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节在分析了汉英称赞类动词系统的特点的基础上讨论中国大学生英语学习者的习得难点,先从中国大学生的内部认知语境特点谈起。成人二语习得的阶段性和汉语为主体的客观语言环境是影响中国大学生内部认知语境的两个主要因素。
本书第二章对内部认知语境的理论已经进行了阐述。外语知识和母语知识在大脑中储存的方式不一样。对讲母语者而言,他们无需借助明确的语法规则去指导说话,靠着语感表达。学习语言过程中,学习者靠大量的语言接触,利用大脑的类化能力,逐渐累积,获得带有一定概括性的语感。母语习得的过程在真实语境中进行,在这一过程中,习得者对语法没有明显的感知,结构的习得离不开语境。中国英语学习者学习外语的过程缺乏目的语语境,由母语形成的内部语境和目的语形成的外部语境相互作用,学生在理解、学习、运用语言时,目的语语境和母语语境不断进行互动,从而导致了外语表达不够地道或是学过的表达法由于缺少相关语境标识还停留在显性知识的阶段,学习者了解却不会运用。这样,中介语输出中才会出现像上文提到的“praise the students very much/extremely”的使用不当现象。
中国大学生英语学习属于成人第二语言学习。第二语言学习的效果和学习者年龄存在密切的关系,儿童语言习得和成人第二语言学习存在本质不同。Bley-Vroman(1990)提出了FDH(fundamental difference hypothesis基本差异假设),即儿童语言发展和成人二语学习存在根本差异,前者受制于普遍语法(UG),而后者受到母语迁移的影响很大。由于认知水平的差异,较之成人阶段,儿童时期人类大脑保持足够的弹性,在语音、形态及句法层面更容易接近本族语者水平;而成人阶段受社会化程度、认知能力、思维方式及外部语境等各种主客观因素制约,学习者的内部认知语境很大程度上受到母语认知方式及语言结构的影响。
相对于儿童的语言习得,成人习得第二语言要经历更复杂的范畴重组的过程,也就是说,成功的习得过程要建立在母语和第二语言在各个语言层面的范畴碰撞、重组、融合的基础上。从学习认知模式上讲,儿童语言习得是模仿性的,而成人二语习得是联想式的,他们倾向于建立起不同范畴间的联系,二语和母语之间重叠相交的特点很容易被激活。
中国大学生英语学习者是一个特殊的英语学习群体,属于成人二语学习。儿童语言习得具有明显阶段性和渐进性的特点,遵循着由语素到词,由句子到语篇的自然规律。中国大学生英语学习者,已经历过初级阶段的学习,要实现从初级水平到中高级水平的过渡,他们的动机、能力、方式以及4年英语学习的过程和结果存在一定个体差异。他们几乎要同时习得语言的各个层面——语音、形态、句法、词汇及语用,还要处理来自母语迁移的影响。成人阶段的认知方式、思维特点、对母语文化及语言的感知和接受都相对固化,母语已经形成了一个内部固化系统。学习外语不仅要接受一种语言体系,而且要接受一种文化体系和思维体系。儿童语言习得是阶段性的逐渐掌握语言系统的过程,成人外语学习过程中则不断发生着母语认知方式和外语认知方式的拼接和融合,他们一方面已经具备了英语的形态句法能力,另一方面又很难像本族语者那样地道、自如地使用目的语。相对而言,两个语言范畴之间交叉重叠的特征则更容易习得,而语言使用是习得的基点。
中国英语学习者所处的社会语境是汉语为主体的环境,英语语境大多局限于课堂环境。如果用直接语境和间接语境的概念来划分,直接语境是汉语环境,间接语境是英语环境,从语言学习的角度看,在直接语境里学习语言是体验性的,语言与情景语境直接发生关联。第一语言即汉语的习得与第二语言学习的最大区别就是在于第二语言学习之前学习者对第一语言本身及其结构的认知已经根深蒂固,这种认知在第二语言学习过程中产生着影响。第二语言的学习者能够从他们的第一语言中转移来很多关于语言应用方面的知识,如对不同类别词汇的理解力。学习者会不自觉地对语言中出现的共同点加以利用。
动词使用是语法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体现整体语言能力。二语习得发展史上语法习得和词汇习得往往被分离开来研究,而动词的习得是这两个过程的统一。由于英语学习中动词表达是语法表达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动词搭配使用一方面是具有特定语义的词汇项的组合,即词汇和词汇的共选;另一方面组合序列中的各个词存在句法上的逻辑关系,具有语法意义,即词汇和语法的共选。共选指语言交际过程中形式与形式,形式与意义的共选。词与词的共选、词与语法的共选组成了事实上的意义单位(卫乃兴,2012)。
中国大学生英语学习者内部认知语境的特点以及汉英称赞类动词系统的特点是构成英语称赞类动词的习得难点的因素。
英语中的词素和汉语中的字有本质的区别。就词素(morpheme)是最小的不可再分的音义单位这一点而言,它更像汉语的构字部首。英语构词法有词缀法、复合法和转类法等。词缀法构成的词只能从形态上分析,转类法不存在内部结构变化,复合法产生的词属于语义合并,和语法没有直接关系。汉语则不同,汉语中双音节复合词的结构与句法结构基本相同。根据周荐(2004)的统计,《现代汉语词典》1995年修订版中双音节词有39 548个,其中32 346个为复合词,可用句法结构解释的有31 237个。孙常叙(1956)把汉语复合词归纳为“三式七格”:联合式:并立格(赞赏、赞颂)、对立格(好歹),对补格(歌颂);偏正式:前饰格(自夸),后补格(赞美);动宾格(歌功、颂德、吹牛),主谓格(心领、神会)等。所以,汉语中存在大量词汇是句法式的组合结构。英语构词主要靠形态变化,汉语构词主要靠组合。大量研究表明,当母语和第二语言背景存在差异时,英语作为第二语言的成人学习者使用英语屈折语素的准确率都比较低(e.g., Bailey, Madden, & Krashen, 1974; Ellis, 1988; Johnson & Newport, 1989)。
由于两种语言的句法表达形式有差别,与这些表达方式相关的语义成分和相应的词语组合也不会相同。既然语义成分普遍存在于所有语言当中,如果某个语义成分与母语的某个句法结构无关,而与目的语的句法相关,那么,学习者必须将这一语义成分抽取出来,匹配到目的语的有关结构,从而学会正确地使用目的语结构和相关的词语组合(王初明,1997)。在这种情况下,学习者必须对母语和目的语的语义进行重构,这一过程是在内部认知语境中发生的。例如,上文提到的“她一面说,表现出极力赞许之意”,学习者翻译成“She said and smiled in her most praise manner”,“老师极力称赞该学生”翻译成“Teacher severely compliment this student”,“in her most praise manner”应该是学习者把汉语中“表现出极力赞许之意”和英语中“in one’s praising manner”进行重构的输出结果,而汉语中“赞许”做修饰语的地位靠助词“之”来体现,英语中则靠“praising”的后缀“ing”来体现,这一构词方式的冲突造成了输出结果的偏误。可见,英汉构词方式的特点是造成称赞类动词的习得难点的原因之一。(www.xing528.com)
不同语言的动词的语义成分的编码方式不同,某一语义成分在一种语言中与某种句法表达方式相关,却未必在另一种语言中与其句法相关(王初明,1997)。因此,由于母语和目的语的互动,第二语言学习者经常要进行语义重构。如以下例句:
没什么值得自夸的
a.There is nothing worth to praise myself.
b.There is nothing worth to boast.
在英语中“自夸”的含义用“boast”一个词来表示,而在汉语中用偏正式复合词来表示,学习者使用了“praise myself”,在真实的英语使用中,“praise myself”的用法并不存在。
“老师极力表扬了这个学生”比较地道的翻译应该是“The teacher highly praised the student.”学习者把在经过母语和目的语的语义碰撞重构之后把“severely”对应于“极力”,“compliment”直接对应于“表扬”,忽视了词语组合的内涵意义,使得输出结果在修辞意义上偏离了原文,词汇与词汇,词汇与语法的共选结构出现搭配不当。“commendable”一词在英语中通过动词“commend”增加形容词后缀来改变词性和意义,而在汉语中对等的语义要用“值得赞扬的”五个字来表达。学习者在翻译“这种事情不值得赞扬”时,一般不会想到用“This sort of thing is not commendable”,而更多用诸如“This sort of thing is not worth to be praised”,前者的地道性是显而易见的,相比之下,后一句更像对“不值得赞扬”的字对字的直译,有些生硬。
二语习得研究史上早有“隐性知识”和“显性知识”的划分,前者是直觉性的、自发使用的语言知识,后者是“有意识的信息”,单纯的显性知识并不意味着学习者具备使用这种信息的能力,后来还有类似的“程序性知识”和“陈述性知识”的划分。隐性知识是学习者经历语义重构这一认知体验后形成的整合的知识,而把显性知识看成未整合的知识。如果学习者在习得过程中的语义重构体验不顺畅,或由于两种语言的差异产生了错配,中介语中就会出现生搬硬套的中式英语。词语的意义包括概念意义和语用意义两方面。由上文所举的例句可以看出,学习者在习得过程中如果只关注词的概念意义,会不自觉地去寻找母语和目的语各个词之间的一一对应,语义重构的过程就会出现障碍。公式语的输入使得公式语构成的小语境对词的概念意义发挥限制作用,概念意义就会顺应语境,产生动态、灵活的符合语用意义的输出。
综上所述,汉英称赞类动词系统在构词方式、组合结构、语义认知方面的特点使得学习者在处理母语和目的语转换的过程中对英语形态变化的处理,词的多义性的处理以及修饰语和动词中心词的搭配方面都存在难点。在表达组合结构的整体语义时,结构和语义方面的重构过程需要学习者耗费脑力和时间;在表达修辞意义比较丰富的概念时,习得者寻找汉语和英语词与词的一一对应关系往往会使语义重构出现障碍,导致输出不符合目的语表达习惯的用法。
在外语环境里,孤立的识记单词,单一的句型操练使得学习者往往不知道所学的外语形式与何种情景语境互动或匹配,甚至潜意识里将外语和母语的情景语境等同起来。于是,大脑中的母语语境知识与外语形式互动,常常造成外语形式与语境知识错配,产生外语使用不当。人们往往把问题归结为目的语语境的缺乏,而没有关注到输入方式。从这一意义上讲,公式语的整体输入、整体识记的方式作用于学习者的内部认知语境,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由两种语言句法和语义的差别产生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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