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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学意识形态的感性政治学

时间:2023-11-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正是在这种社会背景下,伊格尔顿将美学还原为感性学。但他做的远远不止这些,正如他在《美学意识形态》第一段所指出的:“审美是朴素唯物主义的首次激动,这种激动是肉体对理性专制长期而无言的反叛的结果。”《美学意识形态》开篇第一句话便是:“美学是作为有关肉体的话语而诞生的。”

美学意识形态的感性政治学

美学:感性的政治学 — ——读特里·伊格尔顿《美学意识形态》

肖朗

对于美学是什么这个问题,历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正是在这些无休止的争论中,特里·伊格尔顿冷静地将美学还原为感性学,他在《美学意识形态》的第一段说道:“美学是作为有关肉体的话语而诞生的,在德国哲学亚历山大·鲍姆加通所做的最初的系统阐述中,这个术语首先涉指的不是艺术,而是如古希腊的感性(aesthesis)所指的那样,是指与更加崇高的概念思想领域相比照的人类的全部知觉和感觉领域。……这个领域就是我们全部感性生活——诸如下述之类:爱慕和厌恶,外部世界如何刺激肉体的感官表层,令人过目不忘、刻骨铭心的现象,源于人类最平常的生物性生活对世界影响的各种情况。……因此,审美是朴素唯物主义的首次激动——这种激动是肉体对理论专制的长期而无言的反叛的结果。”[1]

伊格尔顿将美学还原成感性学,一方面还原了历史的本来面目,另一方面又有着深刻的时代背景。在西方思想史上,理性长期占据着对感性的统治地位,进入20世纪以来,感性便开始了向理性夺权的过程。传统的以理性话语支撑的哲学大厦已轰然倒塌,黑格尔式的理性至高无上的哲学家到现在恐怕再也找不到了,而一直沦落为边缘话语的感性则悄然崛起并逐渐进入话语权力的中心,哲学、艺术以至人们的日常生活都开始转向感性。正是在这种社会背景下,伊格尔顿将美学还原为感性学。但他做的远远不止这些,正如他在《美学意识形态》第一段所指出的:“审美是朴素唯物主义的首次激动,这种激动是肉体对理性专制长期而无言的反叛的结果。”[2]因为在伊格尔顿看来,唯物主义这个词的原初意义是指对物质的追求,对人的感性的重视,而唯心主义则是指那种所谓的对精神的东西的渴望和追求。[3]伊格尔顿在《美学意识形态》中几乎是在同一意义上使用美学和唯物主义这两个术语的,在“马克思主义的崇高”一节中,伊格尔顿将美学看作是一种刚刚萌发的唯物主义,他说:“……作为一种刚刚萌发的唯物主义,美学并没有很好地发展起来。”[4]可以说,在整部著作中,伊格尔顿都用唯物主义的观念对鲍姆加通之后重要的美学家做了梳理,这里,我们主要看他对叔本华尼采所做的阐释。

伊格尔顿直接将叔本华所开创的思考方式称为唯物主义的思考,他说:“因为正是叔本华对咽喉和痉挛、惊厥和癫痫破伤风狂犬病等所做的粗略的唯物主义思考使尼采冷酷的生理学简化论受益匪浅。”[5]伊格尔顿接着说:“对叔本华来说,没有什么在这个事实上更清楚了:根本不曾存在过的世界是无限美好的世界,整个人类过程只是一个可怕的,本该被消除的错误;只有狂热的唯心主义才会相信存在的快乐多于存在的痛苦。只有最明显的自我欺骗,如观念,价值及其他无意义的饰品才能使个体对此可笑的、不言而喻的事实视而不见。”[6]

伊格尔顿总是将尼采和马克思相提并论,他说:“在历史唯物主义和弗·尼采的思想之间,我们不难找到某种大体的类似。无论尼采是如何忽视了劳动者的作用及其社会关系,他仍然是一个性质独特而又充满热情的唯物论者。”[7]在他看来,尼采和马克思一样,认为西方传统的形而上学思想忽略了人的感性需要和社会的物质基础,理性的精神抛开了身体而生活在虚空中。尼采一心想要破除思想自律性,尤其是要破除那种禁欲主义的精神(无论是科学宗教还是哲学),因为这些都忽视了那真正产生观念的血肉之躯。这两位理论家谁也没有把意识的价值提得很高,意识只不过是唯心主义的傲慢自大,它必须退缩回自己谦卑恭顺的位置。尼采和马克思都看出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一种更能满足欲望的初级阶段,他们嘲笑鸦片似的理想主义,强调某种处于精神之下的力量(生产力、生命力或强力意志),并且他们都擅长揭示各种冠冕堂皇的理论下隐蔽着的物质斗争。但是,伊格尔顿并没有将马克思与尼采混同起来,他说:“马克思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赞同尼采对知识的实质所持有的观点,赞同尼采在知识问题上唯物主义旨趣的立场,但对其实用主义的推论却不以为然,认为那会扼杀一种全面解放的批评。”[8]

在伊格尔顿的美学或唯物主义观念之下还隐含着另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它就是body(身体、肉体)。《美学意识形态》开篇第一句话便是:“美学是作为有关肉体的话语而诞生的。”在后现代,身体理论无疑是一种重要的学说,它几乎成了感性(唯物主义)坚实的理论基础和思想资源。用伊格尔顿自己的话来说:“用不了多久,当代批评中的身体就会比滑铁卢战场上的尸体还要多。”[9]伊格尔顿以其敏锐的目光将作为感性的身体纳入他的美学(唯物主义)框架中,他说:“如果这些都是事实,那么看来唯一富有成效的策略便是回到起源并重新思考一切,但这一次是从身体的视点出发。美学中内含的唯物主义仍然可以获得拯救;但是如果说可以把美学从窒息它的唯心主义沉重负担下挽救出来,那么只能通过一种发生于身体本身的革命才能实现,而不能通过为理性争取位置的斗争来实现。”[10]伊格尔顿将他所推崇的20世纪的三位最伟大的美学家马克思、尼采和弗洛伊德分别概括为:作为劳动的身体、作为权利的身体和作为欲望的身体。限于文章篇幅,我们只介绍一下伊格尔顿对马克思的身体理论的阐释。

伊格尔顿将马克思的理论表述为这样一个传说:人类身体怎样通过我们称之为社会和技术的延伸部分,逐渐地超越它的界限而达到虚空,抽空它自身的感性财富,从而把世界转化为他的身体性器官。然而由于劳动产品受到激烈的争夺,需要一种社会制度来调节稳定那些破坏性的冲突,便产生了诸如压抑、崇高化和理想化之类的东西,于是身体受到了束缚。斗争的焦点“身体”是知识和社会生活的根底。这种斗争被马克思建构为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矛盾。历史亦是如此,历史逸出了身体的控制,历史性地描述身体的具体形式,也就是描写把它不断地生产出来的那些东西,这显然是一种自相矛盾

我们知道,美学话语是从一开始就关注被理性压抑的感性。而这种感性与精神、欲望与肉体之间的严重异化现象,在马克思看来是根植于阶级社会本质中的。私有财产是人性与它自己的身体相异化的一种感性表达,感觉的丰富性被异化为单一的冲动,全部身体和智力上的感觉被占有的意义取代,资本主义把男人和女人身体的丰富性降低到“原始和抽象的简单需要”。人和自然都被工具化,抽象的原则将劳动从肉体的快感中剥离出来,在这种情况下,理性与感性,形式与内容之间的审美一致是不可能达到的,这种二重性通过人的身体而发生分裂。

一方面,资本主义社会将人的身体丰富性降低到原始和抽象的简单需要,把工人的需要降低到维持生理存在所需要的最低限度,把工人的活动降低到最抽象的机械运动。与此同时,资本家也剥夺了自己的感觉,因为越是少消费,就越能积攒资本。但是资本家通过一种置换而优于工人,因为他不能办到的他的金钱都能帮他办到。在马克思那里,资本成了一种幻想性的身体。另一方面,感性在另一种程度上被过分夸大,资本主义社会充斥着稀奇古怪的幻想。工人不能获得需要,资本家却认为需要远远不能满足,他要将任何东西都变成金钱能买到的东西。这样,在资本主义社会,要么是牲畜般的物质主义,要么是变幻莫测的理想主义。马克思是通过私有财产的扬弃从而恢复身体被掠夺掉了的力量来诊治这种分裂性,这样,需要和享用失去了利己主义的性质,自然也失去了有用性,人的感觉才得以恢复,因为他的对象不再是自己的而是社会的,由人并被人创造的。

伊格尔顿将马克思称为最深刻的美学家,因为马克思相信人的感觉力量和能力的运用本身就是一种绝对的目的,不需任何功利性的论证。但是,这种感觉丰富性的展开必须颠覆资本主义严酷的工具主义,当对象从抽象的功利中恢复到感性具体的使用价值中去时,才有可能体验我们的身体,达到审美的生活。伊格尔顿认为马克思最富有活力的经济范畴都蕴含着美学,商品虽然是感性的存在,但并不能通过感觉来理解,他是一种唯心主义的仿制品,是一种退化和虚假的物质。商品是一种坏的崇高,它存在于资本主义不停的、过分自负的运动中,它无情地分解形式,混合统一体,它把所有的特殊性质都变成不确定的纯粹的数量过程,构成一个不断地从一个对象到另一个对象以致无穷的交换链条。金钱则是一种更巨大的崇高,是一种割断与现实所有关系的无限繁衍的能指,幻想的理想主义抹掉具体的价值,就像传统的崇高形式那样,在无拘束的膨胀中吞没所有具体的同一性

在《美学意识形态》中,伊格尔顿敏锐地指出了美学在它产生之初所包含的矛盾,即美学是一门研究感性的学科,但是作为理性开拓的殖民地,美学只不过是一种“内化的压抑”,也就是说它一开始就没有摆脱理性的统治。从美学产生之后的发展我们可以看出,美学普遍地成为了哲学体系的一部分(例如在康德那里),对美学的表述离不开哲学的理论话语。当然,许多现代理论的困境在这里,例如,当女性主义致力于陈述自己的理论时,却发现以往的词汇和素材根本上都是男性中心主义的产物,例如历史(history)便是他(his)的故事(story),而她(her)在历史中是失语的。很多思想家在阐述自己的理论时不得不重新设置基本的哲学语词或者在原来的哲学概念上打叉,例如海德格尔德里达,但他们还是显得如履薄冰,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滑进他们所反对的那些东西中去。还有很多思想家干脆放弃了哲学,用思、诗、文学批评、混合文本等取代哲学。(www.xing528.com)

唯物主义的命运亦是如此。无论是叔本华、尼采,还是马克思,他们都希望从那些抽象的原则,空洞的理论中摆脱出来,更加关注现实的物质的理论。马克思的目标是人类能力的丰富和全面发展,就像伊壁鸠鲁所认为的,人类生活的目标并不是真理而是幸福和美好的生活,马克思的著作便是广泛地探讨了实现这一目标所需要的物质条件,这便是伊格尔顿对马克思唯物主义的阐释。但是,他认为,当我们把它表述成“物质决定意识”时,显然是没有摆脱形而上学的框架,这三个概念的联系方式是按照传统形而上学的方式联系起来的,物质成了与精神相对立的范畴,与精神的关系变成了范畴与范畴的关系,从而物质也变成了一个抽象的概念范畴。而且,这种决定论的表述方式是唯心的,因为它把物质当作决定性的本原范畴来理解,而对形而上学的简单颠倒仍然是形而上学的,正如萨特把海德格尔归于存在主义并将存在主义概括为存在先于本质,海德格尔对这种说法十分不满,认为将传统的本质先于存在颠倒为存在先于本质,仍然是在这些概念里兜圈子,这还是形而上学的。同样,我们说“世界统一于物质”时,这同“世界统一于精神”具有逻辑对称性,使人误以为唯物主义也主张先有“物质”这一抽象概念,使传统的唯物主义被歪曲成黑格尔式的创世说。所以现在有些学者开始关注马克思和席勒(而不仅是和黑格尔)的继承关系。美学和唯物主义在表述自己的立场时往往歪曲了自己的立场,它们都必须通过对唯心主义的激烈斗争争夺自己的话语权力。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哲学学院

注释

[1]特里·伊格尔顿.美学意识形态[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1.

[2]特里·伊格尔顿.美学意识形态[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1.

[3]“唯物主义”(materialism)又译作物质主义、享乐主义。事实上,在西方哲学史上,“唯物主义”很多是在这些意义上被使用。苏格拉底不赞成唯物主义,原因在于他认为人的肉体因素无法解释人的行为根据,苏格拉底无疑是彻底的唯心主义者,对他来说,身体只不过是对人自由的羁绊,所以他将死亡看成是一种解脱。西方文化史上很多哲学家不愿承认自己是唯物主义者,原因是他们认为没有精神追求只注重物质享受的人是可耻的,这在中世纪表现得尤为突出。伊格尔顿正是基于唯物主义的这个语意以及对美学的感性学意义的还原,认为它们都关注于人的物质追求,从而将美学看作是唯物主义的意识形态话语。

[4]特里·伊格尔顿.美学意识形态[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188.

[5]特里·伊格尔顿.美学意识形态[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143.

[6]特里·伊格尔顿.美学意识形态[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145.

[7]特里·伊格尔顿.美学意识形态[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226.

[8]特里·伊格尔顿.美学意识形态[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239.

[9]特里·伊格尔顿.历史中的政治、哲学、爱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9:199.

[10]特里·伊格尔顿.美学意识形态[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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