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人的家庭有两种性质:一是人与物的结合,一是人、物与神的结合。家庭是宗教的中心与来源,也是道德、经济及国家的中心与来源。其财产的每一部分,其存在的每一方面,皆在庄严亲密中与灵的世界牢结着。他们以感人的无言榜样来教导孩子们,炉中的不熄之火,是女灶神维斯太(Vestal)的圣迹与存在,其圣火象征着家庭的生命与连绵不绝。因此,那炉火是永远不许熄灭的,必须以虔诚的心来照顾它,以每餐饭的一部分来滋养它。在火炉上面,孩子们可以看到头戴花冠的小象,那是家庭诸神或鬼的代表——家神拉尔(Lar),是田地与房屋、财富与命运的守护神,而珀那忒斯或内部诸神,则分别在储藏室中、碗橱中及谷仓中,保护家庭的积聚。巡视着门槛,虽看不见却很有力的,是门神雅努斯(Janus),此神有前后两副面孔,却并无欺诈相,只是看守着每一道门的进出口。小孩们听说,他的父亲是监护人,是一个内部监护神或生殖力的化身,其神的权力不随身体的死亡而消失,它在父坟中必须永远被滋养。他的母亲也是一个女神的媒介人,也必须同样地当做神看待。她身上有一个朱诺(Juno)女神,作为她生育能力的精灵,正如父亲身上有一个守护神,作为他为父能力的精灵一样。小孩本身也有一个监护神或朱诺神,作为他的监护人及他的灵魂——人身外壳内的核心。小孩们敬畏地听着,无论他在什么地方,在他身边都有他的男性祖先的慈祥影子(Di Manes)监视着他。那些祖先的狰狞面具,挂在家中墙上,警告他不要远离祖先所走的途径,并提醒他,这个家庭不仅由他这时候的少数几个活着的人所组成,还包含过去曾经是,及未来将会是的成员在内,从而构成灵魂很多而没有时间性的结合的一部分。
随着他的成长,更有其他精灵来帮助他,库巴(Cuba)监视着他的睡眠,阿比诺(Abeona)指导他走路,法布利娜(Fabulina)教他说话。当他离家外出时,发现无论走到哪里,都有神与他同在。大地本身就是一个神:有时是大地女神特勒斯(Tellus),或大地之母泰拉·梅特(Terra Mater);有时是战神马尔斯,因为这正是他所践踏并施以肥料的土地;有时是博纳·德亚(Bona Dea),即好女神,她使女人及土地多产。在农场上,每一份工作或每一个地点,都有一个神相助:波莫纳(Pomona)管果树,法乌努斯(Faunus)管牲畜,帕莱斯(Pales)管牧场,斯特库卢斯(Sterculus)管肥料堆,农神撒吞(Saturn)管播种,谷类女神刻瑞斯(Ceres)管收割,福尔纳克斯(Fornax)管用炉火烤玉蜀黍,火及金工神伏尔甘(Vulcan)管生火。超过范围,就统归大神泰姆斯管辖,此神被想象存在于标示农田界限的石头或树林中,人们因此向这些木石表达崇拜。别的宗教有时要向天空求神,罗马人也承认,天上也有很多神。但是,罗马人最虔诚的祈福是向大地,视之为他的生命之源、死后之家,及神奇的保护种子发芽之所。每年12月,他们都在十字路上欢宴,以敬拜土地神拉尔;每年正月,人们备了丰富礼品,为所有种植之物请求大地女神的庇护;每年5月,“犁兄弟”(Arval Brotherhood)的祭司们领导一个歌唱行列,沿着农田的边界,为石头装饰花环,并以牺牲的血洒在上面,同时祈祷战神保庇水果丰收。这种宗教上的奉献可使财产息争,又吟诗演戏以讴歌劳工,以信仰及希望来使身体及灵魂康强。
罗马人也像希腊人一样,并不认为诸神具有人形,只简单地称他们为精灵(Numiua)。有时只是一些抽象概念,如健康、青春、记忆、幸运、荣誉、希望、恐惧、美德、贞操、和好、胜利或罗马。其中有一些,例如游魂(Lemures)或鬼,是掌管疾病的精灵,很难讨好。有些是季节的精灵,例如玛亚(Maia)是5月的灵魂。其他还有水神,例如水神尼普顿(Neptune);或住在树上的小精灵或神,例如森林之神西尔瓦努斯(Silvanus)。有些精灵是寄生于奉献动物中的,如用做牺牲的马或牛,或在议政厅中虔诚地保养着的供玩耍而不许伤害的鹅。有些是主管生育的精灵:图图莫斯(Tutumus)监督怀孕;卢西娜(Lucina)保护月经与生产;普里阿普斯(Priapus)原是希腊主管生殖的一个神,不久就移居罗马了,无论处女或已婚妇人(如果我们肯信圣奥古斯丁所说),坐在他的神像之肢体上就会怀孕。许多花园中都装饰有他的淫秽的形象。愚蠢的人佩戴他的小阴茎像,以求多子、好运或辟邪。从未有过其他宗教,拥有那么多神的。瓦罗推算有3万个神,而佩特洛尼乌斯(Petronius)则抱怨说,意大利有些城市,神比人多。但是,罗马人所谓德乌斯(Deus)含有亦圣亦神的意义。
在这些基本概念之下,潜伏着多形态的许多大众信仰:兽性主义、拜物教、图腾崇拜、巫术、奇迹、符咒、偶像及禁忌。这些信仰,绝大多数都要追溯到史前时代的意大利居民,或者更要追溯到上古时代还在亚洲故居的其印欧族祖先。有许多物件、地方或人,因已被圣化,所以都成为禁忌,不能触及或亵渎,例如新生的婴儿、经期中的妇女及已判刑的罪犯等。人们使用着几百种口头公式或小巧的机械物,以超自然的方法去达到自然结果。护身符是最普遍的,差不多每一个儿童都佩戴一种垂饰(bulla)或金符,自头上挂下来。门口或树上,挂着许多小偶像,以驱除邪神。用符咒或魔法,以避免意外灾难,治疗疾病,求雨,消灭敌军,使敌人的农作物或其本身枯萎。老普林尼说:“我们全都害怕,唯恐被咒诅或魔法伤害。”在贺拉斯(Horace)、维吉尔、提布卢斯(Tibullus)、卢西安(Lucian)诸人的诗中,都出现过女巫。罗马人相信,她们是吃蛇的,夜间飞行于空中,散播从神秘药草中制成的毒药,以杀死小孩,但又能起死回生。除极少数几个人怀疑外,人们全都相信奇迹与预兆,相信会说话或流汗的偶像,相信诸神会从奥林匹斯山下来,替罗马作战,相信单数日吉利双数日不吉利,相信以奇异的事情预言未来的事。李维的《罗马史》包含着数百个这类的预兆,是以哲学的严肃态度提出报告的。至于老普林尼的巨著,所记载的预兆及神奇治病的事,更是非常丰富,为此,他的《自然史》大可以改称“超自然史”了。最严肃的商业、政府或战争等事业,往往只因祭司宣布一种恶兆——如祭牲的腑脏畸形,或空中一阵响雷等——便延期或竟然终止了。
国家曾抑制这些过度行为,正确地应称之为迷信。但是,国家却又尽力利用人民的虔诚信仰,以促进社会及政府的安定。它使农村的神进入都市生活,特为灶神维斯太建造了一个国家火炉,并指派“守护女灶神的处女”(Vestal Virgins)修道院,以照顾罗马城的圣火。于是,家庭的、农村的以及乡镇的神,便发展为国家的神,且以全体市民的名义,为这些神举行一次庄严而生动的崇拜。(www.xing528.com)
在这些原始的国家诸神中,最受人喜爱的是朱庇特或霍韦(Jove,朱庇特的别称),其力量远不及希腊的万神之王宙斯(Zeus)。在罗马最初数百年间,朱庇特神还只有半超人的力量——茫茫一片的空中之光,日光和月光,霹雳一声的雷电,或一阵及时暴雨。甚至在贺拉斯、维吉尔二人的诗中,偶尔也用“霍韦”一名,作为天雨或天空的同义字。遇到天旱的时候,罗马最富有的女人,共同形成赤脚行列,走向卡皮托利诺丘(古罗马七丘之一),到朱庇特神庙(the Tem-ple of Jupiter Tonans)去求雨。朱庇特之名可能是Diuspater或Diespiter(天父)一词的转讹。其最初的名字或为雅努斯,而雅努斯的原始词则为Dianus:首先是茅屋门的两面精灵,其次是城门之神,其后又转变为任何开启或开始,例如一天或一年之始。朱庇特神庙的正门只有在战争时候才打开,这么做是便于就随同罗马军队去克服敌人的诸神。与朱庇特一样早受人民尊敬的是战神马尔斯,最初他是耕种之神,后来变为战神,再后来差不多变为罗马的象征了。意大利的每一部落,都用他的名字作为一个月令名称。另一同样古老的神是撒吞,那是掌管播种的国家神(一般译为农神)。传说他是史前的一个国王,他使各部落皆受一种法律统治,教他们从事农业,而在“撒吞统治的黄金时代”曾建立和平及共产社会。
权力较小而受人深爱的是罗马的一些女神。朱诺·雷吉娜(Juno Regina)是天后,是女性、婚姻、母性的保护神,以她的名字为名的6月(June),据说是结婚最吉利的月份。帕拉斯·密涅瓦(Pallas Minerva)是智慧(Mens)或记忆的女神,也是手工艺与指导的女神,又是演员、音乐家及画家的女神。它的帕拉迪姆(Palladium)像,被认为是罗马安危所系,其原是帕拉斯·密涅瓦偶像。据说,罗马原始祖先埃涅阿斯由于爱情及战争之故,自亚洲特洛伊城把此像携来罗马。维纳斯(Venus)是愿望、结婚、生子的精灵。对她的奉献是在4月,那是百花开放之月。有些诗人如卢克莱修及奥维德等,都说她是万物多情的起源。狄安娜(Diana)是月神,也是女人与生产之神、狩猎之神、森林与林中野生动物之神。她原是非洲的一个树木精灵,当非洲的拉丁地区归入罗马统治时才被带进罗马。在阿雷西亚附近,有内米(Nemi)湖及同名的小丛林,而在那丛林中,有一个富丽的狄安娜庙,信徒们常往这里进香,他们相信,狄安娜曾在这里与第一位“森林之王”维比厄斯(Virbius)结婚。为确使狄安娜及这块土地多产,维比厄斯的继承人——全都是祭司及这位女猎神的丈夫——一个接一个都被一个精力充沛的奴隶所取代。那个奴隶从丛林中的圣橡树上,取檞寄生的小枝作为护符,继而进攻并杀死国王——这个习俗相传甚久,直至公元前2世纪。
自然,这些都是罗马官方正式崇拜的大神。还有些较小的国家诸神,但也同样受到大众崇敬:海克力斯(Hercules)是快乐神和酒神,他最快乐的事莫过于为一个妓女而与自己庙中的神器监护者赌博;墨丘利(Mercury)是商业、演说家及小偷之神;奥普斯(Ops)是女财神;贝娄娜(Bellona)是女战神;此外还有无数的其他诸神。随着罗马城统治的发展,又自外面带回好些新神(di noven-siles)。有时候,从战败城市中,把他们的神带进罗马万神殿,作为一种征服的象征及保证,例如维爱城的朱诺,就是领导着维爱城俘虏进入罗马的。反之,当某一社会的人民被迁入罗马时,也让其带着他们的神同来,以免这种新居民的精神道德根源被折断得太过突然。今天的美洲移民也是如此这般带着他们的神俱往的。罗马人并不怀疑这些外国神的存在,他们大多数人都相信,当他们把神像带走时,神也就随同他们一同来到。许多人相信,神像就是神。
但是,其中有些新神却不是被征服者,而是征服者。罗马通过商业、军事及文化,与希腊文明发生接触,那些神便渗进罗马而受崇拜——罗马与希腊文化的接触,首先是在坎帕尼亚,其次是在南意大利,然后在西西里,最后是在希腊本土。罗马宗教的国神,有点冷酷和非人性,可用贡献或牺牲去贿赂他们,但诸神很少能给予大众慰藉或个人灵感。与其比较之下,希腊诸神似乎较近人性,富有冒险、幽默及诗意。罗马人民欢迎希腊诸神,为他们建庙,极愿学习其宗教仪式。官方的祭司们,愉快地收编这些新“警察”,为秩序及满足服务,把希腊诸神收入到罗马的神族,每当可能的时候,就与最类似的本地神祇合并。远溯自公元前496年,就有得墨忒耳(Demeter)与狄俄尼索斯(Dionysus)二神进来,被分别归属于罗马的谷类女神刻瑞斯及利贝尔(Liber);12年后,又接受了卡斯托尔与波吕克斯,而使他们成为罗马的保护神;公元前431年,特为治病的阿波罗(Apollo the Healer)建庙,希望他能消除当时的一次鼠疫;公元前294年,以一条大蛇为仪式,自埃皮达鲁斯(Epidaurus,在伯罗奔尼撒半岛上)迎接希腊医神埃斯库拉庇乌斯(Aesculapius)至罗马,并在台伯河的一个岛上替他建造了一座医院庙。克洛努斯(Cronus)的被接受,实际是与农神撒吞成为二位一体,还有波塞冬(Poseidon)与水神尼普顿、阿尔忒弥斯(Artemis)与狄安娜、赫菲斯托斯(Hephaestus)与伏尔甘、赫拉克勒斯(Heracles)与海克力斯、哈得斯(Hades)与普鲁托(Pluto)、赫尔墨斯(Hermes)与墨丘利,也都成为二位一体了。借着诗歌的帮助,朱庇特升格为另一个宙斯,为誓言的严正作证者及监护神,有胡子的道德审判之神、监督法律之神及万神之神。于是,罗马人缓缓地受着教育,准备接受一神论的斯多葛主义、犹太教(Judaism)及基督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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