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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白华对中国现代美学的影响与评价

时间:2023-11-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宗白华与中国现代美学毛宣国宗白华已经去世20多年了,在他去世后的20多年中,名声和影响却与日俱增,被学术界誉为20世纪中国美学的双峰之一。这四个方面,既体现了宗白华美学独特的理论个性,又代表着中国现代美学所达到的理论深度和精神高度,是今天仍值得珍视和“接着讲”的内容。宗白华也以这样的眼光来评价中国艺术的美。

宗白华对中国现代美学的影响与评价

宗白华与中国现代美学

毛宣国

宗白华已经去世20多年了,在他去世后的20多年中,名声和影响却与日俱增,被学术界誉为20世纪中国美学的双峰(另一高峰是朱光潜)之一。叶朗认为,讲中国当代美学和现代美学,应该从朱光潜、宗白华等美学大家那里“接着讲”。朱光潜对西方美学思想的翻译和介绍,以及运用西方和中国古代美学理论资源对美学原理的建构,都为学术界公认,顺着这条思路讲中国现当代美学,可以讲出许多 东西。那么,如何接着宗白华讲中国现当代美学?也就是说,我们如何看待宗白华对中国现当代美学独特的理论贡献,并从中吸取理论资源发展中国现当代的美学?我以为,可以从以下四个方面展开:一是从宗白华美学的精神特色,即为人生的美学这一基本特色展开;二是从他对中国美学研究方法的探究这一方面展开;三是对他意境的研究进行梳理;四是从他的美学言说方式的独特性这一方面展开。这四个方面,既体现了宗白华美学独特的理论个性,又代表着中国现代美学所达到的理论深度和精神高度,是今天仍值得珍视和“接着讲”的内容。

一 为人生的美学

刘小枫认为,作为美学家,宗白华的基本立场是探寻使人的生活成为艺术品似的创造。这与美学家朱光潜先生有所不同。朱光潜乃是把艺术当作艺术问题来加以探究和处理。但在宗白华那里,艺术问题首先是人生问题,“艺术式的人生”才是有价值、有意义的人生。[1]

这一观点笔者是赞成的。虽然朱光潜也提出“人生的艺术化”的观点,熟悉朱光潜美学思想的人都知道,他更多是把艺术作为一种欣赏和批评对象对待,而对于宗白华来说,艺术就是一种人生,或者说,有价值、有意义的人生就是艺术的、诗意的人生。在《青年烦闷的解救法》、《新人生观问题的我见》、《三叶集》、《艺术生活与同情》、《歌德之人生启示》、《论世说新语与晋人的美》等文章中,宗白华均明确提出艺术人生化的观点,认为艺术的人生态度,就是积极地把我们的生活,当作一件高尚优美的艺术品予以创造,使它理想化、美化,[2]提出宇宙的真相最好是用艺术来表现,最正确的哲学就是一首“宇宙诗”的思想,[3]而像歌德的人生、晋人的人生,在宗白华看来,正是艺术人生化、审美人生化的典范。不仅是理论观点的提出,更重要的是,宗白华将这一理想付诸他的人生实践中,宗白华的一生,可以说是将生活与工作融入美和艺术的一生。

宗白华之所以追求和推崇艺术化的人生,与他对生命的理解,重视人们的生命价值,追求生命的充实与美丽密切相关。在早年写作的《艺术学》、《美学》等著作中,他反复强调这样的思想:“艺术家之创造,乃表示全人格的意义及其最高的生命”。[4]“艺术为生命的表现,艺术家用以表现其生命,而给欣赏家以生命的印象。”[5]艺术为生命的表现,这种生命的表现既来自人类的精神,“文学自体就是人类精神生命中一段的实现,用以表写世界人生全部的精神生命”;[6]又来自宇宙自然永无穷尽的“动”的精神:“你看那自然中何处不是生命,何处不是活动,何处不是优美光明。”[7]艺术家应该表现宇宙自然无尽的生命,表现人类精神生命的伟大,这是宗白华对美、对艺术的理解,也是他特别推崇罗丹雕刻原因所在。宗白华也以这样的眼光来评价中国艺术的美。比如,他评中国画,说中国画底的空白在画的整个的意境上并不是真空,乃正是宇宙灵气往来,生命流动之处,中国画的山水往往是一片荒寒,恍如原始天地,不见人迹,没有作者,亦没有观者,纯然一块自然本体,自然生命;[8]评中国书法,说中国古代的书法家要使“字”也表现生命,成为反映生命的艺术,就须用他所具有的方法和工具表现出一个生命体的骨、筋、肉、血的感觉来;[9]评中国舞蹈,说它是最高度的韵律、节奏、秩序、理性,同时是最高度的生命、旋动、力、热情。[10]中国古代的意境创造,中国古代人格美的塑造,在宗白华看来,其意义都在于表现生命的美。《论〈世说新语〉和晋人的美》,是宗白华的一篇著名论文,也是一篇讴歌生命之美的论文。它将“一往情深”、“生命情调”、“宇宙意识”作为晋人艺术表现之根本。在宗白华看来,晋人的人生态度是唯美的,这种人生态度主要表现为两点:一是把玩“现在”,在刹那的现量的生活里寻求极量的丰富和充实,如王子猷暂寄人空宅,便令种竹,人问他为什么,他的回答是“何可一日无此君”;一是美的价值寄于过程的本身,不在于外在的目的,所谓“无所为而为”的态度,如王之猷居山阴,大雪之夜忽然想起好友戴安道,尽管此时的戴安道离他很远,他却连夜乘小船就之,可是到了门前却返回来了。人们问其原因,他的回答:“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11]对晋人这种人生态度的推崇,正是宗白华挚爱生命的表现。

谈到宗白华对生命美的重视时,特别不能忽视一个人的影响,那就是歌德。在《歌德人生之启示》这篇著名论文中,他认为,歌德人生的特征呈现为三个印象,即“歌德生活全体的无穷丰富”,“他一生中一种奇异的和谐”和“许多不可思议的矛盾”,这丰富的生活、永恒的矛盾、不断的追求,就构成歌德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各种生活皆可以过,只要不失去自己”,这是歌德一生生活最大的秘密。歌德的一生,在宗白华看来,就是重视生命,追求生命的无限丰富与充实,它穿越人生的各个阶段,使每一个阶段都成为人生深远的象征。它既表现了西方文明自强不息的精神,又具有东方乐天知命宁静致远的智慧。歌德的诗,蕴含着宇宙音乐和精神,如长虹在天,表现人生沉痛而美丽的永久生命。宗白华极力赞许和肯定歌德的人生,这种人生正是宗白华所憧憬和向往的。囿于中国特殊的政治文化环境,宗白华不可能像歌德那样去创造、去追求。但是,“各种生活皆可以过,只要不失去了自己”,可以说是宗白华终生的信念和追求。在这一点上,他和歌德的人生是相通的。这也是为什么他毕其一生都沉浸在美和艺术的世界中,对自然和艺术充满深情的原因所在。有一件事非常有趣,那就是20世纪50年代的美学大讨论中,讨论美到底是主观还是客观,许多人都参与其中,论文连篇累牍,宗白华却不那么热心。他写了一篇文章,命名为《美学的散步》,认为散步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行为,可以偶然拾得鲜花和燕石,作为散步的纪念,并心仪起庄子来,说庄子好像整天是在山野里散步,观看着鹏鸟、小虫、蝴蝶、游鱼,又在人间凝视一些奇形怪状的人。宗白华这种思想与当时潮流不合拍,却反映了他的生命理念和追求:自由自在的生命体验和追求是美的,美不美的关键在于有无真实的生命体验,而不是枯燥的理论讨论。

艺术化的人生,生命之美的人生,也就意味着充满同情与爱的人生。肖鹰曾以“同情的生命”来概括宗白华的美学精神,[12]这一点我也是赞成的。但需要说明的是,在宗白华那里,艺术、生命、同情与爱,是一体而不可分割的,它们共同构筑了宗白华的人生美学观,也构筑了中国现代美学中最值得肯定和重视的美学精神和人生观。

《艺术生活与同情》,这是宗白华早年所写的一篇重要美学论文,在这篇文章中,宗白华明确地把艺术的本质规定为同情。“艺术的生活就是同情的生活”,“美感的动机,起于同情”。他以为,一个艺术家,对于人生和宇宙必须有着最虔诚的“爱”与“敬”,[13]莎士比亚,他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有深厚的同情心,“许多在他笔下不可救药的凶顽、自私、愚蠢的人会在剧情的进展里获得作者的爱护,化成可恕的甚且可爱的人物”。[14]中国艺术家的人格、生命之美,也就美在它具有伟大的同情心。宗白华这种同情与爱的美学观和人生观,不仅是出于对艺术和审美本质的理解,也是针对当时日趋缺乏爱与同情的社会、文化的现实。宗白华以同情与爱的眼光来看待美和艺术,看待人生,也就是要恢复中国文化中本有的同情与爱的美丽精神,使现实社会有更多的和谐与关爱。

宗白华的美学是为人生的,这种美学对于中国现代美学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我们知道,美学作为一门独立的理论学科,它是由西方学者在近代建立起来的。美学在西方历史上,是作为哲学的一门分支学科而存在的,它也曾被人作为“诗学”的一种“别称”,甚至被一些神学家纳入自己的范围,成为神学的附庸。而在西方近现代,许多美学家又试图将美学变成一门实证科学自然科学,或者变成有关艺术批评、艺术技巧的理论,等等。中国现代美学的建立,也深受西方美学这一倾向的影响,美学作为学科史、学术史、理论史的意义,常常大于对人生、对艺术审美的真切体验。即使涉及艺术审美,常常也是把它作为一个问题和研究对象看待,重视的是如何提高艺术技巧、欣赏能力,接受艺术审美教育的问题,并没有把艺术作为人生的根本,使人生真正具有艺术的性质。美学在很长时间内被作为一种知识形态看待,至于人的生命、人的生活意义等问题则常常被忽视。在中国现当代美学发展进程中,20世纪50年代和80年代出现的两次美学大讨论对普及美学知识,引起人们对美学的兴趣是有意义的,但是这一讨论也存在着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它忽视美学与人生的根本关系,忽视生命的体验与热爱对于美学的重要性。美学问题被简化为认识论的问题,简化为艺术批评,甚至简化为意识形态和社会阶级意识的问题,这可以说又严重地阻碍了中国现代美学的发展。宗白华的美学,从为人生的立场出发,将艺术的人生、生命之美的人生、同情与爱的人生作为审美之根本,我以为这代表了美学发展的正确方向。

尼采说:“没有什么是美的,只有人是美的;在这一简单的真理上建立了全部美学,它是美学的第一真理。”[15]美学面对的对象是人,是人的生存,忽视了这一点,任何美学的研究和争论都是没有意义的。今道友信说,“美是存在的恩惠”,是人类的希望;维特根斯坦说,“美是使人幸福的东西”,杜夫海纳说,“说对象美,是因为它实现了自身的命运”,一个美学家的著作,它使你有人生感悟,使你产生美的生活理想和憧憬,有真切的审美人生体验,就是最好的。宗白华的美学著作可以说是做到了这点。

宗白华所理解的人生,是诗意化、艺术化的人生。这种人生,不是要回到专门的艺术创作和欣赏的领域,而是要培养一种艺术化的人生意识,把人生作为艺术品看待,这可以说是真正说清了美学、艺术与人生的关系。林语堂认为,真正的艺术精神是不能脱离生活的,它实际上是一种游戏精神,是对商业化、功利化人生的一种摆脱。我是很赞成这种看法的。清代文学家张潮说:“人莫乐于闲,非无所事事之谓也。闲则能读书,闲则能游名山,闲则能交益友,闲则能饮酒,闲则能著书。天下之乐,孰大于是?”(《幽梦影》)这里所谓“闲”,就是一种“游戏的精神”,就是要求人们在紧张忙碌的功利人生之外有一份艺术的感悟和胸怀。有了这份感悟,人类的生活就有了意义。海德格尔引荷尔德林的诗句“人建功立业,但他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以说明诗的本质,也是这个意思。人要求生存求发展,必须建功立业。建功立业也是人生的目标,艺术审美的人生追求也不能背离这样的目标,但是,人不能只建功立业,不能只在功利的人生中消磨自己,他还要充分地感受和享受生活,所以他还需要艺术的感悟和情怀,需要将艺术融于生活,使艺术与生活统一起来。艺术人生也就是中国古人所说的“乐生”,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享受人生”。马斯洛在谈到“自我实现的人”时说,自我实现的人有一个特点就是更有情趣,更能享受人生,感受到世界的美,“对于自我实现者,每一次日落都像第一次看见那样美丽,每一朵花都温馨馥郁,令人喜爱不已,甚至在他见过许多花以后也是这样”。[16]

艺术化的人生,就是体现了生命价值的人生。中国哲学是一种生命的哲学,中国美学是一种生命的美学。《易传》曰:“天地之大德曰生。”生,就是万物生长,就是创造生命。程颢说“万物之生意最可观”,中国古代哲学美学就是要观赏、体悟宇宙万物的生命和生意。宗白华对生命的理解可以说是得中国哲学美学之真谛的。其实,在宗白华写作高峰的三四十年代,很多人讲哲学美学问题,都很重视生命,比如方东美、唐君毅等,更早还可以追溯到王国维鲁迅等人。与宗白华同时期的大画家丰子恺,对中国现代美学也卓有贡献,他的美学和艺术创作,也是极其强调和重视生命的。他有一本画集《护生画集》,我们今天的人看了,仍非常感动,因为这里面有一种对万物生命的挚爱。可是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在很长时间内,我们讲美学,包括讲中国哲学与美学,似乎忘记了这点。哲学美学被划分为唯物与唯心、进步与落后的两大阵营,唯独生命的体验被忽略了。其实,美学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在经验世界认识美,而且更重要的是要有一种生命超越意识,从生命超越的意义上体验到美的价值。中国古代大哲学家王阳明临终前,弟子问他有何遗言,他回答道:“此新光明,亦复何言!”西方大哲人维特根斯坦面临死亡,仍平静而努力地工作,他留给人们最后一句话是:“告诉他们,我度过了极为美好的一生。”这些大哲学家大美学家,对生命有着真正的彻悟,将死亡也渲染得如生一样美丽,所以他们的人生是最美的,最具有超越意识和精神的。“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唯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张岱《湖心亭看雪》)在明人张岱的笔下,西子湖上三天大雪,使天地同白,在这白的世界中,唯湖心亭中一点的我例外。这一点是小的,但当它融入到茫茫世界中,就获得延伸以至无穷。这就是一种生命的超越,它让个体之人这一渺小的生命融于大宇宙中,与天地同体,获得精神和心灵的超越。宗白华的美学,也可以说是这样一种彻悟生命之美的超越之学。

不管是艺术化的人生,还是对生命的彻悟和超越,都离不开同情与爱。美学这门学科,可以说从一开始就与同情和爱联系在一起。早在古希腊柏拉图谈艺术审美,就认为正是因为爱的引导,才使人们最终彻悟到美的本体。博克、车尔尼雪夫斯基、今道友信等人讲美,认为核心就在于爱。西方美学家讲“移情”,其实也包含着一个“爱”的问题,没有了爱,不懂得爱自然、爱人生,又怎能对人生、自然产生移情。中国古代哲学讲天人合一,万物一体,这实际上也包含着极大极深广的爱。王阳明说:“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其视天下尤一家,中国尤一人焉。若夫间形骸而分尔我者,小人矣。”[17]在他看来,“天地万物一体”的仁心、爱心、同情之心应该施及鸟兽、草木、瓦石,这是人类之大爱的真正所在。中国古代许多哲学家、艺术家都是具有这样的爱心的。清人张潮说:“为月忧云,为书忧蠹,为花忧风雨,为才子佳人忧命薄,真是菩萨心肠。”(《幽梦影》)郑板桥在一封家书中云:天地生物,一蚁一虫,都心心爱念。所以他反对笼中养鸟:“我图娱悦,彼在囚牢,何情何理,而必屈物之性以适吾之性乎!”一个艺术家,一个懂得和热爱生活的人应该具有这样的心境,应该有这种不“屈物之性以适吾之性”的宇宙大爱和同情心。有了这种爱和同情心,人生也就变得美好,生命也就有了意义。“爱是一种艺术,正像生活是一种艺术一样”(弗罗姆语),没有了爱,就没有了生活的原动力,也就没有了艺术与审美。19岁的马克思称燕妮为世界上唯一神妙美丽的女子。在38岁那年,他写信给燕妮说,她的相片虽然拙劣,但在他心目中仍然是最美丽的。因为爱,马克思从自己妻子身上体验到人世间最美丽、最动人的东西。宗白华说:“没有爱力的社会,没有灵魂,没有血肉,而只是机械的。”我国当代美学理论在很长时间内似乎忘记了宗白华这个警告,在整体上表现出对爱,对人类的同情与关心的忽视。这样的美学,显然是远离当代人的生存现实的,也不可能建立起真正的有生命力的美学理论。

二 中国美学研究方法的探究

宗白华对中国美学、艺术的研究,是站在中国哲学高度,与中国社会、历史、文化的考察紧密相关的,它对中国现代美学具有最大启示意义的,主要表现为两种方法,一是文化比较的方法,即通过中西文化比较来发现中国文化艺术的美丽精神和独特魅力。二是强调以艺术审美实践来印证中国美学思想和理论的方法。

先看第一种方法。宗白华在晚年曾为《中国当代美学家》一书题词,题词只有一句话:“美是中国文化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18]这一题词其实具有象征意义。宗白华生于一个新文化到来,旧文化渐渐远去的时代。他浸润着西方现代新文化思潮,又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正是在这种文化背景下,他展开了自己独特的美学研究和思考。李泽厚在宗白华的《美学散步·序》中,曾将宗白华和朱光潜相提并论并作如下的比较:“朱先生的文章和思维方式是推理的,宗先生却是抒情的;朱先生偏于文学,宗先生偏于艺术;朱先生更是近代的,西方的,科学的;宗先生更是古典的,中国的,艺术的。”[19]说朱先生是近代的、西方的,宗先生是古典的、中国的,这一看法有些绝对,但它却说明一个事实:相对西方文化来说,宗白华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眷念,对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皈依,要强烈得多。在1946年,他曾发表《中国文化的美丽精神往哪里去?》一文。在这篇文章中,宗白华认为,中华民族很早发现了宇宙旋律及生命节奏的秘密,以和平的音乐和心境爱护现实,美化现实,因而轻视了科学工艺征服自然的权力,所以陷于落后和贫穷,美丽的文化精神也不能长保了,而近代西方,则以科学权力征服自然,征服落后的民族,但却不肯体会人类全体共同生活的旋律美,所以美丽的文化精神也不复存在。[20]他之所以从事美学研究,心仪中国古代艺术和美学,也是出于这种考虑,因为这里有他要探索的美丽的文化精神。比如,他研究意境,是因为这里有民族文化心灵的特构;[21]他探讨中国诗画的空间意识,是因为它是“生命的节奏”,是中国文化精神的基本象征。他看到了中国现代文化乐教丧失,一种人类的狭隘、自私、暴戾、浅薄、空虚、苦闷充塞社会的现实,所以大力提倡乐教(艺术教育),并特别赞许中国书法艺术,因为它本是一种类似音乐或舞蹈的节奏艺术,具有情感与人格之美,可以成为一种表达最高意境与情操的民族艺术。[22]

不仅如此,宗白华还认为,中国文化的美丽精神,可以与西方文化的美丽精神融合起来,建造出一种更高更灿烂的新精神文化。早在1919年,在撰写的《中国青年的奋斗生活与创造生活》一文中,宗白华就满怀豪情地宣称,现在东西方文化都有缺陷,将来世界新文化一定是融合两种文化的优点加以新的创造,并认为,这融合东西方文化的事业以中国人最相宜。[23]可以说,宗白华的毕生就是在做这种融合与创造的工作。康德、尼采、叔本华、柏格森、斯宾格勒、罗丹等人相继进入他的理论视野,因为这些人的思想中都蕴含有一种与中国传统文化相通的宇宙意识和生命情调。他特别推崇歌德,也是因为他最好地实现了东西方文化的融合:既有西方文明自强不息的精神,又有东方乐天知命宁静致远的智慧。他心仪中国古代艺术,对西方古典艺术也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热爱,他喜欢古希腊艺术和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喜欢歌德和罗丹,对西方现代艺术,如毕加索、马蒂斯、塞尚等也很欣赏。据刘小枫讲,宗白华早在20世纪40年代在南京中央大学就曾讲过海德格尔,并认为海德格尔与中国人的思想很接近,重视实践人生,重视生活体验。在1980年12月全国高校美学教师进修班上,宗白华发表了《关于美学研究的几点意见》的重要讲话。在讲话中,他重点谈了中国美学史的研究方法,其中最重要的两点,一是要在比较中见出中国美学的特点。他说:“中国美学有悠久的历史,材料丰富,成就很高,要很好地进行研究。同时也要了解西方美学,要在比较中见出中国美学的特点。”[24]二是“路是走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也就是说要开放理论视野,充分吸取外来文化有价值、有新意的东西来丰富本民族的美学研究。可以说,在宗白华的中国美学和艺术研究中,西方的与中国的,传统的与现代的文化达到了统一。

再看第二种方法,即强调以艺术审美实践来印证中国美学思想和理论的方法。在《中国美学史中重要问题的初步探索》这篇重要的文献中,宗白华系统地探讨了中国美学史的研究方法。他认为,学习中国美学史,有两点至关重要:第一,不仅要重视哲学家著作中的美学思想,而且特别要关注历史上著名诗人、画家、戏剧家留下来的美学思想,这样,学习中国美学史,材料就特别丰富;第二,中国各门艺术不但有自己独特的体系,而且相互影响,相互包含,在美感的特殊性方面有许多相同和相通之处,中国美学史的研究应特别重视这种特殊性与普遍性的研究。[25]在《〈美学向导〉寄语》中,他又指出“美学研究不能脱离艺术,不能脱离艺术的创造和欣赏”,并特别强调要从中国各体艺术,如诗文、音乐,建筑、舞蹈等中总结出中国民族艺术的共同规律来。[26]谈到中国美学和艺术研究时,他又特别强调工艺研究的重要性。他认为,多少年来,有一种偏见,那就是瞧不起中国古代的工艺品,把它看成雕虫小技,现在应该打破这种偏见。比如,陶器、青铜器等,都是中国最早的工艺品,有很高的工艺水平,研究中国古代的美感形态,就应该研究这些东西,[27]要用古代工艺艺术实践来印证中国美学史的理论与观念。

宗白华特别重视中国艺术实践,强调用艺术实物来印证中国古代的美学思想和观念,这与他对中国和西方文化、美学特征的认识是密不可分的。他认为,在西方,美学与艺术学之间的界限是非常清楚的,美学基本属于哲学理论的组成部分,它“是从古希腊传下来的,基本上是一个理性主义的传统,注重规则、规律”,[28]中国美学则不一样,中国美学家的思想和理论,无论在形式和内容上,都与艺术难解难分。他认为要了解西方美学的特点,虽然也必须从西方艺术背景着眼,但大部分仍是哲学家的美学,而在中国,美学思想却更是总结了艺术实践,反过来又影响着艺术的发展。[29]他说:“中国先秦出了许多著名的哲学家。他们不可能不谈到美的问题,也不可能不发表对于艺术的见解……但是,仅仅限于文字,我们对这些古代思想家的美学思想往往了解得不具体,因而不深刻,我们应该结合古代工艺品等实物材料来研究中国美学思想和艺术理论。例如,结合汉代壁画和古代建筑来理解汉朝人的赋,结合发掘出来的编钟来理解古代的乐律,结合楚墓中极其艳丽的图案来理解《楚辞》的美,等等”。[30]宗白华自己也在这方面做出了示范。比如,他用《考工记》中的“梓人为笋”的工艺实例来说明“虚实结合”的思想,用《易经》的“贲卦”来说明文质关系,用《易经》的“离卦”来说明中国美学中的“附丽为美”的观念等。

宗白华强调文化比较和重视艺术实践的方法,对于中国美学和艺术的研究是很有启示意义的。在中国美学和艺术界一些人的眼中,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的关系,常常被看成是对立的。拥护中国古典艺术,就意味着否定西方现代艺术,拥护西方现代文化,就意味着摒弃中国传统文化,而这种对立在宗白华这里是不存在的。他心仪的是中国古典文化和艺术,却对西方现代文化也保留欣赏和宽容态度。更重要的是,他认为深入了解西方文化和艺术,恰恰能更好地了解中国传统文化和艺术,这就使他的美学研究有了重要的立足点,而这一立足点对推进中国美学和艺术的研究是非常重要的。而重视艺术实践,以中国艺术来印证中国美学理论的研究方法,更是符合中国美学实际的。中国美学有个重要的特点,那就是它所面对的审美形态和艺术形态特别丰富,不仅诗画、书法、音乐、舞蹈、戏曲的历史悠久,而且建筑、雕塑、陶瓷、玉器、青铜器等艺术审美形态也很发达,但它们在美学理论上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总结和阐发,这就需要关注艺术实践,用艺术审美实践来印证中国美学的观念与理论。宗白华的美学研究,可以说指明了正确的道路和方法。

三 “意境”研究

在宗白华的中国美学和艺术研究中,“意境”理论占有非常突出的地位。“意境”理论,不仅为宗白华本人所看重,而且也为学术界普遍重视,“意境”理论是他对现代中国美学所做的最重要的理论贡献。

宗白华的“意境”概念,实际上是一个内涵和外延并不十分严谨的概念。他常常交替使用“意境”、“境界”和“艺境”三个概念,彼此之间意义相同,并无严格的界限。另外,宗白华使用“意境”概念,在不同时期意义也不相同。在最早的诗论中,主要是指诗歌中所表现的人生情绪和心境,在1932年论述歌德的抒情诗歌时,“意境”又指“心”与“境”融为一体的审美状态;而在《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一文中,“意境”不仅是艺术所具有的境界,而且还是中国文化和心灵所具有的境界。[31]不管宗白华怎样理解“意境”,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他把“意境”看成是中国文化和艺术精神的最典型的体现,认为通过“意境”理论的研究,可以把握中国艺术的独特精神境界,可以探寻到中国文化和心灵的幽情壮采。

那么,什么是中国艺术家所追求和表现的意境(境界)?按照宗白华的理解,它是与功利境界、伦理境界、政治境界、学术境界、宗教境界并列,体现了人的生命价值的境界。他说:“功利境界主于利,伦理境界主于爱,政治境界主于权,学术境界主于真,宗教境界主于神,但界乎后二者之间,以宇宙人生的具体为对象,赏玩它的色相、秩序、节奏、和谐,借以窥见自我的最深心灵的反映;化实景而为虚境,创形象以为象征,使人类最高的心灵具体化、肉身化,这就是‘艺术境界’。艺术境界主于美。”[32]又说:“艺术家以心灵映射万象,代山川而立言,他所表现的是主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的景象交融互渗,成就一个鸢飞鱼跃、活泼玲珑、渊然而生的灵境;这灵境构成艺术之所以为艺术的‘意境’。”[33]从这些话,我们可以知道,宗白华所理解的“意境”,是艺术家主体生命与客体对象生命交融所形成的境界,是化实景而为虚境,创形象为象征的境界,它既是宇宙诗性的体现,又是人类最高心灵的体现。这种艺术境界,宗白华又把它称为“灵境”,即以心灵映射万象,代山川而立言,主观生命与客观景象交融互渗的“灵境”。宗白华对“意境”的这一理解,既本源于中国传统的宇宙生命哲学,又与西方现代生命、精神哲学影响密切相关,其核心是强调人的生命和精神在意境审美中的意义。“意境”审美,不仅是艺术表现的情与景、虚与实的结合,还是人的生命的一种折光,是人的精神和心灵价值的体现。

宗白华对“意境”的解读,实际上也回答了他在《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开篇所提出的问题:“现代的中国站在历史的转折点上。新的局面必将展开。然而,我们对旧文化的检讨,以同情的了解给予新的评价,也更显重要。就中国艺术方面——这中国文化史上最中心最有世界贡献的一方面——研寻其意境的特构,以窥探中国文化和心灵的幽情壮采,是民族文化自身的工作。”[34]从这些话可以看出,宗白华不仅把“意境”看成是中国艺术所表现的境界,而且也看成是中国文化的精神象征,“意境”的理论建构,也就成了他对中国文化、中国心灵所存在的问题的一种象征式的解决。

这一基本立场也决定了他的“意境”理论在中国现代美学中的独特价值,即它让人们认识到,“意境”作为中国传统美学的核心范畴,并不只是纯艺术批评理论方面的范畴,也是体现中国文化精神和中国人心灵生存空间的审美哲学方面的范畴,它所关注的问题,并非只是艺术表现特征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人生、人的生命价值、人格精神建构的问题。这可以说是真正拓宽了“意境”研究的领域,使“意境”成为一个贯通中国古代美学与现代美学的重要范畴。

四 美学的言说方式

宗白华的美学对现代中国美学还有特殊的意义,那就是它独特的言说方式使人们真正感受到美学,特别是中国美学的独特魅力和存在价值。宗白华说:“美学的内容,不一定在于哲学的分析,逻辑的考察,也可以在于人物的趣谈、风度和行动,可以在于艺术家的实践所启示的美的体会与体验。”[35]又说:“在我看来,美学就是一种欣赏,美学,一方面讲创造,一方面讲欣赏。创造和欣赏是相通的。欣赏也是一种创造,没有创造,就无法欣赏。……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万物静观皆自得’。……艺术欣赏也需澡雪精神,进入境界。”[36]许多接触过宗先生的人都认为,宗先生是位欣赏家。宗白华可以说就是以体验和欣赏的态度对待美学的。

宗先生有很高的理论修养,也善于用一种抽象概念和理论规范化文字来表达自己的思想,这从他翻译和介绍康德的《判断力批判》和写作《形上学》、《西洋哲学史》、《中国哲学史提纲》等,就可以见出。但是,宗白华却不愿意将他的美学论文,特别是最具代表性的美学论文写成抽象的、概念性的系统文字。其原因就在于他认为,美和艺术的问题是诉诸人的心灵体验的,对美和艺术问题的把握,就好似在把握和感悟人的生命,它是自由自在的,不应受任何外在的理论规范约束的。所以,他主张以一种散步似的态度来对待美学:“散步的时候可以偶尔在路旁折到一枝鲜花,也可以在路上拾起别人弃之不顾而自己感兴趣的燕石。无论鲜花或燕石,不必珍视,也不必丢掉,放在桌上可以做散步后的回念。”[37]正是在这种美学散步中,他以那种或长或短,或详或略的文字记录着他对美学,对艺术的种种感受,而在这种感受中,又充满人生的哲理和智慧,充满着对中国美学和艺术精神的深刻穿透和把握。李泽厚说,宗先生写文章的特色之一,是某种带着情感感受的直观把握,而在这种直观把握中却准确地把握住了那属于艺术本质的东西,特别是有关中国艺术的特征。[38]李泽厚这一看法是对的,宗白华的文章写作的确具有这样的特征。不过,仅仅局限于此,也还没有完全把握宗白华文章写作和美学言说方式的精髓。宗白华说,“晋人王戎云:‘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创造需炽爱,欣赏亦需钟情”,“艺术趣味的培养,有赖于传统文化艺术的滋养”。[39]宗白华正是凭着对中国文化和艺术的挚爱,对人生和生命的钟情来感悟美,感悟中国传统艺术,所以他最准确地把握到中国美学和艺术的精髓。对此,我们不妨看下面这段文字:

中国人在天地的动静,四时的节律,昼夜的更替,生长老死的绵延中感到宇宙是生生而具条理的。这“生生而具条理”就是天地运行的大道,就是一切现象的体和用。孔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最能表现出中国人这种“观吾生,观其生”的风度与境界。这种最高度地把握生命,和最深度地体验生命的精神境界,具体地贯注到社会实际生活里,使生活端庄流丽,成就了诗书礼乐的文化。[40]

这样的句子表达,在宗白华文章中比比皆是,它可以说是直觉、感悟式的,没有通常论文写作中所见的严格的逻辑分析和系统论证,而只是抓住一些关键点,予以点出。从中,读者可以感受到作者心灵的律动,也可以体悟到作者对中国美学和艺术精髓的深刻把握。

但这并不意味着宗白华的文章只重感悟和直觉体验,缺乏理论和逻辑论证的力量。伽达默尔说:“出于最深刻的理由,人是一种‘理论的生物’。”又说:“人类的最高幸福就在于‘纯理论’。”[41]人作为一个生命体的存在,它高于动物的,就在于他有理论和理论思维。一个美学家的著作和言说方式,只给人们一些直观印象的东西,那么,它也是缺乏价值和感染力的。对宗白华的美学著作和言说方式,我们显然不能这样看。一方面它是直觉感悟的,重体验的,是一种诗性和艺术的表达;另一方面,它也是理论的,有内在的逻辑和思维论证力量。

宗白华在他的《形上学提纲》中说,中国哲学的形上学是生命的体系,中国哲学特别重视“象”,是以“象”示“象”,不像以希腊为代表的西方哲学是以数代象。“象”,是“有层次,有等级,完形的,有机的,能尽意的创构”,[42]“示物法象,唯新其制(艺术精神),永在创造进化中”,[43]这是中国哲学,也是中国艺术的基本精神。我想,宗白华的美学也很好地把握了这一精神。他的美学是一个富有生命意蕴的象征感通的世界,他那些光明澄澈,如诗一般流动的文字,实际上也是对中国美学和艺术最好的体验和解读,它使人们真正体会到中国美学和艺术的独特魅力,体会到人生和艺术的美。宗白华在《我和诗》一文中说:“无限凄凉之感里,夹着无限热爱之感。似乎这微渺的心和那遥远的自然,和那茫茫的广大的人类,打通了一道地下的深沉的神秘的暗道,在绝对的静寂里获得自然人生最紧密的基础。我的《流云小诗》,多半是在这样的心情中写出来的。”[44]宗白华一生淡泊,对政治和名利没有什么兴趣,唯独对美学和艺术毕生钟情。因为在他看来,唯有艺术和美,才是他那微渺的心和那遥远的自然,与那茫茫的广大的人类打通的渠道。他向人们呈现的是一个真实体验和感受到的,充满人生情趣的世界,是一个昭示着生命之美的世界。在今天这个越来越功利化的世界中,这样的世界似乎越来越离人远去。但是,如宗白华所说,“象如日,创化万物,明朗万物”,[45]这样的世界是不会离人远去的,一个充满着人生意味和情趣的美的意象世界是不会离人远去的,它“创化万物,明朗万物”,向人们永远昭示美和生命存在的价值。不管人们是否认同这个世界,它带给人们的体验都是非常真实和丰富的。而这些也正是宗白华留给中国现代美学最宝贵、最值得珍视的精神遗产。

(作者单位:中南大学文学院)

注 释

[1]刘小枫.忆念宗白华教授[M]//这一代人的怕和爱.北京:三联书店,1996:45.

[2]宗白华.新人生观问题的我见[M]//宗白华全集(第1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222.

[3]宗白华.三叶集[M]//宗白华全集(第1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240-317.

[4]宗白华.艺术学[M]//宗白华全集(第1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 512.(www.xing528.com)

[5]宗白华.艺术学[M]//宗白华全集(第1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 560.

[6]宗白华.新文学底源泉[M]//宗白华全集(第1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186.

[7]宗白华.看了罗丹雕刻以后[M]//宗白华全集(第1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327-328.

[8]宗白华.介绍两本关于中国画学的书并论中国绘画[M]//宗白华全集(第2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45-46.

[9]宗白华.中国书法里的美学思想[M]//宗白华全集(第3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402.

[10]宗白华.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M]//宗白华全集(第2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372-372.

[11]宗白华.论《世说新语》和晋人的美[M]//宗白华全集(第2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

[12]肖鹰.同情的生命[M]//叶朗.美学的双峰.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9:124.

[13]宗白华.哲学与艺术——希腊大哲学家的艺术理论[M]//宗白华全集(第2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56.

[14]宗白华.我所爱于莎士比亚[M]//宗白华全集(第2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177.

[15]尼采.悲剧的诞生[M].北京:三联书店,1986:332.

[16]马斯洛.自我实现的人[M].北京:三联书店,1987:26.

[17]王守仁.王阳明全集(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968.

[18]宗白华.《为中国当代美学家》题词[M]//宗白华全集(第3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624.

[19]宗白华.美学散步·序[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1.

[20]宗白华.中国文化的美丽精神往哪里去[M]//宗白华全集(第2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405-406.

[21]宗白华.当代法国大诗人保儿·福尔编辑后语[M]//宗白华全集(第2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199.

[22]宗白华.中国画法所表现的空间意识[M]//宗白华全集(第2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143.

[23]宗白华.中国青年的奋斗生活与创造生活[M]//宗白华全集(第1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101.

[24]宗白华.关于美学研究的几点意见[M]//宗白华全集(第3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592.

[25]宗白华.中国美学史上重要问题的初步探索[M]//宗白华全集(第3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453-459.

[26]宗白华.美学向导寄语[M]//宗白华全集(第3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607.

[27]宗白华.关于美学研究的几点意见[M]//宗白华全集(第3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595.

[28]宗白华.关于美学研究的几点意见[M]//宗白华全集(第3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593.

[29]宗白华.漫话中国美学[M]//宗白华全集(第3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392.

[30]宗白华.中国美学史上重要问题的初步探索[M]//宗白华全集(第3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447-449.

[31]胡继华.宗白华文化幽怀与审美象征[M].北京:文津出版社,2005:141-144.

[32]宗白华.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M]//宗白华全集(第2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359.

[33]宗白华.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M]//宗白华全集(第2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361.

[34]宗白华.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M]//宗白华全集(第2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361.

[35]宗白华.艺苑趣谈录·序[M]//宗白华全集(第3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604.

[36]宗白华.我和艺术[M]//宗白华全集(第3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 614.

[37]宗白华.美学的散步[M]//宗白华全集(第3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 284-285.

[38]李泽厚.美学散步·序[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39]宗白华.我和艺术[M]//宗白华全集(第3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 614-615.

[40]宗白华.艺术与中国社会[M]//宗白华全集(第2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414.

[41]伽达默尔.赞美理论[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88:26.

[42]宗白华.形上学(中西哲学之比较)[M]//宗白华全集(第1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636.

[43]宗白华.形上学(中西哲学之比较)[M]//宗白华全集(第1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636.

[44]宗白华.我和诗[M]//宗白华全集(第2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 151-155.

[45]宗白华.形上学(中西哲学之比较)[M]//宗白华全集(第1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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