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的造反与一般民变的情形不同。唐代的覆亡,也与汉朝的覆亡有很大的差异。
——黄仁宇《黄巢》
873年,关东地区发生了严重的旱灾,由于政府仍然继续催交赋税,导致王仙芝于875年起义。此年六月,他攻下山东濮州和曹州,众至数万。这时,黄巢率领数千人在冤句(山东菏泽县西南)起义,响应王仙芝,开始了中国历史上著名的黄巢起义。
黄仁宇先生指出,此次黄巢起义,与以前或以后的历次起义都有不同之处。黄巢曾一度称“冲天大将军”,也做过一些谣言与谚语,去助长他的好运,但是宗教上的牵涉引用,始终不是在他运动之中值得注意的因素,也没有全民动员,促使女人和小孩子一并参加的例子。而<资治通鉴》更提出他“屡举进士不第”的背景,可见得传统的作史者没有把他当作一般流寇看待。
我们读中学时,课本里有他写的诗,需要背诵,可见写诗的平仄关系,他还是了解的。
黄巢造反的事业,通过广泛的区域,除在赣闽之外,一般不避通都大邑,也沿着巨流大川来往,所以他部下农民军的成分,并不十分浓厚。看样子他曾吸引过相当多的城市人口,而且他的部队一经打散又能迅速恢复,所以也是经常收纳讨伐他的官兵。
黄巢与王仙芝两支起义军会师后,共同作战。唐政府曾派淮南、河南、山东等五个节度使的兵力前去镇压,并任命平卢节度使宋威为诸道行营招讨使(“招讨使”为唐代开始设置的军事长官。唐贞元末,置招讨使,以大臣、将帅或地方行政长官兼任,兵罢即撤。五代时亦设有招讨使),统一指挥,围攻起义军,又令福建、江西、湖南诸道,“皆训练士卒”,镇压起义的农民。
876年七月,宋威击败王仙芝的队伍,使起义者走上了避实击虚的流动作战方针,转向河南进军,不十日而破八县,“东都大震”。
唐政府看到镇压不能取胜,就派宦官到湖北蕲州授给王仙芝左神策押牙兼监察御史的官衔,王仙芝产生动摇,准备接受招安,只是由于黄巢等人的坚决反对才作罢。
此后,王仙芝与黄巢分开行动。公元878年,王仙芝在湖北黄梅附近被杀,余部投靠黄巢,两军共十余万人,共推黄巢为王,称“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建立了统一的领导机构。他于这年由浙江、江西入福建,是年冬得福州,又再于879年的夏天攻占广东,在这时候他还希望朝廷招降他做广州节度使。只是此计末酬,又加以疫疾流行,军中病死的很多,他在广州呆了一段时间后,决心北返,路中并不费力的取得潭州(长沙)。又经过几度迂回,先占洛阳,次攻陷潼关,至此长安不战而得。唐朝皇帝僖宗李儇,早已仓皇奔蜀。(www.xing528.com)
黄巢占领长安两年半,称大齐皇帝。是他事业的最高峰,也是自投陷阱。占领长安后,他没有乘胜追击唐朝的剩余力量,使得唐朝又重新站稳脚跟,向各地节度使发号施令,围攻起义军。到882年,长安已被唐朝的军队牢牢围困。而黄巢与长安人民的关系一直没有弄好,放弃了流动性,也无法开疆拓土,以致都城内的供应渐成问题。
在长期包围下,黄巢的军队日益困难,粮食极为缺乏,不得不以树皮等物充饥。在这种情况下,经唐朝的招安,882年,朱温降唐,僖宗任命他为河中行营副招讨使。此后,唐朝还请求沙陀贵族李克用来协同镇压。朱温与李克用的参战,极大地增强了唐朝的力量。黄巢一战不利,只能退出长安。884年夏天,黄巢在山东兵败后自刎。
黄巢的部队渡过黄河两次,渡过长江四次,他战略的成功,与唐政府的内部情况有很大的关系。首先是藩镇割据,其次是朋党之争,这两种内耗,迄至黄巢占领长安,僖宗在成都的流亡政府,也依然存在。
正是由于以上局面,所以黄仁宇先生说,这样一个分裂的政府,赋予战局的影响则是所有的军事长官都觉得安全没有保障,于是意存观望,不愿有功,但求无过。在湖北击败黄巢军的刘巨容就是一个典型。传说有人劝他乘胜追击黄巢。他却认为:“国家喜负人,有急则抚。事宁则弃之或更得罪,不若留敌以为富贵之资。”所以战场上谎报敌情,各路缺乏协同,预为流寇留出路,不令他们做困兽斗,有战果则不扩张,有时不战先溃,成为官军的普遍现象。因此,黄巢行动叵测,他的眼光不受局部形势限制,能够协定大部队的行动,不可能没有纪律及军事天才,但是他的成功也还是归功于对方的弱点太多。
总之,黄巢的造反与一般民变的情形不同,唐代的覆亡,也与汉朝的覆亡有很大的差异。农村问题与土地占有,当然与问题有关,但不是最重要的环节。9世纪的中国社会,经过黄巢的骚扰,并没有完全崩溃,有如魏晋南北朝的阶段。以后宋朝的重新统一,也全赖都市里的经营,不需要在农村里改组。
黄巢起义的意义在于,他的暴动彻底地暴露了政府机构间各种事物无法协调的真相。唐初租庸调制的设计,是假设人口极少流动,各地情形一般均一雷同,其中的各种因素,也可以互相交换。中唐之后,这种情形已有彻底的改变。杨炎的“两税”符合当时的需要,可是新制度出诸一纸文书,如何办理,全靠州级以下地方官作主。地方分权的门径一开,就无法再进行统筹。
北方的藩镇既独立自主,一到9世纪初期,全国只有东南地区约占唐帝国1/4的地方,还向中央按时缴纳税务收入,北方约有1/4地方则全不缴纳,其他约占一半的地方则缴纳无定,地方政府的收支更无从核对。
837年,李德裕代牛僧孺为淮南节度使,双方在过帐时,发现有钱40万无法说清楚。中央政府自身的收入也有采取承包制的模样,这样当然谈不上吏治的澄清,也难怪文臣之中有党派之争;在这环境下,皇帝只有依赖宦官。而且唐朝末期的军费,大部靠盐税收入开支,所以有人说,“天下之赋盐利居半”,但除了东南沿海之外,其他的盐池、盐井,都是各地驻军的专利。
财政与税收缺乏规律性与统一性,其结果必然是科敛重,容易激起民变。王仙芝和黄巢就是因盐业起事,可见政府的专卖食盐政策与人民生计相关,其间处置失当,就可以使这一项利源成为变乱的渊薮。
从以上各节综合来看,黄巢的变乱,证明国家需要一种新的体制。这时候长安的唐帝国无力出面领导,而且全国缺乏适宜的币制,都要待五代十国的军政府进行一番调整,才能走上赵宋王朝的正规体制。所以说,黄巢及其招讨,只是推进历史的工具,而不是历史发展的重要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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