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感叹句表达手段分类及使用情态标记

二、从表达手段分类

任何句类都有自己常用的表达手段，感叹句也不例外。从这个角度对感叹句进行分类，可以获得对感叹句表现形式的认识。典型的感叹句通常使用如下的一种或一种以上的表达手段：

(一)使用特殊句式

感叹句也有自己专用或常用的句式，以往的研究对此重视不够。下面我们给以概括的描述。

1.述位前置。

从信息结构的角度来看，句子通常可以分成“主位”和“述位”两部分，“主位”一般表达旧信息，“述位”一般表达新信息。正常情况下，根据从旧到新的结构原则，句子的“主位”一般处在“述位”的前面，这是绝大多数陈述句常用的结构顺序。感叹句为了表达特殊的感情色彩，常常会把表达新信息的述位部分移到句首，以反常的手段来收取特殊的表达效果。如：

(9)九红大喊：“反了天了你！”　(《大宅门》)

(10)董大兴：“瞎掰吧你！……他只要不想给你，是一点儿辙都没有！”　(《大宅门》)

(11)“写得多细腻呀有几段！一个那么纯洁的女孩子失去了一切她所希望的，全部的梦想化为泪水——你怎么会不感动？”　(王《我是你爸爸》)

述位前置实际上是将述位放于优先表达的位置以增强急切表达的口气，从而凸现了说话人对述位信息的主观上的情感态度，因而，任何句子在将述位成分前置后，都带有一定的抒情性。如疑问句和祈使句有时也借用这种手段，但所传达的不是疑问和祈使信息本身，而是为了增加特殊的感情色彩。请比较：

(12)你怎么了？→怎么了，你？(疑问句)

(13)你走吧！→走吧，你！(祈使句)

很显然，述位前置后疑问句带有焦急或不耐烦的感情色彩，祈使句使用这种句式后也具有了不耐烦或不满的感情色彩。因此，我们不妨把述位前置看成汉语句子主要的抒情手段。英语中也有类似的表现手段，如：

(14)Howtallsheis！她个子多高啊！

(15)Howbeautifullyshesings！她唱歌唱得多美啊！

(16)Howstrangeandimpressivewaslife！人生是多么奇妙动人啊！

(17)Whatlovelyflowersthoseare！那些花多美啊！

这说明汉语感叹句的这一表现手段具有类型学意义。

2.结构反复。

主要有两种情况：

其一，重叠式反复。将句中的某个成分以重叠的方式说出，形成过量表述，以增加句子的抒情性，如：

(18)九红急了：“老太太！老太太！什么都是老太太！……”　(《大宅门》)

(19)“疲软呵，疲软！何时才能重新坚挺？”铁军浩叹。(王《我是你爸爸》)

其二，重指式反复。在口语中，有时句子本已说完，但由于情绪激动，使得话语意犹未尽，因而将句首的指称性成分重说一遍，形成一种回声指称的形式，体现说话人所要表达的感情的强烈程度。如：

(20)“你牛逼什么呀你！”　(王《许爷》)

(21)“你拉倒吧你！”(王《我是你爸爸》)

和重叠式反复不同的是，重指式反复的成分实际上是羡余成分，去掉重指成分后句子的意义和信息量基本没变。

3.独立单元句。

这类句子只有一个句法结构中心，通常只有在表达感叹语气的情况下才能成句，在非感叹句中，这样的结构多数情况下很难自主成句。又可分为两大类：

其一，非主谓短语句。最常见的有两种情况：

A.偏正结构短语独立成句。

(22)景琦抽回了手：“睁着眼怎么叫瞎摸？好一身雪白的肉！”　(《大宅门》)

(23)景琦站在门外大叫：“几点了！还在那儿闹！一帮败家的玩艺儿！”　(《大宅门》)

B.述补结构短语独立成句。

(24)“疯极了，都跟模特儿似的！”　(王《我是你爸爸》)

(25)“说得好！”　(王《谁比谁傻多少》)

其二，独词句。常见的有如下几类：

A.叹词构成的独词感叹句，如：哎哟！哇噻！

B.形容词构成的独词感叹句，如：漂亮！痛快！

C.名词构成的独词感叹句，如：蛇！德行！

D.动词构成的感叹句，如：胡说！诬蔑！

E.副词构成的感叹句，如：敢情！活该！

使用频率从A到E呈递减趋势。

4.借用其他句类格式。

感叹句也常借用其他句类的一些常用句法形式，最常见的有两种情况：

其一，借用疑问句式。下面几个例子在句法形式上是疑问句式，但在这里很显然是表示感叹的。

(26)老太太：“叫我说什么好哇！”　(《大宅门》)

(27)“什么话！”我愤愤地说。　(《王·永失我爱》)

(28)“你朋友不是挺多嘛！”　(《大宅门》)

这几个例子和普通的疑问句的明显不同主要表现在语调上，一般的疑问或反问句都是上升语调，但借用疑问句式的感叹句则为降抑语调。

其二，借用祈使句式。从字面看，一些句子具有请求或使令的意义，但这些句子的真实意图却并不表示祈使，而是表示某种强烈的感情，这些句子也是感叹句。如：

(29)“去你的吧！我小时候可不淘。”　(《大宅门》)

(30)敬业忙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瞧我这张臭嘴！不信您问我妈！”　(《大宅门》)

(31)颖宇始终脸色难看，没好气儿地：“开眼吧，日本鬼子！中国人的事儿，你还弄不明白呐！”　(《大宅门》)

(二)使用情态标记

使用情态标记是感叹句最常用的表达手段，感叹句的情态标记通常有以下几种：

1.表示高程度的副词。

常见的有“好、太、真、多(么)、整个(儿)、压根(儿)、活脱儿”等。如：

(32)景琦也不让坐，自己先坐下了：“嗬，好大面子，日本人这么瞧得起我？！”　(《大宅门》)

(33)“那太遗憾了！俗话说：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王《给我顶住》)

(34)“真他妈腻！”同桌的一个朋友说，　(王《我是“狼”》)

(35)“那么整齐的一身肉.搁联合国也拿得出手。当过少爷吧？那眼睛，多有神！”　(王《无人喝彩》)

(36)景琦：“你们那窝头？整个儿一砖头！”　(《大宅门》)

(37)售货员压根没给他这机会！　(王《我是你爸爸》)

(38)瞧这孩子嘿！活脱儿一个老七！　(《大宅门》)(www.xing528.com)

2.指示代词。

汉语中使用指示代词作为情态标记的感叹句式可分两大类：

其一，陈述性的。主要是由“这么／那么”＋“形容词性词语”构成。

“这么”和“那么”加在形容词性词语前面，表示说话人对评述对象所具有的高量度性质的主观判断，通常表示这个高量度的性质超过了说话人心理许可的限度而发出的感叹。

(39)那真可惜，你怎么这么倒霉！　(王《我是你爸爸》)

(40)这是谁这么缺德！　(王《我是你爸爸》)

(41)她干吗那么当真呀！　(王《空中小姐》)

(42)这小子怎么就那么不争气！　(王《我是你爸爸》)

以上几个例子中的“这么”和“那么”可以互换而不影响表达效果，使用什么词，与人们的心理定位有关。

其二，指称性的。分单纯的和复合的两种情况：

A.单纯性结构。主要是由“这个／那个”＋“名词性词语”构成。“这个”和“那个”分布不对称。使用“这个”的感叹句多于使用“那个”的感叹句。

(43)詹王爷：“这个反复无常的老太婆！毫无信义可讲！这种女人临政，大清朝不完才怪呢！”　(《大宅门》)

(44)这个畜牲！在天津赌光了还欠一屁股债！

(《大宅门》)

(45)那个老东西，哼！　(《高玉宝》)

“个”有时可以省略，只剩下“这／那”，表达效果相同，如：

(46)白文氏和颖轩无奈地互相看了一眼：“这孩子！”

(《大宅门》)

(47)他爹想：困难是有一点的，哪里就过不去啊？这孩子！

(汪《羊舍一夕》)

B.复合性结构。主要由“人称代词”＋“这个”＋“名词性词语”构成。这种结构实际上是一种同指性结构，前一个成分通常为第二人称代词，后一个成分通常是由“这个”限定的定指性名词短语，目前没有发现“那个”和第二人称以外人称代词可进入这种感叹性结构。

(48)“哦！天晓得，你这个混蛋，说说就离谱了！”她警告他放老实些。　(李国文《情敌》)

(49)你这小子！放下老婆不管，当兵去？真有你的！

(王《四世同堂》)

也可以将“这”省略只留下“个”，如：

(50)“呕！不出臭汗去，心里痒痒，你个贱骨头！”

(老《骆驼祥子》)

(51)景琦站住回过头：“你个小日本儿！屁股大的地方还想打中国！”　(《大宅门》)

这种结构主要用来表达詈骂、责备、嗔怪等感情。

(52)詹王爷大怒：“混账！混账！你这个吃货！吃得像猪！脑子也像猪！”　(《大宅门》)

(53)“哼，你这个傻小子！”刘四爷听完，摇了摇头。

(老《骆驼祥子》)

(54)玉芬：“你这个没心肝的！到济南半年都不找我，胡总管派秉宽来了两回打听你，你倒躲这儿来了！”　(《大宅门》)

例(52)表示斥骂，例(53)表示责备，例(54)表示嗔怪。

3.表示语气的副词或短语。

最常见的有“原来(轻读)、敢情、居然、简直、恨不得、没想到”等。这些词语的表达作用各不相同。如：

(55)陈白露：(望着这可怜样的孩子，松了一口气)哦，原来是这么一个小东西！　(曹禺《日出》)

(56)秉宽笑了：“这事儿我知道，敢情就是你呀！”

(《大宅门》)

(57)回来一看你，居然睡着了！亏你睡得着！

(王《过把瘾就死》)

(58)简直是活见鬼！　(王《动物凶猛》)

(59)我恨不得把日本鬼子一个一个都挑喽！　(《大宅门》)

(60)敬业惶恐地：“我没想到她来这一手！”　(《大宅门》)

(三)语气词

感叹句中常用一些语气词作为表达某些特殊口气的手段，由于这些口气是感叹句中常见的，因而人们便把这些语气词也就看成了感叹句的常用表达手段。最常见的语气词为啊、呢、哟、嘛、啦、喽、呗等及其变体。从语气词在句中位置来看，又分两种情况：

1.句末语气词。

(61)小本经营的来这么一下子就倒闭了，七万两啊！

(《大宅门》)

(62)你可一定去，别把票废了，好几百块呢！

(王《我是你爸爸》)

(63)小祖宗，你可是要我的命哟！　(《大宅门》)

(64)怎么是骗？两相情愿嘛！　(《大宅门》)

(65)“哈哈，爷爷掰不过我啦！”景琦大笑……　(《大宅门》)

(66)完了！……腰，腿，全不给劲喽！无论怎么提腰，腿抬不起来；干着急！　(《老·骆驼祥子》)

(67)嗨！这有什么新鲜，哄着自己玩儿呗！　(《大宅门》)

2.句中语气词。

使用在感叹句中的主要有“啊”及其变体(如呀、呵等)和“呐(呢)”，相比而言，前者的使用频率较高。如：

(68)你呀，猪脑子！　(《大宅门》)

(69)钱康笑着进来：“这小韩呵，真没她不能的，是个人才。”

(王《无人喝彩》)

(70)景琦：“你们呐！不知道当个女人有多难！”

(《大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