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泼寒胡戏
唐代盛行一种泼胡乞寒之戏，戏时歌舞之辞名《苏摩遮》（一作苏莫遮、苏莫者）。《旧唐书·中宗纪》曾两记此事：“神龙元年（705）十一月己丑，御洛城南门楼观泼寒胡戏。景龙三年（709）十二月乙酉。令诸司长官向醴泉坊看泼胡乞寒戏。”
源于西域康国的泼胡乞寒戏，[59]十一月鼓舞乞寒，以水交泼为乐。相传波斯萨珊王朝卑路斯时，饱受干旱的百姓在国王祈祷下降雨拯救幸免于难，从此感谢王恩以水相泼成为仪式。这种民间驱邪消灾的节庆，曾在长安流行很长时间，每年十一月各坊里居民组成浑脱队擂鼓挥旗，裸体喧噪，相互泼水，腾跃竞逐，具有强烈的娱乐性和观赏性，从皇帝到百姓都喜爱这种大众游戏气氛，但此类带有浓郁异域情调的民间狂欢，既与朝廷提倡的传统礼仪互不相容，又被汉人看做是夷狄巫术余音遗响，所以中宗、睿宗、玄宗时连续有一大批官员屡次上书，认为“安可以礼仪之朝，法胡虏之俗”，呼吁禁止泼胡乞寒这类“裸体跳足、挥水投泥”的“胡俗”、“胡风”，开元元年（713）被“无问蕃汉，并加禁断”，天宝初韩朝宗再次上书要求严令禁止。
《全唐文》卷301《谏作乞寒胡戏表》记载景云二年左拾遗韩朝宗呈表于睿宗：“今之乞寒，滥觞胡俗，臣参听物议，咸言非古，作事不法，无乃为戒。伏愿陛下三思，筹其所以。”
张说与泼寒胡戏联系密切，他曾作《苏幕遮》诗五首描绘演出时的盛况，还于公元714年上疏唐玄宗，请禁泼寒胡戏。
张说指责这种行为：“臣闻韩宣子适鲁，见周礼而叹；孔子会齐，数倡优之罪。列国如此，况大朝乎？今外国请和，选使朝谒，所望按以礼乐，示以兵威，虽曰戎夷，不可轻易，焉知无驹支之辨由余之贤哉？且乞寒泼胡，未闻典故，裸体跳足，盛德何观；挥水投泥，失容斯甚，法殊鲁礼，亵比齐优。恐非干羽柔远之义，樽俎折冲之道。愿择刍言，请罢此戏”。[60]到了开元年间，此风俗就被唐政府禁止。
苏幕遮之乞寒胡戏，原本出于伊兰，传至印度以及龟兹；中国之乞寒戏当又由龟兹传来也。为此者多属胡人，碧眼紫髯，指其为伊兰族而言耳。
此戏出于中亚康国，《旧唐书·康国传》云：至十一月鼓舞乞寒，以水相泼，盛为戏乐。《新唐书·康国传》、《册府元龟》所纪略同。此种泼胡乞寒之戏，在中宗时期，除两京以外，已经流行于各地。以至于神龙二年（706）三月并州清源县尉吕元泰上书言时政曰：比见坊邑相率为浑脱队，骏马胡服，名曰苏莫遮。旗鼓相当，军阵势也。腾逐喧噪。战争象也。锦绣夸竞，害女工也。督敛贫弱，伤政体也；胡服相欢，非雅乐也；浑脱为号，非美名也。安可以礼义之朝，法胡虏之俗？诗云：“京邑翼翼，四方是则。”非先王之法乐而示则于四方，臣所未谕。[61](www.xing528.com)
由此看来，乞寒一戏，唐代曾盛行于两京各处，自皇帝以至诸王侯，大概也都比较喜欢，大约流寓长安中亚、西域的胡人忘不了本国的习俗，而中原的汉人则效仿他们的这些习俗。先是吕元泰上此疏，大概因为神龙元年十一月洛城观泼寒戏这件事而言。其后右拾遗韩朝宗、中书令张说亦相继上疏谏止。
开元元年（713）十二月七日下敕禁断。敕文云：敕：腊月乞寒，外蕃所出；渐渍成俗，因循已久。至使乘肥衣轻，具非法服，阗城溢陌，深点华风。朕思革颓弊，反于淳朴。《书》不云手：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贵异物贱用物，人乃足，况妨于政要，取紊礼经。习而行之，将何以训？自今以后，即宜禁断。[62]
《唐书·张说传》云：自则天末年季冬为泼寒胡戏，中宗尝御楼以观之。至是因蕃夷入朝，又作此戏。其入中国当在北周宣帝时。《周书·宣帝纪》、《通鉴·陈纪》俱记载始自北周天元大象二年（580）；故玄宗敕谓因循已久也。
唐高僧慧林在《一切经音义》卷41中这样描述当时龟兹国的风俗：“苏莫遮，西戎胡语也。正云飒磨遮。此戏本出西域龟兹国，至今犹有此曲，此国浑脱、大面、拨头之类也。或作兽面，或象鬼神，假作种种面具形状。或以泥水沾洒行人，或持
索搭钩捉人为戏。每年七月初公行此戏，七日乃停。土俗相传云：常以此法攘厌驱趁罗刹恶鬼食啖人民之灾也”。[63]“又如苏莫遮帽覆人面首，令诸有情见即戏弄。老苏莫遮亦复如是，从一城邑至一城邑，一切众生被衰老帽见皆戏弄。以是因缘老为大苦，除非死至无药能治。虽受老苦而不厌之，祈祷神祇恒愿长寿。”[64]
《苏幕遮》曲还传到日本。[65]大唐鉴真和尚等东渡日本时，曾带去了《苏幕遮》，日本称为《苏志摩利》，舞蹈时用蓑笠代替面具，并且还有模仿唐“泼寒胡戏”中躲闪泼水与用脚踏水的动作等。[66]
泼寒胡戏并没真正从中国大地上完全销声匿迹。虽然此戏在唐朝被禁绝，但所用舞蹈《浑脱》、乐曲《苏幕遮》却被保留下来，并用以构成其他新的舞蹈和新的乐曲。阴法鲁先生认为《浑脱》大概是波斯语“口袋”（dunda）的音译，指泼水时盛水的油囊。“苏幕遮”大概是波斯语“披肩”（samosa）的音译，泼水时披在肩上挡水。[67]由浑脱组成的舞蹈，有《剑器浑脱》、《竿木浑脱》、《醉浑脱》，乐曲有《羊头浑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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