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封丹：路易十四时代的书

在文学家们彼此激烈仇视的那个时代里，居然出现了令人欣喜、半传奇性的一个组织“四友会”（la sociéte des Quatre Amis），代表着4位伟大文人不朽的友谊。他们就是布瓦洛、莫里哀、拉辛及拉封丹。

拉封丹的全名叫做让德—拉封丹（Jean de La Fontaine），是这4个人中的“黑羊”（Black sheep）。他像其他3人一样，都是出生于中产阶级的家庭。那时，贵族社会太重视生活的艺术，以致没有时间来培养艺术的生命。拉封丹出生于香槟郡的一个小城沙托特里（Chöteau-Thierry），他的父亲是当地森林水源管理会的主管，他在那环境中生长，对于包围在他四周的一切，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热爱原野森林、小树、溪流，以及生活在其中的一切生物。他观察它们的习惯，并用富于同情的爱心，去了解它们的人生目标、它们的忧虑及思想等等。那儿有数百种数不清的动物，他都设法去了解它们。因此，当他写作时，他惟一要做的，就是使这些哲学家们开口说话就行了，于是他变成了伊索（Aesop）第二，他所写的寓言故事，溶化在千万人的脑海里。

他的父亲和母亲都希望他能成为一个牧师，但他对于超自然的事物没有任何天才去领略。他也曾经尝试着做一个牧师，但他却觉得诗歌比较有意思。在1647年，他与一位富有的女孩子结婚，生了一个男孩。1658年又设法与她分居，并到巴黎去求发展。到了巴黎，他巴结富凯，赢得了他的喜爱，从这位慈祥的贪官手中，得到了每年1000镑的赏金。但他必须每3个月以写好的诗，来换取上述的代价。后来富凯垮台时，他曾大胆地写了一份请愿书，求国王宽恕那位财政家，结果使得他一生之中一点也没有受到朝廷的恩泽。他失去了每年1000镑的赏金，而又没有任何其他谋生的技能，正是走投无路时，幸好布永公爵夫人收容了他，供给他食宿，这位女士以前作者曾提起过她，是投石党的党员。在她的资助之下，拉封丹于1664年出版了他《叙事诗》（Contes）专集中的第一本书，其中收集了他所作的一些短篇小说及诗，内容如薄伽丘（Boccaccio，译按：意大利的作家）式的猥亵，但用非常简单、无邪的笔调写出，很快地，半数以上的法国人，甚至红着脸的少女们，都看这本书。[1]

不久之后，洛林的玛格丽特，是奥尔良公爵的遗孀，十分富有，她安置拉封丹至卢森堡宫中做一名侍从。他在那儿又写了好几篇《叙事诗》式的作品，同时他也出版了他的最先的6本《寓言》（1668年）。他假装那些是伊索，或菲德尔斯（Phaedrus，译按：1世纪的罗马寓言作家）寓言的翻译及解释，事实上，只有一部分是的，有些是从印度的《传奇故事》（Bidpai of India）摘录而来，有些选自法国寓言故事，但绝大多数是他根据自己汹涌的灵感源流和诗歌天赋写出来的。他第一个故事就是叙述他自己不机智，不谨慎，只爱歌颂人生的生活：

那只小蚱蜢，已经歌唱了一夏天？

忽然发现自己缺乏食料，

当秋天的寒霜下降，

连一只苍蝇或是小昆虫都不见了。

她实在饿坏了，只有向她邻居求救，

她到邻居蚂蚁先生那里去，

求借点食物给她。她说：

“只要一点点，够我活到春回大地就好了。

我愿意付代价，包括本金及利息，

凭一个动物的信用。”(www.xing528.com)

蚂蚁先生不愿意借东西给别人，

这不是他的错；

他问那位小蚱蜢，

“整个的夏天你都在做些什么？”

“日日夜夜我都在对着每个接近我的歌唱，

我唱的是：‘不要灰心失望。’”

蚂蚁说：“你现在唱吧，我也喜欢听你唱，

同时，也跳个舞吧。”

拉封丹比笛卡儿聪明多了，因后者认为一切动物，都是没有思想的活动机器。拉封丹热爱它们，试着去了解它们的思想、逻辑，结果发现它们都是活动的哲学教训。法国人很欣慰地从这种易于消化的小故事中获得智慧。这位寓言作家也成为法国拥有最多读者的作家。报上对拉封丹的批评终于第一次和大众的意见相同，也加入了赞誉他的行列。在他的淳朴文字中，有他的灵气。他熟悉法国农村的方言和乡土的情调，在他的诗句中，充满了柔和的韵律、令人愉快的变化，每一诗句都像一幅生动的图画。他使得法国中产社会的人们在欢欣中发现他们的动物，甚至他们的昆虫，都时时刻刻用诗歌在交谈。拉封丹说：“我利用动物，来教导人们。”

1673年，洛林的玛格丽特去世了。诗人拉封丹一直在无忧无虑地歌唱着人生，对于付给他写那些书的微薄报酬，没有好好加以管理。因此当玛格丽特死后，他发现自己负债累累。不过他的运气可比他书中的蚱蜢好得多，因为有学识又有好心肠的萨布利埃（La Sablière）夫人让他住在她奥诺雷（Honoré）街的家中，供他吃住，并给予他慈母般的照顾。他十分舒适地住在那儿，直到1693年萨布利埃夫人死去的时候。他告诉我们，他把他的时间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作睡觉之用，另一部分作无所事事之用。拉布吕耶尔描述他可以使动物、树木和石头说起话来既流利又生动，但他自己和别人谈话时却是迟钝的，“木讷而害羞”。可是也有对他个性另一面的观察，如果他找到了一个知音，谈起话来也是滔滔不绝的。有许许多多趣事，大部分是传说，可以说明他是个漫不经心的人。有一次他赴宴迟到了，向主人解释说：“我刚刚参加了一只蚂蚁的葬礼，我跟着出殡的行列，一直走到墓地，又送死者的家属回去，所以我迟到了。”

路易十四反对他当选法兰西学院的院士，因为拉封丹的生活方式及他早年的《叙事诗》作品都说明他难以做人的榜样。最后，路易十四终于软了心肠（1684年），他说：假使拉封丹能行为正直、生活严谨的话，可以让他当法兰西学院院士。可是这位老诗人分不清楚道德和罪恶，只分得出自然和不自然，他是在树林中学会他的行为和道德标准的。他和莫里哀一样对波尔罗亚尔女修道院没什么好感。他说：“那些‘诡辩者’所教的东西，对我来说，有一点太颓丧了。”有一段短时间，他加入教会中自由思想派的团体。可是，有一次在街上忽然中风，差一点死去，他终于决定应与教会讲和了。但是他仍然怀疑地问：“圣奥古斯丁是否真的比拉伯雷聪明？”他死于1695年，享寿74岁。他的护士充满信心地认为他可以获得上帝的赦免而进天堂，因为，她说：“他是那样单纯的一个人，上帝不会有勇气罚他下地狱的。”

[1]例如有一则故事《耳朵的制造者》（Le Faiseur d'oreilles）：有一天威廉先生（Sir William）离家进城去办事，把怀孕的太太爱丽斯（Alix）留在家中。她的亲戚安德烈（André）告诉她说，从她脸上的气色看来，她的小孩将会短少一只耳朵。他说他是个外科医生，他有秘方，只要做一次爱，就可以使小孩长一只耳朵。她接受了他的药方，并且服用了好几次，直到她认为小孩的耳朵可能会太多才停止。威廉先生回来，知道了这件事，便设法勾引安德烈的妻子，以为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