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当时之所谓本者,指心性之源。故心神之研究为主要题目之一。神不灭之争论尤为激烈。盖中国佛教向执神明相续以至成佛。若证神明之不相续,则佛教根本倾覆。晋宋之间,讨论极多。迨乎南齐,复有范缜《神灭论》出,而朝野大哗。
范缜,字子真,范云之从父兄,萧琛之外兄。《南史》传云:后为宜都太守。性不信鬼神。时夷陵有伍相庙、唐汉三神庙、胡里神庙,缜乃下教断不祠。常盛称无佛,不信因果,著《神灭论》。竟陵王萧子良集僧难之,而不能屈。萧琛、曹思文、沈约均作论驳之。(均载《弘明集》中)太原王琰著论讥缜曰:“呜呼范子,曾不知其先祖神灵所在!”欲杜缜后对。缜又对曰:“呜呼王子,知其先祖神灵所在,而不能杀身以从之。”其险诣皆类此也。子良使王融谓之曰:“神灭既非理,而卿坚执之,恐伤名教。以卿之大美,何患不至中书郎?而故乖剌为此,可便毁弃之。”缜大笑曰:“使范缜卖论取官,已至令仆矣,何但中书郎耶!”缜本与梁武帝有西邸之旧,及帝即位,令臣下答范论。答者六十四人。(亦载入《弘明集》)此可见《神灭论》之震动一时也。
缜盖有见于佛教之害政蠹俗而作论。意谓形神名异体一,形外别无神。心神既无,佛自不有。《南史》载其论(亦载《梁书》及《弘明集》),略曰:
神即形也,形即神也。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是则形称其质,神言其用。形之与神,不得相异。神之于质,犹利之于刃。形之于用,犹刃之于利。利之名,非刃也。刃之名,非利也。然而舍利无刃,舍刃无利。未闻刃没而利存,岂容形亡而神在?
但人之质与木之质有异。人质有知,木质无知。二者因质殊,而有知有不知。及人既死,则成无知之质。生前死后,质亦殊也。自生至死,盖如“因荣木变为枯木。枯木之质,宁是荣木之体?”
范又谓知与虑乃浅深之别。而心之有是非之虑,乃因一神而异用也。虑之本即此五脏之心,此外别无体也。至若知有凡圣,则亦归之于形质之殊。故曰:
金之精者能照,秽者不能照。能照之精金,宁有不照之秽质?又岂有圣人之神,而寄凡人之器?亦无凡人之神,而托圣人之体。是以八彩重瞳,勋、华之容。龙颜马口,轩、皋之状。此形表之异也。比干之心,七窍并列。伯约之胆,其大如拳。此心器之殊也。是以知圣人区分,每绝常品。非惟道革群生,乃亦形超万有。凡圣均体,所未敢安。(www.xing528.com)
阳货虽貌似孔子,然其不同在乎心器。又圣器亦且各别。是以“晋棘楚和,等价连城。□骝盗骊,俱致千里”。至若儒教主祭祀祖先之神,则意在从孝子之心,而厉渝薄之意。世俗虽传有妖怪鬼神,但决非神不灭因而有鬼也。
范又以为生灭荣枯,有?有渐,物之理也。孕育系禀之自然。佛家诞妄,乃以为出乎因果。于是对于人民惧之以地狱之说,诱之以来生之报,致使天下竭财以趣僧,破产以趋佛,病民害国,莫此为甚。
若知陶甄禀乎自然,森罗均于独化。忽焉自有,?尔而无。来也不御,去也不追。乘夫天理,各安其性。小人甘其垄亩,君子保其恬素。耕而食,食不可穷也。蚕以衣,衣不可尽也。下有馀以奉其上,上无为以待其下。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为人,可以为己,可以匡国,可以霸君,用此道也。
盖范缜《神灭论》最后主旨,即在崇自然,破因果。《南史》本传记之颇悉。文曰:“竟陵王问缜曰:‘君不信因果,何得富贵贫贱?’缜答曰:‘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中。坠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粪溷者,下官是也。贵贱虽复殊途,因果竟在何处?’子良不能屈,然深怪之。缜退论其理,乃著《神灭论》。”
陈世朱世卿著《性法目然论》(释真观作《因缘无性论》驳之,均载《广弘明集》中),亦旨在崇自然以破因果。(按刘孝标《辩命论》亦有此意)如其文有曰:
譬如温风转华,寒飙扬雪。有委溲粪之下,有累玉阶之上。风飙无心于厚薄,而华霰有秽净之殊途。天道无心于爱憎,而性命有穷通之异术。子闻于公待封而封至,严母望丧而丧及。若见善人,便言其后必昌。若睹恶人,便言其后必亡。此犹终身守株而冀狡兔之更获耳。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