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延之与鲍照的故事及其结局

第三节　颜延之与鲍照

一、颜延之

颜延之（384-456），字延年，琅琊临沂（今山东临沂）人。少孤贫，好读书，文章冠绝当世。又喜饮酒，不苟细行，三十尚未娶。晋时为豫章公世子中军行参军，入宋为太子舍人。少帝即位，出任始安太守。文帝时为中书侍郎，领步兵校尉。因与权臣多有抵触，贬为永嘉太守，愤而为《五君咏》。孝武即位，为金紫光禄大夫，领湘东王师。七十三岁卒。颜延之性格偏激，苟财利，不畏权贵，故不为当世所容。与陶渊明友善，有《陶征士诔》；诗与谢灵运齐名，世称“颜谢”。但存诗二十九首，多应诏之作，并无山水诗；且其诗风如错采缕金，好用典故，与谢诗如芙蓉出水，清新明媚也大不相同。

元嘉三年，颜延之领步兵校尉，对刘湛、殷景仁专权极为不平，多有冲抵，因而得罪，被出为永嘉太守。颜延之在愤恨之中，遂作《五君咏》以述竹林七贤的坎坷命运，其实将自己的性情、际遇融入其中。如以“物故可不论，途穷能无恸”（阮籍），“鸾翮有时铩，龙性谁能驯”，象征自己的桀骜不驯；以“韬精日沉饮，谁知非荒宴”（刘伶），以比自己的沉缅于酒；以“屡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阮咸），释自己的仕途失意，等等。因此，从《五君咏》所写到的古人身上，皆可见诗人的寄托，但也合于咏史即是咏怀的常规。

延之曾奉使北方，作《北使洛》，以写途中所见。《秋胡行》（九章）写游子思女之苦，更是集中佳制。如《秋胡行》曰：

椅梧倾高凤，寒谷待鸣律。影响岂不怀，自远每相匹。婉彼幽闲女，作嫔君子室。峻节贯秋霜，明艳侔朝日。嘉运既我从，欣愿自此毕。（一章）

高张生绝弦，声急由调起。自昔枉光尘，结言固终始。如何久为别，百行愆诸己。君子失明义，谁与偕没齿。愧彼行露诗，甘之长川汜。（九章）

诗中对秋胡妻的节操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她本是“椅梧倾高凤”、“峻节贯秋霜”，故因“君子失明义，谁与偕没齿”而义不受辱，赴河而死，体现了对其内在人格的认同与肯定。

二、鲍照

鲍照（414-466），字明远。东海（今江苏涟水北）人。其“身地孤贱”（《拜侍郎上疏》），“才秀人微”（《诗品》卷中），一生备受排挤，却因此成为能承继建安风骨，具有“左思风力”之誉的诗人。元嘉十六年（439），为谋求官职，曾向临川王义庆献诗言志，任为国侍郎。孝武帝时，任海虞令，迁太学博士，兼中书舍人，又出为秣陵令，转永嘉令。后为临海王刘子顼前军参军，世称鲍参军。泰始元年，晋安王子勋起兵反，临海王随之响应。次年战败，鲍照亦为乱兵所害。鲍照一生沉沦下僚，但文名颇盛，诗、赋、骈文皆有名篇，尤以诗歌成就最高，对后世的影响很大。有《鲍参军集》。

鲍照诗歌的内容有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激烈抨击门阀制度的黑暗和不公，控诉高门士族对人才的压制和摧残。如《拟行路难》：(www.xing528.com)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之四）

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蝶躞垂羽翼。弃置罢官去，还家自休息。朝出与亲辞，暮还在亲侧。弄儿床前戏，看妇机中织。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之六）

一腔激愤难抑之情喷涌而出，前一首中未言“愁”字，却处处是愁，字字是愁，如沈德潜所说：“妙在不曾说破，读之自然生愁”（《古诗源》卷十一）。次一首虽开端慷慨，结尾却以天伦结束，故作旷达，寒微之士的隐痛由此可见。

第二，通过描写边塞战争与征戍题材，抒发报国之志、征人边愁及战事之烈。如《代出自蓟北门行》：

羽檄起边亭。烽火入咸阳。征师屯广武。分兵救朔方。严秋筋竿劲。虏阵精且强。天子按剑怒。使者遥相望。雁行缘石径。鱼贯度飞梁。箫鼓流汉思。旌甲被胡霜。疾风冲塞起。沙砾自飘扬。马毛缩如猬。角弓不可张。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

此诗着重表现将士誓死报国的决心和建立功勋的愿望，慷慨激昂，颇具建安风骨。这一类诗歌还有《代苦热行》、《代东武吟》等。

鲍照还有写征夫思归的诗，如《拟行路难》之十四，将征夫的思家之情摹写得淋漓尽致：

君不见少壮从军去，白首流离不得还。故乡窅窅日夜隔，音尘断绝阻河关。朔风萧条白云飞，胡笳哀急边气寒。听此愁人兮奈何，登山远望得留颜。将死胡马迹，宁见妻子难。男儿生世轗轲欲何道，绵忧摧抑起长叹。

在古诗中，鲍照的这些作品是前无古人的，由此确立了边塞诗的题材范畴，这是他对中国古典诗歌题材领域的主要贡献。而将征人思妇之苦融入边塞题材，更有开创之功，对唐人边塞征戍之诗的繁荣有重大影响。

鲍照诗歌的艺术成就冠绝南朝。第一，他的乐府诗情感浓烈，俊逸豪放、奇矫凌厉。第二，鲍照的诗是寒士的呼声，因此充斥着昂扬激越，慷慨不平的气慨和难以抑制的愤懑。王夫之评其《拟行路难》说：“一以天才天韵，吹宕而成，独唱千秋。”（《古诗评选》卷一）。第三，鲍照诗歌的语言千锤百炼，辞采瑰丽，震撼人心。陆时雍说：“鲍照才力标举，凌厉当年，如五丁凿山，开人世之所未有。当其得意时，直前挥霍，目无坚壁矣。骏马轻貂，雕弓短剑，秋风落日，驰骋平冈，可以想此君意气所在”（《诗镜总论》）同时善于吸收民间口语，使得语言流畅平易。第四，鲍照对中国诗体的发展有卓越贡献。他是七言歌行体的创制者。张衡的七言诗中杂有“兮”字；曹丕的七言诗句句用韵，一韵到底，有局促之感。鲍照大胆改造七言诗，改逐句押韵为隔句押韵，使得音节顿挫铿锵，更合表达恣肆奔放的情感。李白的歌行就受到了鲍照诗风的沾溉。鲍照又长于五言诗，其五言乐府和古体诗在声律、对仗、词藻、意境等方面都达到相当高的水准。他的五言中还有一类小诗，被视为是五言绝句的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