3.2 虚拟社区与社会资本的关系
1.虚拟社区与社会资本的互动关系
总的来说,虚拟社区和社会资本的关系可以被表述为:虚拟社区既是其成员建设社会资本的场所又是成员社会资本的来源地;而社会资本则是虚拟社区的成员之间展开互动的潜在目的以及互动所带来的成果。
结合之前学者对虚拟社区所下的定义,笔者总结出了虚拟社区的两个属性——技术属性和社会属性,这两个属性都和社会资本有天然的关联。首先,虚拟社区的技术属性在于它以网络站点(电子网络)的形态存在。Lin(2001)曾提出各种形态的资本都可以在电子网络中加以考察,这是因为电子网络从根本上来说就是关系和嵌入性资源——一种社会资本。而虚拟社区的社会属性在于它是把网络空间里的行动者组织在一起的一种方式,这些聚集在虚拟社区的成员之间不仅会形成互动关系还会分享共同的社区意识。而社会资本正是包含在社会关系中的具有生产能力的资源(Resnick,2005),是一种关系的构建。当个体不仅是和其他人建立了联系,同时也把这个组织所共享的价值观内化的时候,组织内的社会资本就能够给人们提供资源(Field,2008)。由此可见,虚拟社区的技术属性(电子网络)说明它本身就包含着社会资本的来源;而虚拟社区的社会属性说明虚拟社区所包含的社会资本能够为其成员所调用。
将虚拟社区和社会资本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是网络上的人际互动。正是因为网民们在网络站点里展开交往,建立人际关系和社会关系网络,创造出共享的网络文化,其所属的网站才得以成长为虚拟社区;与此同时,虚拟社区所具备的成员之间的互动、互信以及相互认可又成为成员以及社区所拥有的社会资本的来源。更进一步来说,当网络空间具备了成为虚拟社区的条件时,这意味着该网络空间已经积聚了一定的社会资本来源,社区成员能够在社区里建立、补充和维持他们的社会资本。[15]而虚拟社区自身对社会资本的积累和调用也要经由对其成员思想和行为的影响来完成。
由于虚拟社区主要存在于成员的经历和意义体系之中,加上不同的虚拟社区拥有不同的结构;因此本研究在分析虚拟社区和社会资本的互动时,要考察虚拟社区内成员之间的互动以及虚拟社区的结构特点。
2.虚拟社区对社会资本的影响
Blanchard与Horan(1998)在《虚拟社区与社会资本》(Virtual community and social capital)一文中把虚拟社区分为两类:一类是基于线下团体的虚拟社区,如一个城市将有关其学校、社区组织的信息公布在网上,使民众可以通过电子邮件、电子公告栏等电子手段接触到政府工作人员;另一类是基于兴趣的虚拟社区(这一类虚拟社区可以经由电子邮件列表项目提供)。这一研究所得到的发现是:基于线下团体的虚拟社区比基于兴趣但成员在地理位置上分散的虚拟社区更容易带来社会资本(指的是网络、规范和信任)的增值。第一类虚拟社区还可以通过增加成员进行公民参与的机会来增加社会资本。因此作者倡导将基于兴趣的虚拟社区和线下社区结合起来发展。而本书所要研究的老小孩网站不仅和已有的现实社区有紧密联系,还创建了其自身的线下社区。
Blanchard(2004)在《离散型虚拟社区对面对面的社会资本的影响》(The effects of dispersed virtual communities on face-to-face social capital)一文中则通过区分虚拟社区成员的网络角色分析了不同的社区形态及成员参与社区的方式对于成员现实生活中社会资本的影响。该论文深化了人们对虚拟社区成员在网上和网下的互动如何影响其社会资本的认识;但作者没有分析虚拟社区的结构和其所处的社会背景如何影响成员间的互动及社会资本,忽视了虚拟社区自身所拥有的资源对成员发展社会资本所产生的影响。
目前数量增长较快的是研究社交网站对成员社会资本影响的文献。根据boyd和Ellison(2007)对社交网络所下的定义,我们不难发现虚拟社区具有社交网络的大部分特征:如网站上的用户公开展示个人数据、用户会在网站进行联系和互动等。因此,对社交网络和社会资本关系的研究也能为考察虚拟社区对社会资本的影响带来启示。而社交网络和虚拟社区的重要区别在于前者的成员间不一定拥有共享的社区意识,但具备社区意识则是后者之所以被称为社区的关键。上述有关社交网站的研究大部分是采用问卷调查的方式,以青年学生为研究对象,并把社会资本的不同要素从社会情境中单独抽取出来进行检验,以考察社交网站的使用对社会资本的影响(Lee&Lee,2010;Ellison,Steinfield &Lampe,2007;Pasek et al.,2009)。虽然这些研究也找到了人们对社交网站的使用对于社会资本某一类或几类要素的影响,如大学生对Facebook的使用与其生活满意度、社会信任、公民参与之间的正面联系(Valenzuela,Park &Kee,2009),还有研究表明使用线上社区的成员在社交性以及普遍的规范两方面显示了更高的水平;但是这些研究在研究对象和方法等方面存在着局限。
本书将通过研究和现实社区具有紧密联系的老小孩虚拟社区来探索虚拟社区对成员社会资本的影响,力图从分析框架(兼顾中观和微观层次)、虚拟社区自身的结构、社区成员的特征、参与虚拟社区的方式以及虚拟社区和现实社区的关系等方面深化人们对虚拟社区和社会资本关系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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