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鹧鸪天·怀晏几道
小令痴迷贯始终，常执柔笔入烟丛。残香旧粉新晨梦，难见桃花杏眼红。
东逝水，暮途穷，一江寒暑却匆匆。花间月照千杯酒，半醉方觉万事空。
晏几道（约1038—1110）：字叔原，号小山，江西南昌进贤县文港乡人，北宋词人晏殊第七子。他一生疏狂磊落，纵弛不羁，曾为许田镇监、开封府推官等小吏，晚年家道中落。他与苏轼、黄庭坚同时代，文章翰墨，自立规模；词风浓挚深婉、哀感缠绵、清壮顿挫，与父齐名，世称“二晏”。当时及后人，对他评价都很高，认为其造诣在父之上。《白雨斋词话》评之：“北宋晏小山工于言情，出元献（晏殊）、文忠（欧阳修）之右……措辞婉妙，一时独步。”
其父喟叹不可教：他幼时曾喜欢柳永的词。一次，在家宴中，五岁的他，竟将街头流行的“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拍手唱给大家听。弄得满座高朋面面相觑！晏殊面色骤赤：“住口！不得胡说乱唱！”他不依，嚷着这歌好听。晏殊恼怒，给了他一记耳光。丫环们忙将他拉走，他边走边哭道：“我就觉得好听嘛，为什么不能唱？”晏殊跌足，喟然长叹：孺子不可教也！然而在长大后，晏几道也像父晏殊那样，视柳永那类“慢词”为“下里巴人”。
痴迷小令品位高：晏几道向来被认为是北宋小令创作的最后一位大家。在他后半生的神宗时代，是柳永之后、苏轼等主导的“慢词”黄金时代，他却沉醉在“阳春白雪”的小令创作里，写那些回肠荡气的男女悲欢离合。其《小山词》二百多首，多为小令，其艺术造就，也集中表现在小令上。他的成功，在于其真情投入，“坐中应有赏音人，试问回肠曾断未？”后人也正是从这一点上来赞许他。
南墙无悔总怀旧：其词创作，无不透露出一种难以释怀的“怀旧”心理。如果说李煜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那么，晏几道就是永远也不肯低头的痴人！他宁愿千百次地咀嚼往事，也不愿对现实稍稍妥协。这可能与其坎坷经历有关。他贵为宰相之子，曾过着“珠围翠绕、锦衣玉食”的生活。18岁那年，其父去世后，家道中落。神宗熙宁七年，他因郑侠反对王安石变法而受到牵连，身陷囹圄。出狱后境况日下，40多岁时才为小官，晚年甚至到了衣食不能自给的程度。(www.xing528.com)
孤芳四痴傲不凋：他出身名门，不慕势利。黄庭坚在为其《小山词》写的序中言：“叔原固人英也；其痴处亦自绝。”称他是“人英”，也说他痴亦绝人，言其四痴：“仕官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不肯作一新进士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百负之而不恨，己信人，终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于此，可见其孤芳自洁的个性、忠纯真挚的痴情。
梦中沉迷言醉鬼：晏几道未失童心，难与一般俗人合流，一生的心血性情，都表现在词里。观其《小山词》260多首，虽是走其父花间婉约传统，固守小令的阵地，但也创造出新的艺术世界，有与父不同的地方：在描写上，比大晏深细，而无大晏的含蓄；在修辞上，有大晏的婉丽，而无大晏的清润；在感情上，比大晏浓挚；在思想上，则不及大晏的深广。在他的《小山词》中，关于梦的词汇有60余个，酒字出现55次，醉字出现48次，可谓是个“沉迷梦中的醉鬼”。
门前冷落蔑名豪：他孤高自负，傲视权贵。《研北杂志》（元代陆友撰）记载：苏轼曾对他拒绝慢词、坚持小令的作法十分纳闷。一次，苏轼想见太老师晏殊（其师欧阳修为晏殊弟子）的七公子晏几道。晏几道从破屋里踱出来，冷冷道：“当今朝廷高官，多半是我晏府当年的旧客门生，我连他们都无暇接见，更何况你！”言罢，掉头回屋。如此高傲，噎得苏轼半天难语。当时的苏轼名满天下，所到之处，极受欢迎。遇见如此任性倔强的落魄公子，苏轼只好捋捋胡子，笑着走开了。
吐属天成绝来者：其词多怀往事，抒写哀愁，笔调饱含感伤，伤情深沉真挚，情景融合，造语工丽，秀气胜韵，吐属天成。黄庭坚言其词：“精壮顿挫，能动摇人心。”其词虽反映生活面窄，但艺术境界较高。他的《临江仙》《鹧鸪天》《阮郎归》等，都是历来传诵的名篇，其中新辞丽句，深为论者所叹赏。如“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梦魂惯得无拘谨，又踏杨花过谢桥”……连认为“作文害道”的理学家程颐听了，都得笑着说：这样的词，只有“鬼”才写得出来！
情深极致恸云霄：晏几道的词艳而不俗、浅处皆深，在语言的精度和情感的深度上，将两个层面发展到极致。脍炙人口的名篇：一、《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照，犹恐相逢是梦中。”二、《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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