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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从吾心性之学研究:讲学修德的基本方法

时间:2023-11-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冯从吾认为,学者们聚在一起讲学论道,可以达到“聚坐一番,收敛一番,讲论一番,明白一番”[12]的效果。[18]一问一答间可见,冯从吾将讲学看做是修养德行的基本方法。冯从吾以此事例告诫士大夫阶层,讲学不仅关乎自家身心修养、学问工夫,而且关乎子孙训育、家道兴衰。

冯从吾心性之学研究:讲学修德的基本方法

二、讲学可以修德

冯从吾认为讲学可以修身养德、涵养气节,所以他主张上自天子,下至庶民,人人都应当讲学。“先生曰天下事各有职分,一毫越俎不得,只是讲学一事,无论穷达,人人都是当讲的,人人都是有份的,却说不得越俎。故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11]他认为个人分工、职业有所不同,所以责任也不同。但是讲学一事,人人都应该重视,因为讲学是修身的具体方法。

对于学者而言,讲学更具有特殊的意义。冯从吾认为,学者们聚在一起讲学论道,可以达到“聚坐一番,收敛一番,讲论一番,明白一番”[12]的效果。而“亲妻子奴仆之日多,接贤人君子之日少,学问终无进益,此古人所以讲学会友常若不及”[13]。他提出有才、无才都应该讲学,他说:“有才而讲学,益足见其所长;无才而讲学,亦足补其所短。不然,有才而非学则为恃才,无才而非学,则为弃物矣。”[14]讲学就是学者的本分,也是立身之本,如同吃饭穿衣,是必不可少的,是很自然的事情。

《都门语录》中记载,天启元年(1621),冯从吾应诏赴京前,与同志者叙及赴京后将矢志不渝坚持讲学的坚定决心:“昨余赴京时,有同志祖于郊外,问曰:‘子此行仍讲学否?’余云:‘讲学如穿衣吃饭,难道在家穿衣,做官不穿衣?在家吃饭,做官不吃饭?’闻者大笑,因相与浮白,引满而别。”[15]他说:“学之当讲,犹饥之当食,寒之当衣,此何待讲?以不待讲者而讲之,盖因天下有一种人,饥不知食,而甚且非人之食;寒不知衣,而甚且非人之衣。载胥冻馁以死者,可怜也。惟其怜之,故不得不讲耳。呜呼!以饥之当食,寒之当衣,而犹待讲也,真多言哉!真多言哉!”[16]冯从吾还在《川上会纪》中讲到,学如梳洗穿衣吃饭,不可一日不讲,他说:“善有在今日为善,明日即非善者。过有在今日为过,明日却非过者,此处最精微,所以学全要日日讲,才得不差。”“学如梳洗穿衣吃饭,昨日梳洗当不得今日梳洗,今日梳洗当不得明日梳洗,穿衣吃饭亦然。”吕维祺接着说:“若昨日梳洗穿衣吃饭,今日不梳洗穿衣吃饭,便蓬首垢面,或寒而病,饥而死者矣。况终年不梳不洗不穿不吃者乎?”[17]

世人不理解冯从吾为何对讲学如此重视,时时将讲学挂在嘴边。有人问他:“吾辈只修德足矣,又何必讲学?”冯从吾笑而未答,顷之,此人又问:“如何修德?”冯从吾说:“公只修德足矣,又何必问如何修德?”问者笑而大悟。[18]一问一答间可见,冯从吾将讲学看做是修养德行的基本方法。冯从吾说,讲学者正讲明其父子君臣之义,提醒其忠君爱国之心。又有人问:“父子君臣之义,忠君爱国之心原是人人有的,何必讲?”冯从吾回答:“如是人人没有的,真不该讲,如磨砖求明,磨之何益?如原是人人有的,只被功名势利埋没了,岂可不讲?讲之者,正讲明其所本有,提醒其所本有者也。如磨镜求明,磨何可无?”[19]讲学恰如磨镜求明,不但要讲磨的必要性,还要讲如何磨。他在《宝庆语录》中说:“尧舜之道,孝悌而已矣,若不讲如何孝,如何悌,安能孝悌?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若不讲如何忠,如何恕?彼谓只孝悌忠恕而不必讲者,是原无心于孝悌忠恕者也。”[20]

在《勤俭说》里,冯从吾还用具体的事例说明,讲学对士大夫的修养产生的深刻影响。原文曰:

越中有二大夫,其一人讲学,其一人不信学。二公家俱裕,俱以勤俭二字训其子,其子少年,初亦奢惰,后俱折节为勤俭,廪廪遵父命惟谨。其讲学公之子汲汲皇皇读书求友,有勤无惰,自奉甚俭,即敝衣粝食宴如也,而周族党赈贫之略不少吝,其家日裕而声望亦日起,卒为名儒。其不信学者之子亦汲汲皇皇持筹治生,有勤无惰,自奉甚俭,即敝衣粝食宴亦如也,而至亲族党一毫无所施予,人多以是怨之,由是众叛亲离,讼狱烦兴,家事亦渐销落而营利愈甚,卒为乡里所不与。夫此二子者其勤同,其俭同,其廪廪遵父命同,而家道之隆替若此,其异何哉?盖以学问为勤俭,则鸡鸣而起,孳孳为善,吉人为善,惟日不足,其勤也为真勤。“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论语·泰伯》)其俭也为真俭,故人品家道成则俱成。以世俗为勤俭,则其勤也,为奔忙,为营求;其俭也,为贪鄙,为啬吝,故人品家道败则俱败耳。然则家道之败也,其病岂独在惰与奢哉?夫子孙而能勤俭,亦足称矣,而止因学之不讲,遂至以此败其家而不悟。呜呼!昔人有言,毋以嗜欲杀身,毋以货财杀子孙,毋以学术杀天下。后世为人父祖者,奈何以讲学为非,而至以勤俭杀子孙也哉![21]

勤俭持家本来应该提倡,孰料竟出现以勤俭杀子孙的结局。两公皆勤俭持家,一公重视讲学,以圣学训育子孙,故其子是以学问为勤俭,自奉甚俭,却能周济他人,能够丰俭适宜,其勤也为真勤,所以,家道与声望并起;另一公不信讲学,故其子以世俗为勤俭,倒也有勤无惰,自奉甚俭,但他一心为利,贪鄙吝啬,众叛亲离,所以,人品家道俱败。当然,讲学不是为了发家,修身齐家是讲学的本有之义、自然作用。冯从吾以此事例告诫士大夫阶层,讲学不仅关乎自家身心修养、学问工夫,而且关乎子孙训育、家道兴衰。

冯从吾重视对气节的涵养,认为“气节从涵养中来”,不能一任气质承当,涵养气节的具体方法就是讲学,在学问工夫中明理。他说:(www.xing528.com)

气节涵养原非两事,故孟子论浩然之气而曰我善养。可见,气节从涵养中来才是真气节矣,黝舍辈全是个没涵养的人,如何算得气节?

无论古人,即国朝如罗一峰[22]、杨斛山[23]诸公,气节表表一代,都是从理学涵养中来,所以能完名全节,民到于今称之,其他诸公始未尝不表表,而末路多败名丧节,只缘胸中以气节自满,无复有学问以涵养之耳。余每见世之有气节者又多不信讲学,何也?可惜!可惜![24]

冯从吾认为气节从理学涵养中来,如孟子所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国朝如罗一峰、杨斛山这些大儒才堪称真气节,像北宫黝、孟施舍这样缺乏涵养的人,他们最多是气魄承当,而非义理承当,用冯从吾的话讲,是“血气之刚”,而非“义理之刚”,所以称不上真正有气节。所谓“浩然之气”,北宫黝、孟施舍之“养勇”都出自《孟子·公孙丑上》,为了说明气节与学问涵养的关系,冯从吾对此章进行了仔细的分析,所以有必要摘录有关原文:

公孙丑问曰:“夫子加齐之卿相,得行道焉,虽由此霸王不异矣。如此则动心否乎?”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动心。”曰:“若是,则夫子过孟贲远矣。”曰:“是不难,告子先我不动心。”曰:“不动心有道乎?”曰:“有。北宫黝之养勇也,不肤挠,不目逃,思以一毫挫于人,若挞之于市朝。不受于褐宽博,亦不受于万乘之君。视刺万乘之君,若刺褐夫。无严诸侯,恶声至,必反之。孟施舍之所养勇也。曰:‘视不胜,犹胜也。量敌而后进,虑胜而后会,是畏三军者也。舍岂能为必胜哉?能无惧而已矣。’孟施舍似曾子,北宫黝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贤,然而孟施舍守约也。昔者曾子谓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尝闻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孟施舍之守气,又不如曾子之守约也。”曰:“敢问夫子之不动心,与告子之不动心,可得闻与?”“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夫志至焉,气次焉。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既曰志至焉,气次焉,又曰持其志,无暴其气者,何也?”曰:“志壹则动气,气一则动志也。今夫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敢问夫子恶乎长?”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敢问何谓浩然之气?”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兼于心,则馁矣。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

孟子形容北宫黝之勇如此:“不肤挠,不目逃,思以一毫挫于人,若挞之于市朝。不受于褐宽博,亦不受于万乘之君。视刺万乘之君,若刺褐夫。无严诸侯,恶声至,必反之。”北宫黝之勇表现在他对外来的横逆,无论是衣“褐宽博”的无名小卒,还是诸侯,甚至是万乘之君,他都能凛然面对,毫不动摇,“不肤挠,不目逃”,一概以直接的对抗回应之,完全不考虑对方力量之大小。这是借着排除外来的横逆或反抗外在的力量,使己心不受其影响,北宫黝之勇可以说是完全凭意气用事。相形之下,孟施舍明白胜不可必(“舍岂能为必胜哉?”),故不求胜人,但求“能无惧而已矣”。孟施舍之勇表现在无论胜负得失,其心均能不为所动,即“视不胜犹胜”。其实,孟施舍与北宫黝所凭借的都是“气”,二者的不同在于:孟施舍守气以求超越胜负得失之心,北宫黝则恃气以求胜。在孟子看来,孟施舍之守气,尚未真正把握住要领,“孟施舍之守气,又不如曾子之守约也”。而曾子之养勇,是在“心”上做工夫,这才真正把握了要领。曾子之勇表现为:“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曾子的大勇表现在他善于反躬自省,他自反所凭借的是义理之性,是自家深厚的学问工夫,自反的过程正是自问本心的过程。

冯从吾指出:“黝之养勇以必胜,舍之养勇以无惧,都是不善养的,故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这善字最当玩味。”[25]只有善用学问之功,义理之刚得以涵养,才称得上是真气节。孟子之所以对学问辨之不遗余力,就是因为“当时道理不明,有志之士惩世之委靡卑鄙者,多欲学刚方正直而又不得其道,于是误认血气之刚为义理之刚,或一味往必胜处学,或一味往无惧处学。”冯从吾接着说:

故曰北宫黝养勇,孟施舍养勇,玩二养字,自见二子意思志向都是要好的,只是学术路头一错,遂流于无忌惮耳。故孟子不得不严为之辨,至于告子虽消得外面的粗暴,而一切不求于心,不求于气,又添了内里的傲慢,其无忌惮更甚。故孟子亦不得不严为之辨,必如夫子告曾子一味自反,才是真正不动心,此孟子之集义养气,勿忘勿助,直接孔氏之传,而非黝、舍、告子之可及也。[26]

北宫黝与孟施舍不善涵养而流于无忌惮,冯从吾将他们的错误归结为学术上的“气质承当”,是一任意气用事。而告子的错误在于“义外”,以外在的对象作为是非正误的判断标准,从而不求于心,不求于气,李明辉在《孟子重探》中说:“在这种情况下,告子所认定的道德原则并非真正的道德原则。以这种虚假的原则来把定其心,使之不动,正如王阳明所说:‘告子是硬把捉著此心,要他不动。’以这样的‘心’来统御气,也只是将气硬压下去,使之不能反动其心。”[27]所以,冯从吾以为告子“又添了内里的傲慢,其无忌惮更甚”。总之,北宫黝、孟施舍、告子的错误根源都在于学术路头,学术路头一错,贻害无穷。由此可见,学不可不讲,讲不可不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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