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1625—1672）：路易十四时代的重要人物

荷兰联邦共和国的独立，在《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签订之后，获得胜利。此后荷兰人忙着赚钱、享乐和打仗。在历史上，它是一个最不能自给自足的国家，它土地的出产品，只够供全国人口的1/8食用。国家的经济来源仰仗于对外贸易及开发殖民地。因此荷兰必须拥有一支强大的海军部队，足以保护它的商船及殖民地上的人民。过去称霸于海上的西班牙，由于它的无敌舰队被英国击败而结束了霸业。英国海军，由于打了胜仗而狂傲自大，把船只分散在各处海洋中。没有多久，英国为了扩展海外贸易，常常在海上碰到荷兰船，也常到荷兰在印度、东印度群岛、非洲的殖民地去，甚至还到新阿姆斯特丹，也就是后来的纽约市去。有些英国人仍保有霍金斯（Hawkins，译按：英国海军少将）及德雷克（Drake，译按：英国航海家）的火气，认为这无所不在的荷兰，应该被无所不在的大英帝国代替。只要在海上打一两次的胜仗，就可办到了。“商人们正在谈论着，”克拉伦登伯爵（Earl of Clarendon）说，“和荷兰打一次面对面的胜仗，其利益可一直延续到无尽的将来。荷兰是很容易被征服的，打胜仗之后，荷兰原有的贸易，将由英国继续下去。”克伦威尔认为这个想法很好。

1651年英国国会通过了一项航海法，禁止任何外国商船运输不是他们本国出产的物资给英国。荷兰过去一直把所属殖民地的产品运到英国去，这时，这个赚钱的生意只有停止了。荷兰政府派了一位大使到英国去，希望后者能把这个法律稍微修改一下。英国不仅拒绝了他们的要求，而且还进一步决定，荷兰的船只在“英国领土”（也就是英国、法国与尼德兰之间所有的水上）航行时，应该把国旗降低，以表示尊重英国在领海上的主权。荷兰特使毫无收获地回到海牙。1652年2月，英国扣押了70艘在英国领海中的荷兰商船。同年5月19日，一队由布莱克（Robert Blake，译按：英国海军上将，15991657年）率领的英国舰队，在海上遇到了由特龙普率领的荷兰分遣舰队。特龙普拒绝把国旗降低，布莱克发动攻击，特龙普打不过就撤退了。从此开始了“第一次荷兰大战”。

所谓的联邦政府，其实政权是分裂的，这种情况使荷兰濒临绝境。军队的统一领导权，以前是由奥兰治亲王负责，现在已没有了。国务院成了辩论中心，而不是代表一个国家。英国有一个强大的权利集中的政府，由富有雄心、果断有力的克伦威尔统治。他们有较好的海军，他们有一切地理上的优势，海上经常有西风帮助船只向西行驶。他们毁灭了无数荷兰的渔船，俘虏了荷兰的商船，并且在肯特郡击败了荷兰海军上将勒伊特。特龙普在丹支内（Dungeness）地方击败了布莱克（1652年11月30日），可是他自己却死于次年7月的一场战役中。为期一年整的战争结果，是英国以排山倒海之势展示它的海军威慑力量。英国封锁荷兰的海岸线，使荷兰共和国的经济活动几乎陷于停顿。荷兰的千万人民，濒临断粮的边缘，随时都有发生暴乱的威胁。

就是在这个最不愉快的时机，维特负起了领导全国的责任。他出生于一个在荷兰商业及政治界很显赫的世家。他的父亲雅各布·维特由民选连任了6届多德雷赫特市长。维特本人接受了一切可能的教育，和哥哥康里一起到法国去旅行，又在英国晋见过克伦威尔。于1647年在海牙定居下来，开业做律师。3年之后，奥兰治王朝的威廉二世省长，希望取得全国七省政治、军事统治权时，他父亲是被关在监中的6个民主政治领导人物之一。后来，威廉二世去世了（1650年），国务院也许是受了英国在1649年成立了一个很成功的民主国家的影响，拒绝由他的遗腹子继承他的职位，于是世袭的省长职位就此中断了。从此荷兰政府的政治舞台，一直演着由维特代表的商人、民主政治集团和即将长大成人、既年轻又热情的威廉三世所代表的军事、贵族集团之间激烈的争权斗争。

1650年12月21日，只是25岁的青年，维特就当选了多德雷赫特市的首席法官，同时也是该市派驻在国务院的代表。1653年2月，国务院任命他为全国大统领，并派给他一个对外的艰巨任务，就是与打胜仗的英国作和平谈判。克伦威尔铁面无私，他要求荷兰为了尊重英国领土起见，在英法海峡中应向英国国旗敬礼。荷兰承认英国海军舰长有权在海上随意搜查荷兰船只，荷兰应付给英国在英国领海中捕鱼的费用，荷兰对1623年在阿姆保纳（Amboyna）被谋杀的英国人，应负赔偿的责任，同时，属于奥兰治王朝的人员，全部不准担任公职，也不准拥有权柄。由于与英国斯图亚特王朝联姻的关系，奥兰治王朝立誓，要恢复斯图亚特王朝在英国的王位。维特把这个条约给国务院审核时，将最后一条除去，而获得了批准。可是，他又把最后一条加回去，给属于奥兰治王朝的荷兰省代表们看，强迫他们同意这个条约。威廉三世永不能原谅他的这种行为。

维特娶富有的温德拉比克（Wendela Bicker）为妻，更坚固了他的地位。靠她的关系，他与阿姆斯特丹的商业巨子们有了联系。由这些人的支持，他把一些荷兰政府最重要的职位给他爸爸，给他哥哥，给他的表亲们，给他的朋友们。很快的，他就一手控制了荷兰省政府的大权。其他各省也只好勉强接受他的领导，因为荷兰拥有好几个商港，比较富有，支付全国所需费用的57%，大多数荷兰军舰，都是由荷兰省资助的。一般平民都不大欢喜他，可是他的政府很有朝气，也有足够的能力。他节制过度浪费的开支，降低政府贷款利率，整修军舰，建造更好的船只，训练新的海军人员。代表着商人们的心愿，他致力于寻求和平，也随时准备作战。1658年及1663年，他都再度当选为全国首席执政官。旁观者对于他对政府工作的全力以赴，他谦虚又单纯的言行，他和谐宁静的家庭生活，都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他太太的财富，足够供给他住在一所华丽的房子里，四周有各种掩饰，使他可以在家里接见外国来的密使。其实，他的家是荷兰文化中心，并不仅仅是一个陈列奢侈装潢的地方。诗歌在那儿和政治混在一起，科学和哲学在那儿很自由地讨论着，也许对以加尔文教为主要成分的维特而言，是太自由了一点。甚至那个可怕的异教徒斯宾诺莎，也发现过这位首席执政官是他的忠心好友，更是他们的保护者。

维特热爱和平，不喜战争，而邻居们，却联合他们的武力，要毁灭这个富有的共和国，这种情况真是一个悲剧。1660年，查理二世重新获得王位，马上就介绍他的外甥，奥朗日王朝的威廉三世向维特致意，并要求废止“退隐条约”。在这个条约中，禁止了威廉三世担任公职。维特同意了。就从此事开始，这个斯图亚特王朝的国王，不知不觉地使斯图亚特王朝走向覆亡之路。1664年，一个英国探险队占领了荷兰的殖民地新阿姆斯特丹，并改名为纽约，为了纪念约克公爵（Duke of York）——后来的詹姆士二世——那时，他是英国海军总司令。荷兰的国务院向英国提出抗议，英国置之不理，于是第二次荷兰战争开始了。

维特所作所为的各项准备，现在证明了是有价值的。荷兰国务院从前在领导权上的弱点，已转到英国查理二世的粗心大意和无能的政府去了。当那个“快乐君主”正在忙着和情妇跳舞时，维特却孜孜不倦地以全力来处理军事战略上各方面的问题，每个细节他都要亲自过问。他的这种精神赢得了许多人、甚至他的敌人的称赞。不止一次的，他与军舰同时出海，把自己暴露在一切战争的危险中，使得全体官兵被他的勇气和热情所感动。荷兰海军的军舰不如英国多，海军的人数及训练的精良，远比不上英国。因此，在第一次与英国的主要战役中，约克公爵获得了全面压倒性的胜利。（在洛斯托夫特[Lowestoft]的地方，时间是1665年6月13日）有耐心的荷兰人民们重新组织舰队，并把指挥权交给历史上最能干、最勇敢的海军上将。1667年6月勒伊特率领着66艘军舰，直驶泰晤士河，攻陷了希奈斯（Sheerness）碉堡（位于伦敦东部40英里处），攻破了阻止进入麦德威河（Medway）的防御工事（麦德威河由希奈斯流入泰晤士河），并俘虏、烧毁、击沉了16艘停泊在那儿的英国军舰。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忽然来了如此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1667年6月12日）。查理二世对战争不感兴趣，请求他的外交官们与荷兰进行一个双方可以接受的和平谈判。1667年7月21日，这两个强国签订了《布雷达和约》；荷兰将显然不太重要的纽约交给英国，也同意在英国领海向英国国旗敬礼。英国割让它的殖民地苏里南（Surinam），也就是在南美洲的荷属圭亚那（Dutch Guiana）给荷兰，同时，英国必须把航海法改得对荷兰有利。这个和约是维特一次小小的胜利，也使他走上了事业的巅峰。(www.xing528.com)

就在此时，他也犯下了一连串严重错误。他进一步地疏远威廉三世的支持者。因为他于1667年8月5日，通过荷兰省民大会公布了一项“永久诏书”，不准任何一省的省长，担任最高军事将领，也不准当海军司令。这样一来，这位年轻亲王的左右人员，离开了军队，使得军中失去有经验的领导人物。更不幸的是，这次阋墙之争，正好发生在法国侵略西属荷兰而严重威胁荷兰共和国的时候。如果由法国控制南方各省，则斯海尔德河马上会开放对外贸易，安特卫普的商业会复苏，阿姆斯特丹呈巅峰状态的商业活动会受到很坏影响，因此所有北方各省的经济也连带受影响。路易十四还要多久才会停止对荷兰边境的侵略呢？假使他决定要吞并荷兰，控制莱茵河的出海口，那么，荷兰就要亡国了。荷兰新教徒的命运将会十分悲惨。

维特提出好几个和解的条件，法国都拒绝了。于是他安排和英国（1668年1月23日），不久又和瑞典，组成三国同盟，共同应付逐渐强大的法国，由三国共同协力抵抗。路易十四机警地同意中止“这场逐渐走下坡的战争”，但以必须保留他的军队在佛兰德斯及埃诺所占领的城市与堡垒所连成的一条防线为条件。这些条件，英国及瑞典都接受了，荷兰也只好同意与法国签定了《亚琛条约》（1668年5月2日）。很明显地，维特以外交手腕解除了这次危机。这年7月，他第四度当选连任任期为五年的荷兰共和国首席执政官。

但是，他不了解法国和英国的两位国王真正的政策。路易十四永不会原谅他对法国征服西属荷兰的干预。他曾宣誓道：“假定荷兰像以前对西班牙一样地跟我们捣乱，我将要派我的手下拿着锄头及铲子，把荷兰丢到海里去。”他的意思是要毁坏荷兰海堤。他仇视荷兰共和国，又垂涎莱茵河的下流，因此他决定毁灭前者，控制后者。一场关税之战又加深了双方的仇恨。柯尔伯订下对荷兰进入法国的商品课以重税的条例，而荷兰也还以颜色，订立同样条例，但很聪明地把军需品除外。卢瓦，法国国防部长，说服了荷兰军火制造商卖给法国大量军火。同时荷兰商人不同意维特提高税率以便补充军队及军需品的方案。法国外交集团用各种方式，设法解除英国、瑞典与荷兰共和国的联盟关系，这证明了他们的手段高明，或财源丰厚。根据秘密的《多佛条约》（1670年6月1日），查理二世同意放弃三国同盟，而帮助路易十四与荷兰作战。1672年，瑞典因需要法国帮他们防卫丹麦及德国，也退出了三国同盟。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及勃兰登堡同意帮助荷兰，可是他们不是本身军力很薄弱，就是离荷兰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不足以应付荷兰共和国将要面临海上、陆上排山倒海似的大进攻。维特又一次表示愿意让步或妥协，但均被拒绝了。

1672年3月23日，英国开始攻打荷兰。4月6日，法国向荷兰宣战，13万大军，由蒂雷纳、孔代、卢森堡大公、沃邦及路易十四等人率领着向荷兰进攻。伏尔泰说：“世上从未有过如此强大的军事阵容。”由于极其聪明和出人意料的战略，法军的主力部队经过日耳曼境内，用“礼物”扫平各村落，也就是进攻荷兰边防较弱的地方。6月12日，在荷兰军队的炮火下，路易十四的法国大军游泳渡过60英尺宽的莱茵河——因河水太深，不能涉水而过。这是路易十四多彩多姿的一生中最受喜爱的一段佳话。法军向北部荷兰的心脏地区进攻，轻易地占领了一个又一个的城市。乌得勒支省没有抵抗就投降了，奥威尔吉斯（Overijssel）和海尔德兰（Gelderland）诸省也跟着投降。只剩下阿姆斯特丹及海牙等着法军攻占。虽然勒伊特6月6日在南伍尔德（Southwold）海湾击败了英法联合舰队，仍不能挽回颓势。维特请路易十四提出条件，路易十四索取一大笔赔款，由法国控制荷兰所有的水上陆上交通，并要求在荷兰境内重新建立天主教的势力。这些条件就等于把荷兰贬为奴役，故遭拒绝。同时，荷兰决心抵抗到底。他们将堤防打开，用他们古老的敌人——海水，作急救之途。没多久，海水大量流上了陆地，法军事先没有防备到这么大的洪水，只得无助地退去了。

无论怎么样，整个国家已被强敌所吞灭了。明斯特（Münster）主教和科隆选侯的大兵，加入法军的阵容，在奥威尔吉斯省内横行无阻。英法的军舰，不顾勒伊特的存在，攻击荷兰商船，这个被围攻的国家，经济已濒临瘫痪了。维特在这最艰苦的几个月里，工作得比历史上的任何荷兰人都要辛苦：忙着筹募资金，忙着供给舰队的装备和粮食，站在甲板上勒伊特的身旁，参加南伍尔德海湾的战役；忙着奔走于大使馆之间；企求可保持和平的协约。1672年6月，他向路易十四提供一项承诺，割让马斯特里赫特（Maastricht）及荷属布拉班省的一部分给法国，并负担战争的一切费用。这些也同样地被置之不理。可是，当荷兰全国人民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们同声指责维特正在计划一项叛国的投降。现在，人民把他们所遭遇这一切不幸的责任，都推到维特身上。他们认为他无知，又不顾后果地信任查理二世和路易十四的话。他们控诉他把政府中十几个肥缺给他的亲友们。最重要的不满，是他拒绝让那些使国家自由繁荣的奥朗日王朝中的人士享有军事及政治上的荣誉。他们指出维特挑选的那些军事将领都是平庸的、胆小的和无能的。加尔文教派的牧师指责他是一个秘密的自由思想者，是笛卡儿的信徒，是斯宾诺莎的朋友。甚至商界人士，也就是他最主要的支持者，也转而认为他是一个失败的组织者。

他的哥哥康里曾和他分享工作上的报酬，也和他共同担负战争的重担及灾难，和他一样受到大众的仇视及侮辱。1672年6月21日，有人企图刺杀维特，但没有成功。两天之后，又有人谋刺康里失败。7月24日，海牙的官员拘捕康里，因他设计谋反奥朗日王子。8月4日维特辞去了首席执政官的职位。8月19日，康里被严刑拷打，并被判驱逐出境。虽然有人警告他此去有生命危险，维特还是设法经过一个仇视他的城市，到吉万吉普特（Gevangenpoort）监狱去探视他哥哥。马上就有一大堆群众聚集在外，由一个警长、一个金匠、一个理发师领头。有一队奉命来驱散群众、保护维特的侍卫队，也同样地仇视维特兄弟。当群众撞破了监狱的门冲进去时，侍卫队并没有加以阻止。兄弟二人被群众抓住，拖到广场上去，活活地打死，并把他们的尸体倒挂在一个灯杆上。那天是1672年8月20日。

荷兰共和国从此寿终正寝。奥朗日王朝又重新获得了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