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式语的产生
在口语语篇和书面语篇中都存在着大量组合关系相对固定的封闭或半封闭式的公式语,他们是形式、意义和功能的组合体。公式语来自于使用中的语言。它们的一个共同点是词与词的组合关系相对稳定,如果换成其他词,也许勉强能够传达字面意义,却可能出现词与词之间搭配不当的现象。例如,针对收录27 000 000词的学术论文语料库的统计显示,使用“large number”的频率要高出使用“great number”的五倍之多(Biber,Conrad and Reppen,1998)。在习得过程中公式语被作为“大词(big word)”整体处理和调用(Ellis,1996:111),它们是作为一个整体被选择的,虽然形式上可以被分成更小的单位(Sinclair,1991:110)。
公式语在西方语言学经典论著中具有历史渊源。Jespersen (1924)认为,在语言处理过程中,如果使用者需要逐个记忆细微的分离的语言单位,这一过程将变得复杂。Bloomfield (1933)观察到,很多形式介于屈折形式和词或者词和短语之间;Firth 在1957年最早提出了搭配(collocation)的概念,他提出的重要概念之一就是“结伴说”,搭配即词项的习惯性结伴使用。在其语言学论著中,多次出现由词的结伴可知其词义的著名论断。Hymes(1962)提出,“言语行为(verbal behaviour)的大部分包含了重复出现的模式和话语语句(utterance),体现了语言上的惯例和文化意义;掌握一种语言的能力很大程度上包含了对公式语的掌握”。Wray则提出,语言输入和输出的过程中,理解、记忆语言惯例的模式起主导作用(2002:10)。
语料库语言学掀起了语言学研究的一场革命,它的出现为语言学研究提供了一种新的哲学途径,它能够解决以往其他语言研究方法未能解决的问题。这一领域的发展对公式语理论有深刻的影响。
大量的语料库语言学研究表明普通语言中词和短语的模式显示出比其在单纯的语法或词汇框架内小得多的结构可变性。在使用着的自然语言中,不论是口语还是书面语,都包含了大量的固定搭配或句子框架,整体结构和语义比较固定。
基于语料库的语言描述和研究一直围绕着这样一个中心问题:某种语言,或语言里的某个语域或某类篇章里到底有什么语言单位、形式、系统或组合,它们的使用频率、时间、场合、原因和对象又是怎样的。Kennedy归纳了语料库研究的四个层面(Kennedy,1998:338):词汇层面、句法层面、篇章结构和篇章类型。
其中第一个和第二个层面基于对词语学的研究。词汇和语法被看做一个连续体。传统上词汇和语法分离开来,词汇处于次要地位。结构主义语言学认为语法是语言的主体,词汇是填充语法结构的材料。语料库语言学则强调词语学的重要,词汇和语法在表达意义时交织在一起,属同一事物,可以作为一个整体进行描述。词项可能包含两个或更多的词,有时甚至是整个句子。词项形式上是多词单位,不是任意的组合。话语在很大程度上并不是无限的语言创造的结果,而更多的是由约定俗成的、现成的短语来组成的。即便是频繁再现的短语仅凭直觉也不能把他们认作可能的意义单位,只是对大量真实的语言数据作统计分析之后才能找出词与词的显著共现(Sinclair,1991)。同时,语料库语言学也强调意义的重要性。意义存在于语境之中,是语言形式在语境中的体现和表征,没有语言所赖以依存的社会场景,也就没有意义可言。
结构主义语言学的分析方法是内省式的描述与分析,语料库用一种比以往更精确的方式来展示语言事实。公式语被作为大词整体处理和调用,虽然形式上可以进行结构分析而分成更小的单位,实际使用中却作为一个整体被选择(Sinclair,1991:110)。
语料库语言学的研究成果表明,语言及语言使用中的意义和形式之间虽然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但两者无法割裂开来。就语法和词汇的关系而言,两者是语言形式不可分割的两个方面,都为表达意义服务,句法与词汇是共选关系。从言语交际的角度来看,当语言使用者要表达某一信息或传达某一意义时,既不是先确定句法结构再选择词汇,也不是先确定词汇再选择句法结构,而是两者共同选择。这与韩礼德(M·A.K.Halliday)于20世纪60年代明确提出的“词汇语法”(Lexico-grammar)思想基本一致,语料库语言学的研究成果将词汇语法的整体思想不断引向深入。(www.xing528.com)
任何一种语言理论的产生都受到同时代的哲学观和语言观的影响,公式语理论也不例外。
跟形式语言学相反,认知语言学认为句法跟语言的词汇语义部分密不可分,后者甚至更重要。认知语言学认为,形式语言学把句法独立出来作为核心自治系统,是人为的划分或是为了研究的方便。词法、句法之间没有绝对的分界,句法和语义、句法和词汇之间也没有绝对的分界。语言的意义跟人的知识和信仰系统分不开,纯语义知识和百科知识也不能截然分开。从词法到句法到语义再到语用,这是一个渐变的连续体。认知语言学家认为,成人语言系统中的公式化特征是通过“图式化”和“去图式化”的过程形成的(Langacher,1991:107)。这一认知过程中固化了经常出现的搭配,弱化了不符合习惯的表达。
跟形式语言学不同,认知语言学认为语言中的各种单位范畴的边界都不明确。形式语言学把语言中的词、句子成分、句法都划分出清楚的边界。除此之外,认知语言学还在承认人类认知共通性的同时,充分注意不同文化类型的认知特点对语言表达的影响。这一点也跟形式语言学强调的人类语言能力的普遍性有所不同。认知语言学有一个基本的观点,就是语法结构实际上是约定俗成了的语义结构或概念结构,语义结构等同于概念结构,语义构建的过程就是概念化的过程。不同民族的不同语言由于社会、文化、地理诸因素的影响,语义结构和概念结构约定俗成的方式也就不尽相同。如上所述,公式语理论的产生受到语料库语言学和认知语言学的很大影响。
受到认知理论的影响,公式语理论对生成语法提出了挑战,认为以往的语言学家低估了人类大脑记忆的能力而高估了人类通过复杂的分析过程处理信息的能力。生成语法以建立抽象的普遍语法模型为目的,否定词与词之间的语境联系及词语组合所确定的整体语义结构单位,使得语法独立于词汇语义及语用规约之外。而认知语法的核心理念如词汇和语法被视为连续体,语义结构等同于概念结构,这些理论在公式语理论中都有反映。Langacker的认知语法、以Fillmore为代表的构式语法、词汇的浮现理论(Bybee,1998),加的夫语法,系统功能语法以及模式语法(Pattern Grammar,Hunston & Francis,2000)等,本质上都和公式语理论的某个方面有相通之处[1]。
公式语理论和构式语法有一定联系,但视角不同。近些年国内对构式语法的研究取得了丰富的成果,如张伯江(1999,2000)、沈家煊(2000)、李淑静(2001)、陆俭明(2004)、董燕萍、梁君英(2002)、纪云霞、林书武(2002)、石毓智(2004)、严辰松(2006)、牛保义(2006)、梁君英(2007)都对这一理论有深入的研究。构式语法和公式语的研究都对生成语法的语法自主观提出了挑战,构式语法把语言看成是认知系统,认为研究这些特殊格式所表达的丰富语义或语用信息将有助于揭示语言的普遍规律,从而全面解释各种语言现象。构式语法中语言分析和表征的基本单位是语言的习惯用法模式,涵盖了单词和语法,主张把语法与词汇、语义、语用、韵律作为一个整体来分析,体现了整体性、经济性、一致性和形式化的特点,给当前的语言研究带来了一种新视野和新方法。
与构式语法不同的是,公式语的研究视角是从心理语言学出发的,Wray对公式语的定义也立足于心理语言学的角度。公式语形式上是词与词横向组合的序列,与构式语法中的“结构式”概念相对应,形成了一个个结构式构成的连续体。公式语中的每一个序列都是一个结构式,是一个象征单位,构成了由词素到语篇等不同长度的连续体。与结构式相比,公式语构成成分之间的固化程度有强有弱,有一定的自由度。
教学实践证明,词汇表中的单词和语篇中出现的公式语相比,学习者更容易掌握后者(Willis,1990;Nattinger and DeCarrico,1992;Lewis,1993)。公式语准确而完整地展示了地道的用法,这是单纯的语法规则难以达到的。在脱离目的语语境的英语词汇习得过程中,学习者往往倾向于使用生词而不是熟词,大词而不是常用词,而忽略了语境、文体、语域等因素,结果使得产出的语篇显得不够地道,这也是造成中式英语的主要原因之一。这一点在本文后面的章节会有详细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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