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军统民的失败:西晋
晋朝始终不是一个正规的朝代,武帝和惠帝之交,方才以军政府的姿态企图创立一种民政制度,组织未遂,即变生肘腋。
——黄仁宇《长期分裂的悲剧》
公元220年,曹操死,其子曹丕废汉献帝,自立为帝,国号魏。曹丕即魏文帝。接着,刘备和孙权纷纷称帝,是为三国。魏文帝之后是明帝。公元239年,魏明帝死,8岁的曹芳继承帝位,宗室曹爽和太尉司马懿辅政。曹爽重用中外名士何晏等人,终日浮华清谈,在政治上无所作为,而司马懿则是当时魏国最有谋略的人物。249年,司马懿在京城发动政变,将曹爽等人一网打尽,完全控制了魏国的权柄。随后,又有一些魏氏宗族进行反抗,均被司马懿和他的儿子司马昭等人镇压。
245年,曹芳被废,曹髦继立。司马昭进一步削弱曹氏家族的力量。260年,曹髦见“威权日去,不胜其愤”,甚至对臣下说,“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他率僮仆数百人向司马昭进攻,结果很快就被杀死。司马昭另立曹奂为帝,政权完全为司马氏所控制,司马昭也很快由晋公升为晋王。263年,魏国出兵灭掉蜀国。两年后,司马昭之子司马炎终于重演了当初曹丕代汉‘禅让”的故事,“率我唐典,敬逊尔位”,成为晋朝的开国皇帝,即晋武帝。
这种禅让的逻辑,在黄仁宇先生看来,无非是有德者君临天下,唐尧虞舜都以此“历数有在”的规律行事,而实际上曹丕确比汉献帝强,而司马炎更比15岁的曹奂强。可是这些篡位者没有看到的是,他们自己是世代权臣手执兵符,当然声震朝宇。可是一做了皇帝传之子孙,又变成了宫殿中的傀儡。
皇帝原来是文官集团的首脑,他以天命统御群臣,开口则为圣旨。如果做得好,经过他的指示,则不合理的事体亦公认为合理,受不公平处理的人也只能自怨命苦,仍然高喊“皇恩浩荡”。只是公元3世纪末到4世纪初,中国有很多大的问题没有解决,已经掩饰不起来。天子的圣旨,也很少被人认真算数。
司马氏灭蜀以后,南北军事形势起了重大变化。晋国在四川一带大造战舰,训练水师,积极准备从长江上游攻吴。而吴帝孙皓却还以为长江天险,足以屏蔽,所以只顾大修宫殿,沉涵淫乐。265年,他在上游晋军的威胁下迁都武昌,企图加强守备,但吴国的大官僚不愿远离根本,长住武昌,人民也疲于逆流供应,民谣出现了所谓“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止武昌居”的歌谣,这就是后来毛泽东“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典故的出处。
279年,晋军五路大举进攻,蜀中水师由王溶率领,顺流而下,吴军望风而降。第二年三月,王溶的水师到达建业(南京),接受了孙皓的降表。从汉献帝初平元年董卓之乱后出现的分裂割据局面,延续了90年之久,到此又归于统一。
为了改变以往王朝很快就被取代的局面,司马炎力图有所改变。在曹爽当政时,有大臣写了<六代论》,从历史的角度论述了分封的必要,并指出如不分封宗室诸王,政权可以转入他人之手。过了6年,司马炎果然轻易地夺取了曹魏政权。这件事对于司马氏王朝的影响很大,他们认为曹魏灭亡,主要是由于没有分封宗室。因此,西晋建国不久,司马炎即于公元277年,大封宗室子侄为王公、郡公、郡侯、县王,“更制户邑,皆中尉领兵”,也就是管理境内的民政财政和军政。全国39郡之外,另有21“国”,分散于今日的山东、山西、河北、河南及辽宁等地,以拱卫京师,同时又有一部分亲王参与朝政,他相信如此就不会被异姓的权臣宰割了。(www.xing528.com)
偏偏在290年继位者为惠帝司马衷。他在历史上最有名的事迹,乃是臣下报告他,有很多百姓饿死了,他就反问:“何以不食肉糜?”也就是说,为什么不吃掺着肉的稀饭。黄仁宇先生说,对于此类传闻,不能认真,只是司马衷在晋室皇位极端艰难之际,庸懦无能,必然属实。
司马衷的皇后姓贾,以丑陋著名,据说又矮又黑,且缺乏母教,不守妇道,行动淫荡,因为干预朝政与皇太后杨氏冲突。太后之父杨骏为“太傅、大都督,假黄钺(钺是古代兵器,由青铜或铁制成,形状像板斧而较大。如果颜色为黄色,则象征天子,可以生杀予夺),录朝政,百官总己以听”。于是贾后也组织了一个自己的“组织”。因为她的父亲贾充也是权臣,所以她不仅把族兄、从舅拉过来,还笼络了司马氏家族的一部分亲王,如汝南王司马亮(此人曾被司马炎封为“宗师”,有率领宗室子弟的威望),又因为他们联络了朝中的部分名士,形成了所谓“二十四友”的官僚集团。
黄仁宇先生说,晋朝始终不是一个正规的朝代,武帝和惠帝之交,方才以军政府的姿态企图创立一种民政制度,组织未遂,即变生肘腋。譬如刘毅把武帝司马炎比喻为汉代的桓帝、灵帝,他说:“桓灵卖官,钱入官库;陛下卖官,钱入私门。”司马炎也没有办法反驳。而且太后与皇后的冲突,也并非仅出自宫闱。我们一般的观念,晋朝已树立一种“封建制度”,现在看来,其中一半是纸上空文。
这里还有一件事,不得不说。晋武帝灭吴以后,为了稳定形势,曾颁布了占田制。这个制度的具体内容,我们在第一个专题中已经有了介绍。概而言之,所谓“占田”,就是士庶人等所领有耕地和佃户,都按品级进行限制,即使是王公在京师附近的地产亦然。但是,这些条例并无全部奉行的迹象。
公元291年的冲突,贾后胜利。杨骏以造反被讨,死于马厩,太后被废。但是不久,贾后又与汝南王冲突,于是指使楚王司马玮杀之,这才除去八王之一。结果楚王又以矫诏罪被诛,太后也被弑。近10年后,公元30C年,贾后杀太子,赵王伦起兵诛贾后,并且废司马衷而称帝。至此则有淮南王司马允讨赵王司马伦,失败而死。继之又引起齐王司马同、成都王司马颖和河间王司马颐的联合军事行动。他们复辟成功,赵王被赐死。302年,齐王又有擅权模样,由河间王指使长沙王司马同杀之,以后战事由洛阳波及长安,成都王自缢死,河间王为南阳王司马模所杀,长沙王为东海司马越所杀,东海王则在讨羯人石勒时战死。这就是著名的“八王之乱”。
自贾后参政起,至惠帝306年中毒身故,前后16年,战事波及现在的山东、河北、河南、陕西等地。各王动员时,有称20万的,也有说7万的。每次战役死伤都以万计。而五胡十六国也开始于此时,304年,匈奴族的刘渊跟随成都王司马颖起兵,不久就自称汉王。到311年,他的族子刘曜攻陷洛阳,杀王公以下3万余人。黄仁宇先生说,这些史迹已经不能以短时间片面的解释,也不能用历史舞台人物的贤愚不肖去概括全部经过。
问题出在什么地方?黄仁宇先生认为,我们从长时期大眼光看来,秦汉的大帝国(从大历史的观点看来也可称为“第一帝国”)在公元220年后已无可改组修正,只能重起炉灶的再造。问题不在朝廷的高层机构,而在民间的低层机构。
以小自耕农作基础而组成的农村经济,适合于官僚机构的统治,因为彼此都是简单而雷同。结果到了这个时候,州县官员无从着手,也不知道要尊重财产权,以保持社会秩序,或是以道德名义法外抑制豪强,整个社会开始陷入无序之中。
至于“五胡”,东汉初年,已经大量涌入内地,史书上说他们人数多达“百余万”。人数如此众多,而中原内乱的机会又如此难得,他们也就理所当然地在动乱中乘机进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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