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代表无量光的观音
由布达拉“圣观音”引导出的“法金刚”,又涉及本文所列“坐姿持莲花观音”之四,即跏趺坐,左手于腰际持莲,右手当胸承花头的造像(参见前文插图55、56、57、58、59、60、61)。
法金刚,如前所说,是观音的一个身形,这个身形是由五佛共同化现,是唯一可以代表他的本尊——无量光佛的一种身形,也即是上文讨论的世间尊头冠上代替本尊出现的小像。但是法金刚作为成就法供养尊像时,其样式不同于在世间尊头冠上代表无量光佛时的样式。由于是五佛化现,因此他的标志就是头戴五佛冠。在成就法建立观音这一身形成就之前,金、胎二界曼陀罗中就有这个身形的供养,但名称仍是“观音”。在“理趣会曼陀罗”作为中台的主尊,是观音成就佛果——阿弥陀的样式:着“五佛宝冠持开放莲花”(44),这正说明,戴五佛冠持莲花的这一观音身形等同于阿弥陀,与后来成就法中的“法金刚”意义相同。也就是说,成就法中供养的尊像法金刚,可能是由持明密法曼陀罗中的这一观音发展而来。《成就法鬘》中描写的法金刚身形如下:
红白身色,有着红莲花和宝石一样的光辉,头冠上有五禅定佛像,目光喜悦,右手持十六花瓣莲花的花茎,花朵于胸前开放;坐在孔雀背上的月轮莲花座上”(45)。
从上述文字描述可见,法金刚的构成因素是:五佛头冠、手持莲花、花于胸前开放,坐姿,下有坐骑孔雀。在后弘初期,雕塑(泥塑、金铜像)、擦擦中出现了一批这类造像,后期则几近消失。对于这个造像的辨识还存在问题。前列插图55、56、57、58、59、60、61虽然没有表现法金刚(或无量光)的坐骑:孔雀,但其持花的方式,尤其是头冠上的五佛像,而不是通常的无量光佛像,证明这类造像可能属于法金刚。这个推论通过图齐对一件“擦擦”的误认得到证实,证据来自于该件“擦擦”上的铭文。图齐在对他的“擦擦”第98、99图像进行分析时说:此像是“金刚持,神半跏趺坐于莲花宝座上,右手于胸处施论辩印,左手置于髋部,似乎持花。头上戴有飘带的宝冠,四周古藏文偈颂:ye dharma…。神的类型正是通过咒语:omvajra dha ra ma hri sa(46)ya(?)gun raksam ku ru svaha得以辨别”。也就是说,图齐对于该神的辨识是通过咒语中提到的神的名字:vajra dha ra,金刚持,而断定的。但是图齐没有解释一向持铃和杵的金刚持,变为持莲花样式的文献依据是什么?对于这种重要的图像变化,图齐没有作进一步的说明,这与他对其他图像细致入微的分析风格也有些不同。
首先,这种持莲花菩萨的造像,在佛教图像系统中,一般归属菩萨类,尤其是观音类,极少见会出现在本初佛和金刚萨埵的造像中,通过现有的知识得知这个图像应是观音类造像。在早期金、胎曼陀罗造像中,莲花部或观音院的尊像正是持莲花以为标识。
通过咒语中提到神的名称来辨识图像,是图齐在早期藏传佛教图像研究中开创的方法,也最见其语言功力。在“擦擦”图像研究中使用这个方法,要小心细致,因为“擦擦”材料的易损性往往使上面的文字变得模糊难辨,通过上面的咒语来判断神像也就具有一定的危险性。而图齐通过这个方法对该“擦擦”辨识的结果,其名称与样式差异之大,使人无法理解。因此本人在仔细读图和辨认咒语之后,认为图齐的失误正是出在对咒语的误读上。
金刚持与法金刚,在梵文书写上十分相似,金刚持是vajra dha ra,法金刚是vajra dharma(47),图齐将dharma“法”,读作dha ra ma,这个dhara正是梵文“持”的意思,也就是将“法”读成了“持”,而dhar ma和dhara ma两个词在梵文书写中几乎没有差别,只是ma无法理解,图齐也没有做出解释。由于这个神的名号和造像特别的持花方式,使我认为咒语所提到的神应该是法金刚vajradharma,而不是金刚持vajradhara,进一步辨识下,此神头上的五叶冠似乎也饰有五佛小像,而这一点通过本文插图所示的其他几件同期雕塑得到了确定。这些彩塑造像头上的五叶冠,样式与图齐的“擦擦”完全相同,在五叶冠上清楚显示着五佛小像,这正是法金刚的最为主要的标识。所以,通过文献所记法金刚的身形特征、图齐“擦擦”上咒语中出现的神名,以及彩塑造像头冠上的五尊化佛,可以证明此类图像就是后期不见流传的法金刚观音样式,也即是本章图例中,坐姿类之四的图像名称(值得注意的是,滇密观音供养中,类似身形的观音,据《法界源流》则称之为“莲花部母”,从造型上看,观音的身形与持物,最主要的是法金刚的坐骑-孔雀在图像中表现的十分明确,至于流行云南的观音,其名称与宗教功能,笔者将做进一步的研究,参见插图113)。
至此,通过以上的分析,5、6世纪流行、7、8世纪已经定型的藏传佛教持莲花菩萨造像,大致可分为三个体系:一是六道(五道)众生的救主香王、水菩萨、空行、如意轮观音;二是无量光佛的助手,也即“人道”救主世间尊观音;三是可以代表无量光的法金刚身形。西藏在前弘期接受了这些样式,于后弘期的佛教造像中,基本上保持了其原始面貌。除法金刚外,其他样式的流传直至明清(参见本文插图114)。(www.xing528.com)
与此同时,汉地自东晋一些文化精英结社倡行死后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以来(48),至7、8世纪,即隋唐之际,净土信仰作为一个佛教宗派——净土宗,从而在理论及崇拜仪式上更加系统化,往生思想则成为一种普遍的文化现象。按佛经所说,当人命终时,称念阿弥陀佛名号,就会有菩萨下临接引死者西去佛国。所以唐宋之际,图像上极多描写西方净土盛境的“西方三圣”(见本文插图115),同时,另一种图像样式也在汉地产生,即由菩萨接引死者往生的“接引图”,而这位负责接引的菩萨,从画面上的榜题看,就称之为“引路菩萨”。
《大正藏》12册,第340页No.0365,录有刘宋畺良耶舍译的《佛说观无量寿经》,在讲说十六观之“观音观”时,描述了观音作为接引菩萨的身相特征:
[观音]臂如红莲花色,有八十亿微妙光明,以为璎珞,其璎珞中,普现一切诸庄严事,手掌作五百亿杂莲华色,手十指端,一一指端有八万四千画,犹如印文。一一画有八万四千色,一一色有八万四千光,其光柔软普照一切,以此宝手接引众生,名第十观。
通过佛经,首先可以确定,“引路菩萨”是据“观经”以宝手“接引”众生而来的一个观音称号,而这个身份的观音从功能上看等于“莲花手”,即作为阿弥陀的助手,在人间行佛事的神。所以可以说“引路菩萨”属于救度“人道”的观音系统,可能是前弘期传入西藏并盛行不衰的“世间尊”身形在汉地的变体。
初唐就在壁画、石刻造像中流行的持莲花菩萨像,虽然样式上与藏传佛教的“莲花手”(其实是“世间尊”)基本相同,但从未有学者使用这个称号。这一来自印度,而盛行于藏传佛教造像中观音的称号,虽然见于汉文译经,却只被用于西藏的佛教图像志中。汉地传统只称其为“观音”或“菩萨”(图116)。
与藏传佛教造像发展的观音成就身形相对应,这种手持莲花菩萨到晚唐即成为往生观念中的引路菩萨,据佛经说,引路观音是“手持金刚台”与阿弥陀佛及大势迎接往生的众生(49)。但作为“莲花手”功能的观音,在引路菩萨的图像样式中依然在初始保持了传统的持莲花标识,即左手持莲花,在莲花上端缀一小的冥幡,正是这个汉地象征死亡的小幡,标示了持莲花观音作为“引路菩萨”的身份。于是观音由西方极乐佛国教主的人间助手——持莲菩萨,变为在人间负责接引导死者升向西方极乐佛国的引路菩萨,图版117及118是晚唐的作品,表现的就是这样一位引路观音,画面上观音正手持莲花引导跟随他的死者走向佛国,在他所持的莲花上,系有一个飘扬的冥幡,这是他作为引路菩萨的标识。这个图像进一步的发展是,作为引路菩萨,幡的标识性比莲花更为突出,“人道”的救主“莲花手”观音,原本标识性的莲花退居次位甚至消失,只以手持冥幡为标识,于是作为“莲花手”救度人道的世间尊观音,在汉地净土宗的盛行下,脱胎出一种新的样式:持幡引路菩萨。图119、120是两件五代时期的作品,它说明了观音新的职能使图像产生的变化。这位头冠上有无量光化佛的造像,无疑是阿弥陀佛的助手——观音菩萨,他一手持柄香炉,一手持一长杆,长杆上缀着的是一面迎风飘摆的大长幡,而原本作为观音标志性的持物——莲花,在此完全消失了。
因此,引路菩萨,这一职能的明确,使观音原本的标识——莲花也在这种明确下,转换为体现汉地传统的冥幡,从而成为他职能的标识。如此,持莲花观音这一个汉地样式,成为印度观音造像传入后,同于藏传佛教的持莲花观音图像系统中,“人道”救主的“世间尊”在汉地的一个变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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