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现代主义绘画：意象的发展与解读

西方现代主义绘画中的“意象”

任雪

“意象”是中国古代文化（包括艺术）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周易·系辞》就有“立象以尽意”、“观物取象”之说。《系辞传》提出“立象以尽意”的命题，同时把“象”和“意”联系起来了。到了魏晋南北朝，就出现了“意象”这个美学范畴。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中说“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又说“神用象通，情变所孕”，从艺术构思的角度提出了“意象”这个概念。

何为“意象”？要弄清楚这个概念，我们首先要知道何为“意”，何为“象”。所谓的“意”就是心思、心愿、愿望，人或事物流露的情态、料想、猜想等；“象”可理解为形象，形象是人们通过视觉、听觉、触觉、味觉等各种感觉器官在大脑中形成的关于某种事物的整体印象——知觉，即各种感觉的再现。艺术中的“意象”，就是客观物象经过创作主体独特的情感活动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象。简而言之，意象就是寓“意”之“象”，就是用来寄托主观情思的客观物象。

无论是文人墨客，还是艺术大师，他们的作品都是为了表达思想或主观情感，就是要表达“意”。南朝谢赫的“取之象外”说的就是画家不要停留于有限的孤立的物象（“拘以物体”），而要突破这有限的“象”来表达“意”。“意”要靠“象”来显现，对于艺术家而言，“象”要靠“形”也就是艺术作品来呈现。但是“意”和“形”本身都不是目的，“形”是为了说明“象”，“象”只是为了显现“意”，因此为了得到“象”就必须否定“象”和“形”。如果“形”不否定自己，那就不是真正的“形”，如果“象”不否定自己就不是真正的“象”。只有当人们完全忘记所有手段时，才能实现真正的目的——“意”。王弼提出“得意忘象”，在这里可以转换为“得意忘形”，因为“形”和“象”统统都只是手段，我们要的是目的。在艺术创作时，艺术家要表现一个物体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它是具体的、独特的、不可重复的，它既有客观固有的东西^［1］，也有艺术家本人主观的东西。这个融入了艺术家本人的思想情感的形象就是“意象”，艺术家正是借助于这个形象“立象以尽意”。

中国绘画中的“意象”，是对于自然山水等的提炼和概括，使得山水画“意”和“象”完美结合，达到一种意境，“意境”即超出有限的“象”从而达到“意”的境界。中国绘画中的这种“意象”在于充分表现出自然山水的“崎岖神秀”。西方绘画中的“意象”则主要是指抽象绘画中的形式美。英国艺术家克来夫·贝尔在其《艺术》一书中提出：“在每件作品中，线条色彩以某种特殊方式组成某种形式或形式的关系，激发我们的审美感情。这种线、色的关系和组合、这些审美的感人的形式，我视之为有意味的形式。有意味的形式就是一切艺术的共同本质。”“意味”是一种特殊的、神秘的、不可名状的审美情感；“形式”是艺术的核心，是艺术品内的各个部分和质素构成的一种纯粹的关系。意味与形式存则俱存，亡则俱亡，这种有意味的形式，在西方绘画中也是一种“意象”。

20世纪以来，现代主义绘画作为与西方传统美术截然不同的美术流派，在欧美各国相继出现。现代主义绘画有着各种流派且名目繁多，其中较为显著的有野兽派、表现派、立体派、抽象派、超现实主义、未来派等。这些流派不断更新变化，呈现出各种复杂而又离奇古怪的现象。它们在艺术形式和表现手段上力求标新立异，以至从根本上否定西方绘画的写实传统，而强调表现画家的主观精神，以象征、变形或抽象的符号来折射、隐喻、暗含外部世界的物象，表现出悲观、扭曲、失落的思想或狂热、烦躁、激动等种种情绪。

现代主义绘画各派别出现了不少代表人物，如抽象派的蒙德里安，立体主义者杜尚、毕加索，野兽派的马蒂斯，超现实主义的达利，波普艺术家安迪沃豁尔等，此处以康定斯基为例谈一谈。康定斯基不仅仅是一名画家，而且还是一名艺术理论家，他认为绘画有两种，一种为物质的，一种为精神的。物质的绘画是通过视觉的神经刺激来感动观者，这是外在的；精神的绘画是通过心灵的激荡产生内心共鸣，所以绘画创作可以像音乐那样脱离某种具体的描写而进行。具体地讲，画家能通过线条、色彩、空间和运动，不参照可见自然的任何东西，表现出自己的精神或情感。绘画中的具体形象并非必要，抽象的结构和色彩具有独立的力量。抽象主义画家蒙德里安进行过抽象性探索，他通过做各种构图和形式的组合试验，逐渐认识到，在造型艺术中，真实性只能通过形式和色彩“有动势的运动”的均势才能表现出来，纯手段才是提供达到这一点的最有效的方法。所以，蒙德里安通过直觉，通过把色彩简化成原色再加上黑和白，开创出一种非对等的、规律化和纯洁化的绘画统一原则。如他的作品《百老汇的爵士乐》，并没有描绘具体的人或场景，画面布满了水平、垂直的线条和跳跃闪烁的小色块，没有一点具象的图形，但是就凭这些色块线条就足以引起人们对美国百老汇街纵横交错的街道和爵士音乐特有的节奏感的联想。

“意象”这个概念在西方绘画中主要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但这种形式也是一种“意象”的表现。在现代艺术家中有人将中西绘画法做了一个结合。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吴冠中在《美术》杂志发表文章《关于抽象美》，以自己的艺术实践阐述抽象美是形式美的核心，通过对造型艺术自身规律的探赜索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形式语言风貌。而这种形式语言的探索，又糅入了他对中国文化精神的参悟。其油画创作具有典型的中国文化意象性特征，这是他能够打通和超越墨彩与油彩的语言阻隔，进行审美意趣相互转换的关键。因而他的油画充满浓郁的中国文化诗情和神韵；他的彩墨，突显了日常生活场景里的点、线、面、色之间富有节奏和韵律的形式构架。他在传统笔墨形式如皴法之外，对线和点的表现做了新的拓展，创造了新的水墨画节奏，拓展了现代观众的审美趣味，这种新节奏的核心是表现生命的运动。(www.xing528.com)

由此看来，现代主义绘画所要表现的是人们对于生活的种种感受，它们已完全摆脱了客观物象形体对画家创作思维的束缚。西方现代主义绘画就是中西方两种完全不同的传统绘画艺术的一个相交点，这个交点就是绘画艺术已经偏重于表现人们的主观思想和情感世界，而不再拘泥于再现客观自然世界。艺术家凭借于“意象”，能使艺术作品传递出更多的审美信息；对于艺术表现形式的差异，通过“意象”，我们也可以更好地理解和接受。因此我们欣赏现代主义绘画作品时，重要的是不在于去弄明白画家描绘的是一件什么具象的东西，而是在于去体会画家所要表达的情感、观念和思想以及自己内心的感受。不同的欣赏者，由于生活经验想法的不同，对于同一件艺术品的审美经验也不同。由此，可以总结出现代主义绘画的一些特点：从表现形式上由具象转变为抽象或意象，这也是现代主义绘画与传统绘画的区别；从传统绘画的再现客观世界转变为表现主观世界，这一点正与中国写意画的特点相同。③于是，画家不再以画得与客观世界逼真酷似为目的，而是以被描绘的对象为媒介，表现出画家自己的情感、观念、思想等主观世界，将客观对象按照主观意图进行变形或抽象化处理。

虽然“意象”最早是在中国出现的，但是中西方文化对于“意象”的表述及其含义是有相同之处的，即它们都是一种以“象”立“意”。但具体而言，中国绘画注重“意象”中的“意”。中国传统的绘画强调的就是“意境”，“意境”就是要超出有限的“象”，从而趋向于无限。而“意境”的美学本质表现的就是“道”，中国画中的“虚”与“实”、“有”与“无”的统一，都表现了“道”，表现了自然，表现了宇宙的一片生机。而西方现代主义绘画中的“意象”则强调对于形式美的追求，通过形式的东西表达画家的思想意图。

对于一名艺术家而言，只有专注于艺术创作，并不断寻找心中的“意象”，才有可能创造出打动人心的艺术作品。

（作者单位：渤海大学艺术学院美术系）

注释

［1］叶郎：中国美术史大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466-479．

［2］［英］克来夫·贝尔：艺术［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