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与艺术：文化马克思主义研究成果

雷蒙·威廉斯收集相关文化与社会的110个语词，分别予以阐解的《关键词》发表在1976年。1983年该书再版，作者有增补了“无政府主义”、“生态”、“性”等21个新词。《关键词》中威廉斯专门写了一个美学词条。美学与文学批评和文学理论有所不同，更有别于“文化”，它并不是威廉斯各位垂青的对象。但是藉此词条，我们可以追踪威廉斯的美学理念和美学思想，以及更进一步，美学作为一门学科的发展和接受概况。威廉斯指出，“美学”（aesthetic）这个词是19世纪开始在英语中出现的，且一直到19世纪中叶，它都是一个冷僻语词。鲍姆加通于1750年和1758年分别出版《美学》两卷，给这门学科命名以来，威廉斯强调鲍姆加通是将美界定为感觉现象的完善，由此被及艺术，则是聚焦与我们通过感官而得的相关领悟，换言之，我们的美感经验。

但是即便在对鲍姆加通的阐释中，我们也发现了威廉斯毋庸置疑的文化唯物主义思想。他指出，“美学”这个鲍姆加通取法于希腊语aisthesis的新词，在其希望语境中主要是指物质的东西，也就是说，通过感官被感知的东西，这和那些非物质的或者仅仅驻留在思想层面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所以鲍姆加通藉美学这个新词伸张主体性，是旧词新用了。在于康德，威廉斯注意到，虽然康德从根本上说，同样是将美视为一种排他性的感觉现象，但康德是反对鲍姆加通在“美学”这个词的最初希腊语境中，背靠“感觉认知完善的条件”这一古希腊的广义上的学问，来界说美学的。而在于英国，威廉斯发现，19世纪中叶“美学”一语始以流行以来，很快同艺术结缘。由此也带来一系列问题。他指出，早在1921年，柯勒律治就表示他希望能找到一个比aesthetics更适合的语词来指涉有关“趣味”和“批评”的著作；1942年，柯勒律治又指责aesthetics是一个“愚蠢的学究语词”。而到1859年，物理学家威廉·汉密尔顿爵士则将aesthetic理解为趣味的哲学、美术理论、美的科学。虽然汉密尔顿承认美学这个术语不但在德国，在欧洲其他国家也已被广为接受，但他还是觉得用“放纵”（apolaustic）这个词来取而代之更恰当一些。总而言之，通过威廉斯的以上举证，我们可以发现，美学这个概念在19世纪以来的英语世界中，它的所指对象是逐渐从鲍姆加通的感性学传统脱颖而出，更为明确地同趣味和艺术勾连起来，而在威廉斯看来，美学潜移默化陶冶情操的社会功能，同马修·阿诺德的文化理论，亦是殊途同归的。

由此我们可以来看雷蒙·威廉斯本人给与美学所下的一个概括性定义：

很显然，从以上美学这个词的历史来看，就它特别是同艺术、视觉外观、以及所“美的”或“漂亮的”那一类东西联姻而言，是一组意义的关键形成过程，这一过程同时既强调又孤立了作为艺术和美之基础的主体感觉活动，使它比如说，同社会的和文化的阐释区分开来。它是被分化后的现代艺术与社会意识中的一个成分，一个超越了社会实用和社会评价的坐标，就像“文化”的一个特定意义一样，是旨在表达典型社会形态似乎排斥在外的那一种人类维度。[1]

威廉斯给予“美学”的这一概括性说明，我们可以发现，着目点与其说在于审美，不如说在于社会，同“文化”一样，他更多是从社会发展的视域，来考量美学这个概念的意义演变过程的。适应于此，对于是时流行的“审美考量”（aesthetic consideration）一语显现的格格不入实用功利的唯美主义倾向，威廉斯在表示理解的同时，也保留了适度的谨慎立场。(www.xing528.com)

关于“艺术”（art），早在1958年的《文化与社会》中威廉斯就有过一个谱系分析。他指出，诚如industry这个词在工业革命之前涵义是勤劳刻苦，18世纪之后则衍变为工业生产，“艺术”的本义原是技艺，可以指人类的任何技术，而不是专门指今天意义上创造性的艺术。“艺术家”（artist）的原意技术熟练的手工业者，是工匠，然终于修成正果，演变为今日展示“想象性真理”的特殊人等。由此aesthetics（美学）这个词也被发掘出来，用来形容艺术判断，文学、音乐、绘画、雕塑、戏剧等，则被统称为艺术，意思是它们本质上有共通之处，“艺术家”不复是过去的“工匠”，“工匠”有了新的名词craftsman，两者的意蕴，不可同日而语。总之，艺术一语的流变是记录了艺术的性质和目的、艺术与人类活动之关系，以及艺术与整个社会之关系等观念上的显著变化。《关键词》中威廉斯则强调，今天意义上抽象的、大写的艺术，是直到19世纪才被英国公众普遍接受的。就此而言，它是同“文化”和“美学”的发展历史交织在一起的。

注释

[1] Raymond Williams，Key Words：A Vocabulary of Culture and Society，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3，p.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