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关于“文学的本质”问题的争论与对话
从90年代后期开始,一度似乎解决的关于文学的本质问题再度引起文论界的关注,其主要原因是西方后现代理论影响的结果。80年代中期以来,中国学界从总体上说是沿着从文化艺术到哲学、先美学风格后思维方式的次序阅读后现代、理解后现代。这个转变大约发生在1997年前后,其标志是法国一批具有原创性的后结构主义理论家著作的完整译本开始在国内大规模出版,这些著述集中表述了一种后现代的思维方式。从西方思想史的角度看,结构主义代表了现代思维的顶峰,后结构主义对结构主义的解构也意味着对现代思维的解构,后结构/解构理论的出现代表了西方思想史的转折——从现代向后现代的转向。[61]因此,后结构主义著作在中国的出版使更多的读者能直接面对后结构/解构理论的“原典” ,也使后结构/解构理论溢出相对狭小的圈子,从学术走向文化。在中国的接受群体中,除了专治西方哲学和文论的专业研究者外,相当的接受者可能未必会沉溺于后结构主义穿越历史学、语言学、哲学、文学、病理学、精神分析学、知识社会学等学科的隐晦艰涩的知识或逻辑推导。这既可以看做是一种“误读” ,也是一种文化借用策略。中国接受者借用的是后现代/后结构主义理论开启的一种思维方式或知识范式,它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在中国语境中提问的全新角度。到了90年代末,反本质主义、反中心主义和反普遍主义的后现代思维方式在某种程度上已构成学术界从事各种学术研究的“前见”——一种无法回避的“思想规范” 。
作为思维方式的后现代有什么特征?这里可以借用伊格尔顿的总结。伊格尔顿认为,后现代性作为一种“思想风格” (思维方式)有以下特征:“它怀疑关于真理、理性、同一性和客观性的经典概念,怀疑关于普遍进步和解放的观念,怀疑单一体系、大叙事或者解释的最终根据。与这些启蒙主义规范相对立,它把世界看做是偶然的、没有根据的、多样的、易变和不确定的,是一系列分离的文化或释义,这些文化或者释义孕育了对真理、历史和规范的客观性,天性的规定性和身份的一致性的一定程度的怀疑。 ”[62]简单地说后现代就是质疑和反思作为现代观念的本质主义、历史主义、中心主义和普遍主义的思想状态。
反本质主义的思维方式在中国的文论界的回响就是反思在文学理论的学术研究和大学文学理论教学中的本质主义以及由此引起的争论。由于从80年代后期起, “审美意识形态论”实际上已成为本质型的文学理论的主流模式,所以对文学理论中的本质主义反思和争论又较多地集中于“文学的审美意识形态论” 。
90年代后期至新世纪初,文论界对文学本质问题的反思和争论大致有三种思路,我称之为“取消论” 、 “坚持论”和“折中论” 。需要说明的是这种划分只是为了叙述的方便,可能会有简约化的缺陷,实际情形是更为复杂的对话景观。(www.xing528.com)
1.取消说。它沿着一条激进的反本质主义思路对待文学的本质问题。他们认为,“文学是什么”这一问题本身就值得怀疑,回答文学的本质和特性并不是文学理论天经地义的任务。因为:首先,这一提问方式背后的哲学基础是西方的哲学传统,这种传统在各种异质的哲学和思想视野中并不具有先验的优先性;其次,对这一问题的“悬置”并不妨碍具体文学理论的建立和文学批评的实施与操作;最后,对这一问题的回答/回避并不能帮助/妨碍作家和读者参与文学活动的实际过程。因此,文学理论应“悬置”文学的本质问题,这样,文学理论才有可能走出当下“失语”的困境,而真正获得“实践性品格” 。[63]
2.坚持说。坚持说有一个共同的理论导向,就是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基础,把对文学本质的考察置于人的社会活动的视野,文学具有本质,而且文学理论不能回避对这一最基本问题的回答。但是,这一思考路径内部也有差异。一种观点就是坚持文学的审美意识形态论,这种观点可以说是80年代后期文学本质的审美意识形态说的逻辑发展,和吸收了近几年学术界对“意识形态”研究的成果之后的完善,以及对质疑审美意识形态论的回应。[64]另一种思路是取代“审美意识形态论” ,其中最有力的质疑来自董学文先生。他认为,从马克思的原文和权威译文的表述看, “社会意识形式” 、 “意识形态” 、“意识形态的形式”三个概念是有严格区别的。马克思没有把“社会意识形式”与“意识形态”相等同,更没有把文学简单界说为“意识形态” 。文学应归属于一种“社会意识形式” 。 “审美”与“意识形态”的关系极为复杂,将“审美”和“意识形态”组合成“审美意识形态”概念,并用此作为对文学本质的界定,是不准确的。[65]除此之外,其他“候选”的本质有“系统本质或多重本质” 、“人类生存竞争中信息需求” 、“情感语言艺术”等。[66]从总体上看,坚持说依然在要为文学确认某个本质的思维范围内展开论述,并没有或很少借用反本质主义的后现代的理论资源,本文之所以要涉及这一观点,主要是因为在近几年关于文学本质问题的讨论中和当前大学文艺学学科教育中,“坚持说”依然居于主流话语的位置。
3.折中说。这一思考路径显然借用了后现代理论中反本质主义的思想资源,对当代文学理论和大学文艺学教育中的本质主义有切身的感受。与取消说不同的是他们并未走得那么远,而是采用比较折中的态度。即在思维方式上有自觉的反本质主义意识,而在对待文学本质的具体问题上不放弃对文学的特性的探询:或者把文学本质属性化、文学理论批评化——以文学属性代替文学本质特性、消解文学理论与文学批评之间的界限,弱化文学理论中的本质主义嫌疑;[67]或者把文学理论看做是文学理论史,即把文学理论中的基本问题(包括文学本质问题)看成是具体的历史语境中的地方性(民族性)知识,从而消解文学理论中的本质主义、形而上学因素;[68]或者直接借用当代西方文化研究的成果,模糊文化与文学之间的界限,强调文学与文化(意识形态)之间或显著或隐蔽的关系,对文学观念采用历史主义的视角,用文化理论渗入、主导或改造文学理论,使文学理论体现出文化理论的倾向和特点。[69]上述几种思路由于把思考的成果以教材的形式实体化,正从另一个向度构成对传统的文学本质理论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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