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秧歌的原始性特征
刘 蓉
陕北秧歌是汉族民间歌舞艺术的代表性流派之一,与东北秧歌、河北秧歌、山东鼓子秧歌并称为中国四大秧歌体系。陕北秧歌主要分布在榆林、延安两市及绥德、米脂、佳县、吴堡、子洲、清涧、延川、安塞、志丹等地区,是陕北人民表达自己生活感受及对美好生活向往的最普遍、最热烈的形式。陕北秧歌不仅具有民间歌舞的艺术价值,而且承载着陕北的历史民俗。关于陕北秧歌原始性特征的探讨,将对我们了解陕北文化传统的延续有着极大启发。
一、从秧歌起源看秧歌的原始性
秧歌的起源问题一直备受学者关注,或说秧歌起于南方插秧之歌,属于劳者歌其事;或说秧歌应为阳歌,源于上古人类的太阳崇拜……观点众多,不一而足。最近王克明先生又提出秧歌应为?歌,源起于上古人类驱鬼逐疫的傩祭舞蹈。
王先生是北京知青,在陕北余家沟插队十余年,对陕北有着较多了解。他的观点较新,论证也较充分,试转述如下:秧歌的源头应是古代的傩仪。“傩”是一种仪式化、制度化的巫术活动,它继承巫术的力量和方法,靠强烈的声音节奏和发散的舞蹈形式聚合能量,达到超自然的境界,实现沟通人神、安定人间的目的。商周以来,人们对于傩仪一直非常重视。《论语·乡党》称:“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同样这件事,《礼记·郊特牲》记为:“乡人?,孔子朝服立于阼,存室神也。”可见,傩,也叫做?。许慎《说文解字》说?的意思是“道上祭”,郑玄则说得更明确,称“?,强鬼也,谓时傩,索室驱疫逐强鬼也。?,或为献,或为傩”。?,有两个读音,或为yáng,或为shāng。如今在陕北方言中还保留有yáng的读音,一个就是秧歌,只是?字换成了秧字,另一处则是陕北丧礼中的“起?”——由阴阳先生主持的为死者驱鬼的巫术。总之,陕北秧歌的源头应是上古以来民众沿门驱鬼逐疫的“?”或“傩”,只不过后来有关活动的文字表述中,“?”逐渐被人淡忘,多以“傩”代之。
秧歌源起于上古人类驱鬼逐疫的傩祭舞蹈,这一论断给我们探索秧歌起源以全新的启示。沿着这一思路,我们还可以找出若干线索。比如,陕北丧礼中的“起?”,其实就是一种驱鬼的巫术,只不过服务的对象是死者罢了。王先生认为“起?”应是“驱?”,其实在陕北方言中,“起”就有“起开”的意思,“起开”就是“走开”、“驱开”,因此“起?”就是驱开“?”、让“?”走开的意思,不必换作“驱?”。“起?”,也写作“起氧”、“起殃”、“起阳”等,可见只是表述文字因人因地而异,程序内容则是一致的。清涧则把“起?”叫做“扇殃”,由阴阳在出殡前手摇铜铃,念诵咒语,抽打公鸡,也是借巫术驱逐“?”鬼,好让亡人的灵魂能够免受其害,顺利上道。“起?”可以有不同叫法、写法,同样我们也可以认为,“?歌”、“秧歌”、“阳歌”等等,也只是同一种活动、同一种读音的不同文字表述,探讨其内容才是最主要的。
其实在起?之前,陕北丧礼中还有“压殃”和“写殃单”的仪式。亡者咽气后,将其双足朝门停放在室内地板上,这时要在原咽气炕上压一块“捶帛石”,石上放些柴炭,叫做“压殃”。“写殃单”则是亡者下地后,由儿孙请阴阳先生按照死者生辰八字及去世时辰写的单子,内容有安葬日、忌讳等,也有称之为“相日”的,即请阴阳推定入殓、破土、开吊、祭奠、埋葬时间,写出七纸单,规定七七四十九天内实行和禁忌事项。无论“压殃”还是“写殃单”,都不外是一种巫术禁忌,与“起?”一样,意在驱除鬼怪。如若推论不错,秧歌或阳歌实应为“?歌”之转写。?歌是为逐疫驱鬼而进行的带有巫术性质的歌舞,是原始“?”“傩”巫术的遗留。
二、从秧歌内容看秧歌的原始性
秧歌与上古的傩仪有关,这一点我们还可以从陕北秧歌的内容中发现一些信息。《周礼·夏官司马》中有“方相氏”一职,其职责在于“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傩,以索室驱疫”。这个方相氏蒙熊皮,戴面具,执戈扬盾,好不威风!时隔数千年,方相氏索室驱疫的傩仪(也即?仪)主角地位早已被“伞头”取代,但秧歌中仍为方相氏留了一席之地,他的勇敢和所向披靡的威慑力使他充当了秧歌队中的开路先锋。在秧歌队出场时,伞头必先唱上几句开场秧歌:“社家纠手众乡邻,高抬×某执谶文。先安方相打道神,出场拜庙一路行。”于是鸣锣放炮,由打道神(方相氏)开路,按谶文所指,一一拜庙请神,然后正式开始闹秧歌。
陕北秧歌中还有两种舞也保留着原始巫术的印记:其一为“三山刀”,刀为铁制,上有三个牙形体,状如山,下柄处有数个铁环,摇动时声音响亮,巫师持此刀跳跃呼唱,以期捉鬼镇邪;其二为“羊皮鼓”,羊皮蒙于铁环为鼓,环柄置数小环,男性神巫身着裙子,头具纸饰,或偶戴假发(辫子),左手持鼓摇环,右手用小木棍(棍头有时略有装饰)击鼓,边舞边唱,这种击鼓摇环以制造巨大响声来驱逐疫鬼的办法也是承接自古代。《吕氏春秋·季冬纪》曰:季冬“命有司大傩,旁磔”,汉代高诱注:“大傩,逐尽阴气为阳导也。今人腊,岁前一日,击鼓驱疫,谓之逐除是也。《周礼》: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傩,以索室驱疫鬼,此之谓也。旁磔犬羊于四方,以攘其毕冬之气也。”可以看出,从周到秦到汉,举行傩仪,击鼓驱除疫鬼都是民众的习俗,张衡《东京赋》也曾提到过“卒岁大傩”。现在陕北秧歌中三山刀、羊皮鼓舞,与古时这种傩仪一脉相承,只是时间有些改变,从岁末移到岁初了。
《吕氏春秋》里提到的“旁磔”犬羊于四方,也是傩仪中的一个内容。《史记·封禅书》中也有“磔狗邑四门,以御蛊灾”的记载,《礼记·月令》也说季冬“命有司大傩,旁磔”,郑玄注曰:“旁磔于四方之门,磔,攘也。”可见,担心厉鬼为蛊害人,于是磔犬羊于四方之门进行禳除的仪式,在汉代仍很盛行。这种“旁磔”后来发展演变为秧歌中的“拜四方”。王克明提到一个“大豁四门”的秧歌场子:这个场子需要两支秧歌队重复四圈完成。在走出一个大圆圈后,两队要交叉后并排走完圆的直径,以“蛇蜕皮”的队形折返,然后再行交叉,走入下一圈。每圈的交叉处都设在不同的方向,为东、西、南、北。重要的是,每圈的再次交叉,象征着豁开一方大门——四门大开,四方大拜。比这个“大豁四门”场子简单些的,还有“大游四门”、“踩四门”等场子。在走出这些场子的同时,伞头还要唱秧歌:“进了场子拜四方,拜了前场拜后场……”将“磔四方”改为“拜四方”,形式温和了许多,但禳灾祈福的美好愿望却是亘古未变。
陕北秧歌在演出之初,必先谒庙敬神,因此也称谒庙秧歌或敬神秧歌,以榆林保宁堡的踢鼓子秧歌最有代表性。保宁堡在榆林城西长城沿线上,为镇北台左翼,是明清时重要的战略性堡垒。保宁堡寺庙踢鼓子秧歌,主要流行于长城边缘的芹河、小纪汗、补粮河、巴拉素等乡镇农村。参加秧歌表演者均为“神”点要或经“神”恩准还愿的人。每年正月初二早,各地选定的秧歌表演者必须赶到保宁寺集中演出。按规矩,秧歌队首先谒庙唱祀神歌,向神拜年。当唱完规定的《正月出行》歌后,秧歌队即分为两班,从初二到二十三,按既定路线、时日到远近232个村庄挨门逐户进行“排门子”拜年,最后打道转回寺庙,举行回府仪式后,向各庙诸神再演三天敬神秧歌。结束时须唱《明年咱们把秧歌看》。郭冰庐先生曾对保宁堡秧歌进行过实地调查:
秧歌队化装后,先谒庙,唱祀神歌,表示向神拜年,同时也表示秧歌队去各村沿门子巡演,是神的指示,神要他们去向黎庶祝庆布福。正式出发必须是午时。以保宁寺为基准,由神楼指定出发的方向。根据这个方向找一较高的地势,插香放炮,众人跪拜。第一首歌必须唱《正月出行》:“出门见喜把头抬,好人相逢恶人离开;万岁滔滔人人爱,对敬方圆跑马回(读古音huái)。”按既定路线时日,在秧歌正月二十三前后回府时,头天举行回府仪式。即使时间尚早,必须在堡外坐等,由引头事先回来通报。这边,神楼抬出堡外,秧歌队排成两行,会首们及众人跪拜烧香吊表,放鞭炮。秧歌队领先,会首居中,神楼随后,表示人神接应。来到三官爷殿前,三参三拜,再到祖师爷殿前参拜。每谒必唱两首赞神歌。次日正午演员精细装扮,在众会首率领下一一谒庙并唱祀神歌。通常谒三官庙唱:“正月十五庙门(的)开,三官老爷(呢)坐贵台,童男童女两排排,单等会长们降香来。”谒祖师庙唱:“往上瞧(是)往上(的)瞧,无量祖师爷过来了,乌纱旗号(是)降吉(的)祥,无量祖师(呢)坐正堂。”有类于此,一庙一殿依次谒下去,到观音像前唱:“观天观地观世尘,灾情灾难带起身。”拜娘娘庙唱:“九重天上朝圣母,万里人家求根苗。”敬马王爷,希冀“骡条子撵上马驹子跑”,谒龙王,求其“轻风细雨洒根苗”……这是回府第二天正午的正式谒庙。谒庙后,要在三官爷庙中抽签,问的是收成、人事、儿女诸项。然后举行大场演出,直至下午六时。晚上演小戏。第三天为结束,同样是敬神秧歌,但是一般化的程序,点到为止,最后众会首及秧歌队跪拜,由会长在教盆前读榜,然后烧于盆中。秧歌结束时,唱的最后一首歌必须是《明年咱们把秧歌看》:“高高山上(格)一圪嘟蒜,一锤捣成(格)七八瓣。走的走来(是)散的散,明年咱们把秧歌看。”
保宁堡谒庙秧歌在繁复的仪式中,表达了人们对于神灵的虔诚与敬畏。人们捧扬、祝福神灵,同时也提醒、希望神灵能够尽职尽责,降福保佑人间。
陕北各地的谒庙秧歌不一定都如保宁寺一般隆重,但排门子秧歌却各处皆同。排门子秧歌也称“沿门子秧歌”、“转院秧歌”或“串家户”,就是挨家挨户唱秧歌拜年。这一习俗也有悠久的历史,上引《周礼》中方相氏扬戈执盾的傩仪,目的就在于“索室驱疫”,也就是挨家挨户驱除疫鬼。秧歌既是驱?傩仪的承袭,那么傩仪中“索室”的传统也就保留了下来,并演变为排门子秧歌。陕北民间到现在还是认为,铜器在院子里敲打一通,可驱除妖邪,伞头唱几首吉庆秧歌,可保来年万事如意,所谓“秧歌串过门,鬼邪远离身”。因此转院秧歌一直受到民众欢迎,人们一般都希望秧歌队能在自家院落里敲打一番,扭跳一番,以此来驱除邪秽,以求四季平安。而秧歌队也必须无论贵贱贫富大小,逐门逐户去送上自己的祝福。在这一过程中,伞头即兴编唱秧歌,或吉庆赞扬,或安慰解灾,到什么家唱什么歌。如主妇手巧,则唱:“进了大门仔细观,窗子上又贴戏牡丹,众位亲朋都来看,哪一个大嫂的好手段?”如遇主家失火遭灾,则唱:“火烧财门开,元宝滚滚来。”总之,夸主家,解忧困,送祝福,是排门子秧歌的主要功能。
秧歌中的转九曲也透露着陕北文化中的一些原始信息。转九曲也叫转灯,主要在元宵夜举行。九曲由金、木、水、火、土、日、月、罗"、计都①等九个星宿组成,设立东、西、南、北、中、太宫、月宫、罗"、计都九个门。九城是用361根高粱秆扎栽而成,每根秆上装一盏灯,灯用萝卜削或泥捏。九曲中央树一大柱(俗称老杆),柱上挂有各式灯笼,旁饰小灯,称“灯山”。九曲外设两道彩门,增四桩,共计365盏灯。转灯前,首先要祭风,由伞头领唱祭风歌,祈求神灵将风压定。然后由秧歌队领头,观灯者紧随其后,由彩门入口进入灯场,按规定路线绕场行走。灯阵分五方,即东西南北中,每方中央插旗一面或置亮灯一盏,上书此方位。伞头到此方位要唱秧歌。点罢五方,走完九城,即由彩门出口出场。观灯者全都转完后,在伞头带领下,秧歌队叩头跪拜祭鬼神。祭罢鬼神,开始端灯,那些已婚的妇女们动作麻利,纷纷将灯偷回,不让灯火熄灭,天亮将灯藏好,等来年观灯时再将其放回灯场。
九曲灯阵暗含着陕北人千百年来信奉遵循的天地自然之理。九曲以金木水火土五星为主,加日月,再加罗"、计都而成。五星,古名太白、岁星、辰星、荧惑、镇星,合称“五曜”,加日月为“七曜”,再加罗"、计都则为“九曜”。《史记·天官书》称:“天则有日月,地则有阴阳。天有五星,地有五行。”可见人们从很早就已经把日月五星与阴阳五行联系在一起了。五星中,岁星东方木,主春,色青;荧惑南方火,主夏,色赤;太白西方金,主秋,色白;辰星北方水,主冬,色黑;镇星中央土,主季夏,色黄。九曲秧歌在点五方的时候,唱的正是这一内容。如:“秧歌进了东方门,东方星君来观灯……点起东方一片青;秧歌进了南方门,南方星君来观灯……点起南方一片红;秧歌进了西方门,西方星君来观灯……点起西方一片白;秧歌进了北方门,北方星君来观灯……点起北方黑洞洞;秧歌进了中方门,中方星君来观灯……点起中方一片黄。”五方五位是人们对于空间地理的认识,五色四季(中央主季夏,万物茂盛之时)是对于自然界气候物象的认识。五方五位中,又包含着万物相生相克、相辅相成之理,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就连日月与罗"、计都,也是相生相克。日月是阴阳相对,日月又与罗"、计都相对;日月是光明的,而罗"、计都则是隐而不显的,称为“隐曜”。由于九曲即九曜主管着天地四方、春夏秋冬,因此人们借秧歌对诸位神灵一一礼敬,祈求来年的吉祥如意、五谷丰登、万事如意。“天人之际”就是在这样一片璀璨的灯火中交融合一。
三、陕北秧歌中的狂欢精神
“所谓狂欢精神,是指群众性的文化活动中表现出的突破一般社会规范的非理性精神,它一般体现在传统的节日或其他庆典活动中,常常表现为纵欲的、粗放的、显示人的自然本性的行为方式。”陕北人淳厚木讷,本分实在,千年不息的兵连祸结、日复一日的艰辛劳作,铸就了陕北人沉重、坚忍的性格。“狂欢”似乎离陕北人很遥远。其实不然,在陕北秧歌中,恰恰弥漫着那种忘掉一切重压、抛开一切规矩的无我忘我情态,那是地地道道的“狂欢”。
陕北秧歌是歌与舞交融在一起的,歌舞又是与震天动地的鼓乐交融在一起的。王克明先生根据自己扭秧歌的经验,为我们描绘了陕北秧歌走场子时的狂欢图景:
(伞头)栗树开兴奋的喊声:“卷席筒来!”踩着鼓点儿,他拉上走成大圆圈的队伍,顺圆场里边,开始一层一层向里转。鼓点逐渐加快,脚步逐渐加快,心跳逐渐加快。秧歌队里的男女们,个个盯住前面的人,随着人流哗啦啦地往里转。人流越转越紧,人也越转越疯,兴奋地吼喊起来:“卷噢——卷噢——”眼看要把栗树开转紧在当中。这时,鼓声一顿,再轰响起来,似没了节奏。捣鼓的,拍镲的,敲锣的,“嗵嗵嗵嗵”,“锵锵锵锵”,“当当当当”,一连串地震动下去。节奏急得,好像山要倒,水要断,婆姨要养娃,羊群要出圈!这时栗树开忽地一个外转身,领着队伍,插入正在往里转的人流层中,一圈一圈一层一层往外转。疾步转向相反方向的汉们、婆姨们、后生们、女子们,此时只觉得耳边鼓声隆隆、喊声隆隆、脚步声隆隆。脚下踢起的黄土烟尘,团团上升。黄土中的我们,如狂如癫,如雾如烟,如醉如昏,如升如飞……
这是大场秧歌的神奇魅力!这种节奏,这种旋转,这种忘我的狂欢,这种纵情的欢乐,似乎可以抵消千年的沉重、万年的辛酸。春秋时人举行蜡祭时“一国之人皆若狂”,陕北人扭秧歌时又何尝不如此呢!
走场子之外,转九曲也颇为痴狂。转灯时,唢呐声声,锣鼓喧天,灯光闪烁,人流滚动,虚虚实实,如梦似幻。有些地方还有“钩灯”,即用花灯数十盏,摆成各种图案,秧歌队领头,群众随后,在激烈的鼓点伴奏下,绕灯转游、歌舞,庆贺五谷丰登(灯)。那同样是一派令人炫目的流光溢彩!
秧歌中的各种鼓舞更是令人惊心动魄,荡气回肠。尤其是陕北腰鼓,舞姿粗犷豪放,古朴浑厚,鼓槌飞舞,足下生风,腾挪跳跃,刚劲威猛,那种“能”劲儿、“蛮”劲儿,直是一股笑傲天地的狂气。(www.xing528.com)
陕北秧歌的狂欢精神还表现在“歌”的诙谐、大胆和热烈,一反陕北人平日的木讷古拙。在转院秧歌中,伞头会揶揄年迈的外婆:“进了院来我仔细地看,嫩(格)铮铮的外婆门上站,红(格)丹丹的嘴唇刚用过饭,一对对毛眼眼把秧歌看。”夸赞年轻的主妇,则唱:“白(格)生生脸脸粉(格)彤彤,白(格)生生牙牙碎(格)粉粉,细(格)弯弯黑眉毛(格)茸茸眼,红(格)丹丹嘴唇浑身身绵。”夸得细致,夸得大胆。扳水船时,艄公唱:“正月十五红灯照,扳船的老艄过来了,张大嫂,李二嫂,#上娃娃往外跑,门槛高,不烂(绊)倒,花鞋扬了丈二高,哎嗨哟,今夜晚咋把个人丢了。”幽默诙谐,情趣盎然,令人忍俊不禁。歌舞是上古人们娱神的主要方式,《周礼·地官司徒》称:“舞师掌教兵舞。帅而舞山川之祭祀,教?舞;帅而舞社稷之祭祀,教羽舞;帅而舞四方之祭祀,教皇舞;帅而舞旱賛之事,凡野舞,则皆教之。”凡祭祀,必有歌舞,尤其是遇上旱灾,皇舞之外,还要有女巫参与其事,《周礼·春官宗伯》称:“司巫掌群巫之政令。若国大旱,则帅巫而舞雩……女巫掌岁时祓除、衅浴。旱賛,则舞雩。”舞蹈之时,皆有歌乐,且因祭祀对象不同而不同,所谓“乃奏黄钟,歌大吕,舞《云门》,以祀天神;乃奏太簇,歌应钟,舞《咸池》,以祭地示”之类。此外,民间祭祀、社日?傩、士兵凯旋,都少不了歌舞鼓乐。据《汉书·郊祀志》载,汉武帝说西汉时“民间祠有鼓舞乐”,沈括知延时,曾自制凯歌曲,令士卒歌之,并称“边兵每得胜回,则连队抗声凯歌,乃古之遗音也”。社会不断发展,歌舞渐渐远离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但是陕北人那种亘古以来的狂欢精神,却随着一年一度的秧歌尽情宣泄。在娱神自娱的歌舞鼓乐中,在漫天搅动的黄尘中,陕北人辞旧迎新!
注释:
①“罗"”及“计都”均为梵语的音译,传说罗"本为统领众魔的龙,曾与天神们联合对抗恶魔,但在高奏凯歌之际,他却趁大家不备,偷喝了圣液,不料其罪行被太阳和月亮看见,就向众神告发,于是天神赶去奋力将罗"的头切下,然而此时圣液已在罗"的体内发生作用,令其得以如同星体般永恒不灭,自此罗"的头以及他的身体——“计都”,即成为日、月两曜永不妥协的敌人,只要环境许可,他们即试图吞噬太阳和月亮,造成日食、月食的现象,而计都的尾巴有时亦会以彗星的形貌出现在世人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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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延安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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