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最著名的愤世嫉俗学者,最无情的揭人假面具的专家,也是一个忧悒的残废者,喜欢诽谤女人及爱情,却有3个女人爱他至死。他的一生,是怎样地与众不同呢?
他名叫弗朗索瓦·德·拉罗什富科六世(Franζois de La Rochefoucauld)。他的祖先,不是王子,就是公爵。父亲是皇后及摄政玛丽·美第奇的服装总管,他是长子。在继承他父亲的公爵领地(1650年)之前,他是马西拉克亲王。他学过拉丁文、音乐、舞蹈、剑术、纹章图样学、礼仪学等等。14岁时,由父亲做主,娶安德烈·德·维沃内(Andrée de Vivonne)为妻,她是已过世的法国最伟大的养鹰者之独生女。15岁,担任骑兵团团长。16岁,花钱买了个上校的职位。他经常去朗布耶夫人经营的沙龙,在那儿学会了礼仪及风度。像一切理想主义的年轻人一样,他喜欢成熟的女人。他爱上了皇后,爱上了谢弗勒斯夫人,爱上了奥特福(Hautefort)小姐。当安妮皇后与黎塞留争权时,他为她服务,被查出来了,因此坐了一星期的牢。出狱之后,被放逐回韦尔特伊(Verteuil)的家中。此后,有一段时间,他改变生活方式,和妻子共同生活,和年幼的两个儿子弗朗索瓦和查理游玩。也领悟出乡村生活中,有许多优美的情趣是只有在都市生活过的人才体会得出的。
在那时代,法国上流社会的法定婚姻,不可以随意解除,但可以置之不理。王子过了10年不心平气和的一夫一妻生活之后,下决心要出来在爱情及战争方面探险。在他打郎格维尔夫人的主意时(1646年),已不是由于理想主义的热情,而是想借此机会征服一个有名气又防卫森严的城堡。这和引诱一位公爵夫人,又是大孔代的妹妹,完全是两回事。在她那一方面,可能是为了政治上的因素而接纳了他。他在贵族谋反运动中,可做一个有用的联络人,而她想做这运动的主要人物之一。当她告诉他,她已有了他的孩子时,他马上就倾全力支持投石党。1652年,她背弃了他,爱上内慕尔公爵。拉罗什富科试着说服自己,这是他自己希望如此的,对这件事,他后来这样解释:“当我们爱上了一个人,到了时时刻刻要担忧的时候……最好是……发生了背叛的事情,使彼此的感情,有正当理由冷淡下来。”那一年,他在巴黎市郊为投石党作战时被毛瑟枪射中了双眼,成为一个半瞎子。因此,他从军中退伍,又回到老家韦尔特伊。
如今,他已经40岁了,开始有风湿痛的毛病。由于他以前所做的错误决策伤透了他的心,更加重了他身体上的病痛。郎格维尔夫人的负心,投石党内部成员的阴狠毒辣,以及它最后不光荣地垮台,这种种打击,使他的理想主义消失无踪。为了排遣时间,也为了开拓自己的事业,他写了一本《回忆录》(Mém-oires,1662年),这本书显示出他在正统文学方面有极高的涵养。从1661年开始,宫廷允许他进入,于是他把时间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用来陪伴在韦尔特伊的妻子,另一部分用来和巴黎沙龙中的朋友们交游。
他最常去的沙龙是由萨布莱夫人主持的。她和她的客人们常常做一种“串句游戏”,由一个人先说出一句对人性、或人的行为的评语,然后由在座的客人一句一句地接下去。萨布莱夫人是波尔罗亚尔女修道院的邻居,也是修女们的知己好友。她接受了修女院认为人性邪恶的看法,也同意他们所说世俗的生命是空虚的那种论调。拉罗什富科由战争及爱情的噩梦中惊醒,受尽政治阴谋及身体病痛的摧残,曾经欺骗人也被人骗过。这些因素使他成为极端悲观的人,所以沙龙女主人的詹森教派主义,可能会改变一些他的悲观论调。他发现在空闲时,修改他自己或别人的句子,颇有苦中作乐的趣味。他允许萨布莱夫人及其他朋友们阅读,偶而也可以修改一下他的格言。有一个他的朋友,抄了一些,交给一个荷兰盗印者出版,其中共有189句,是以匿名的方式发行的。大约在1663年,沙龙中的朋友们,都知道那些是拉罗什富科的话。因此,拉罗什富科本人,在1665年,发行了一本较好的,包括了317句话的书,定名为《道德格言语录》(Sentences et Maximes morales)。这本小书,很快就被人简称为《格言》,也几乎马上成为一个模范读本。读者们不仅赞佩其文字上的精练、简洁和优雅,更欣赏它把别人自私自利的丑恶言行暴露无遗。但很少有人想到,那些话,说的正是他们自己的缺点。
拉罗什富科的出发点,是他的第二句格言:“所谓‘自爱’(Self-love),就是一个人只爱自己,或纯粹为了自己的缘故,而爱其他的人或事物。人的一生就是不断地进行或鼓励着‘自爱’。”“虚荣心,只是‘自爱’的一种形式,仅仅这一种形式,就几乎包括在人的每一个思想,每一种行为中。”“那拒绝旁人第一次称赞的人,其目的是为了等着旁人的第二次称赞。”想要得到喝彩,是一切自我性极强的文学创作及英雄主义的来源。“世上所有的人都是骄傲的,只是他们表现出来的方式不同而已。”“道德,由于人们对自己过分的重视而消失了,就好像河水消失在海中一样。”“假如人人反省一下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就会发现我们心中藏有许多邪恶的念头。如果这种邪恶,在别人身上被发现了,我们会毫不犹豫地加以指责。因此,人们可以由自己的败坏无能,而推论出所有人类都是下贱而堕落的。”“我们都是自己欲望的奴隶,如果一个欲望被克服了,绝不是由于明白了事理,而是由于另一个更大的欲望发生了。”“智慧永远被感情欺骗。”“人们从不因为有真正正确的理由,而急切地需要一件东西。”“最平凡的人,如有欲望在后面指使,会比一个最聪明而没有欲望的人占优势。”(www.xing528.com)
所谓生活的艺术,就是尽可能地隐藏“自爱”,免得侵犯了别人的“自爱”。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假装有利他主义的思想。“伪装是邪恶对美德的敬意。”这位哲学家被人认为是轻视财富及高贵出身,其实这只是表扬他对人生有正确看法的一种方式而已。友谊,“只是一种交易,在这种交易中,永远希望‘自爱’是赚钱者”。“注意到没有?有时我们并不因为朋友们的不幸而感到真的难过,这可就是衡量出友谊的真实性了。”我们比较容易原谅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而不愿原谅我们伤害过的人,或曾赐我们某些恩惠,因此我们有义务报答的人。“社会就是其中的每一个人对抗所有人的战争。”“真爱好像是鬼,大家经常谈起它,可是很少有人看到它。”“假如我们从未听人讨论过爱情,那么大多数人就不会堕入爱河了。”“可是,如果是真爱,是多么令人难忘的经验,女人只要一得到真爱,就没有余力与人发生友谊了,同时她也发现,友谊与爱情相比,前者是太平淡无奇了。因此,女人如不在恋爱中,就几乎不存在。”“有时,你也许会遇到几个女人,从无任何风流艳事,可是很难找到一个女人只有一次艳事,没有更多的。”“大部分诚实的女人,就像隐藏着的宝藏,只因没有人去寻找,才会安全可靠。”
这位多病的愤世嫉俗者知道得很清楚,他的这些警句,并不能完全公正地刻画人性。因此,他常用模棱两可的词句,如“差不多”、“几乎是”,或类似的哲学上应有的保留词句。他承认“要懂得一般人的通性,是很容易的;可是,要了解某一个特殊的人,是很难的”。而且,他书中的前言曾特别指明,这些警句,并不适用于他的那些“少数知己好友,这些人,连天堂也愉快地为他们保留席位……算是赐给他们的特殊恩典”。他一定也把自己包括在这些少数人中,因为他写道:“我对朋友们真是忠心耿耿,如果为了帮助别人而必须要牺牲自己,我会毫不犹豫地马上去做。”但,无疑地,他必定会解释说,做这样的牺牲,比不这样做,要使他快乐得多。他常常说:“感恩,是聪明而慷慨的人的美德。”以及“纯洁而不包含任何欲望的爱(如果真有这种爱的话),是藏在心底深处,不表示出来的”。“虽然,我们可以很有把握地说,人从来不会不为自己的利益而去做一件事。但这并不一定表示,人所做的一切事,都是败坏的;也不表示,世上没有留下一丝公平或真诚。人可以控制自己,使自己有高尚的精神,并且(在自己心中)计划着要做一些有益大众的事,做这些事,会受到大家的赞美与称颂。”
年龄渐大,拉罗什富科的心也逐渐软了。同时,他的不幸却更加深重。1670年,他的妻子逝世了。她忍耐而忠心地对待他有43个年头之久,为他生了8个小孩。在过去的18年中,细心地照料多病的他。1672年,他母亲也去世了。他承认,他母亲的一生,充满了爱的奇迹。同年,他的两个儿子参加对荷兰的战争,两个都负了伤,其中一个伤重而死。郎格维尔夫人为他生的私生子,他并没有承认是他的儿子,但非常喜欢他,也死在同一场可憎的战争中。“我曾看见过拉罗什富科哭泣,”塞维涅夫人说,“是那样地伤感,不禁使我肃然起敬。”他对母亲及儿子们的爱,是“自爱”吗?假使我们认为,他的这些爱是他自己的一部分,或是他自己的延伸,那么,就是“自爱”。这是利他主义和利己主义之间的协调。所谓利他主义,就是把自己或自爱扩展到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朋友,或社团中去。社会上只要包含了这种度量宽大的自私,就足以令人心满意足了。
拉罗什富科所说的最肤浅的话之一是:“女人的价值,很少比她的美丽长久。”他的母亲及妻子是例外。有千千万万的女人,为了侍候丈夫、照顾孩子,牺牲了自己容貌及身段的美丽。说这种话,对她们简直太不公平了。从1665年开始,有第三位女性把她一生中的绝大多数时间献给他。毫无疑问地,她就是拉法耶特夫人。她觉得用各种方式安慰他,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乐趣。那年,他52岁,有风湿痛的毛病,又是个半瞎子;她35岁,风韵犹存,也是体弱多病,患有隔日热。她被那位愤世嫉俗者所写的《回忆录》吓坏了。也许,她认为设法改变,或安慰这位不快乐的人,是一件愉快的工作。因此她邀请他到巴黎她的寓所中去。他由一顶轿子抬着来赴约,她为他包裹并用垫子垫着他疼痛的脚。她请来许许多多朋友,包括愉快的塞维涅夫人,来帮着她款待拉罗什富科。不久,他又去她家了。而且,慢慢地,越去越勤。终于引起了巴黎人的闲言闲语,他只好不常去了。我们不太清楚,他们之间有没有性的关系存在,但这并不重要。因为,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二人是心灵相交的朋友。“他给我理解,”她说,“而我,改变他的内心。”他也许曾帮助她写作《克利夫斯王妃》;虽然书中温柔细腻的罗曼史,和《箴言录》(Naximes)冷酷无情的内容,简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在拉罗什富科夫人去世之后,这段具有历史价值的友谊,变成了精神上的结合。法国许多文学作品中,都描绘着那位纤弱、瘦小的女人,静静地坐在那位因疼痛而动弹不得的老哲学家身边。塞维涅夫人说:“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和他们迷人又充满信心的友谊相比。”有人说,基督教随着拉罗什富科的逝去而开始兴旺。这句话一点也没有说错,很可能是虔诚热心的教徒——拉法耶特夫人——终于使拉罗什富科信服,惟一能解答哲学问题的是宗教。当他自觉死亡快要来临时(1680年),他要求波舒哀主教给他领最后的圣餐。他的知己拉法耶特夫人,比他多活了痛苦的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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