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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心学偏见的根源与流弊问题

时间:2023-11-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冯从吾指出,明末学术之偏,心学不是祸根,恰恰是心学不明,本源不清,“源头处一差,所以后来流弊无穷”[65]。在本体论的意义上,二者的内涵是一致的、相通的。

明末心学偏见的根源与流弊问题

二、本源处透彻

冯从吾强调明“本体”的重要性。他认为首先要明体,在体用不二的基础上,强调“要之以体为主”[64]。他认为本体是源头,源头不明,一切皆错,纲常伦理道德规范之下的实践根本无从谈起,更莫论探究践履的方法和途径。因为本体不明,所有的行为都是冥行妄作,不具备道德意义,所以也无“工夫”可言。冯从吾指出,明末学术之偏,心学不是祸根,恰恰是心学不明,本源不清,“源头处一差,所以后来流弊无穷”[65]。因此,冯从吾强调要在本源处透彻,未发处得力。他说:“学问之道,全在本源处透彻,未发处得力。本源处一透,未发处得力,则发皆中节,取之左右自逢其原。诸凡事为自是停当。不然纵事事点检,终有不凑泊处。”[66]为学、为人都必须首先明确本体,只有这样,凡事才能时时反观内省,体察是否与本心相合,与本性不违,如此作为,结果必定会左右逢源,事事自然停当。而如果只是就事论事,即使是时时小心,处处谨慎,终归会有不周全之处。

冯从吾确定自己的思想核心是“以心性为本体”,[67]冯从吾既讲心体,也讲性体,那么,二者之间的不同是什么?关系是什么?冯从吾对心与性之间的关系已经讲得很充分。在本体论的意义上,二者的内涵是一致的、相通的。当然,细微的区分还是有的,心体偏重于主体性、主宰性、具体性,性体偏重于客观性、形式性、遍在性。牟宗三先生在《心体与性体》中对心体、性体之义有详细的疏解,对笔者理解冯从吾的心体、性体帮助很大。牟先生指出:“性体之全副具体内容(真实意义)即是心,性体之全体呈现谓心。心体之全副客观内容(形式意义)即是性,心体之全体挺立谓性。”[68]牟先生还具体分析了性之五义,分别从性体、性能、性理、性分、性觉五方面对性体进行了分疏;分析了心之五义,分别从心体、心能、心理、心宰、心存有五方面对心体进行了分疏。他指出:“性具五义:

1.性体义:体万物而谓之性,性即是体。

2.性能义:性体能起宇宙之生化、道德之创造(即道德行为之纯亦不已),故曰性能。性即是能。

3.性理义:性体自具普遍法则,性即是理。

4.性分义:普遍法则之所命所定皆是必然之本分。自宇宙论方面言,凡性体之所生化,皆是天命之不容己。自道德创造言,凡道德行为皆是吾人之本分,亦当然而不容己,必然而不可移。宇宙分内事即是己分内事。反之亦然。性所定之大分即曰性分。

5.性觉义:太虚寂感之神之虚明照鉴,即是心。依此而言性觉义。性之全体即是灵知明觉。

凡此五义,任一义皆尽性体之全体。任一义皆通其他诸义。任一义皆是具体的普遍,非抽象的普遍。

性体有此五义,是客观地、形式地言之。自心能尽性,主观地、实践而亦是实际地言之,则超越的、形而上的、普遍的本心(天心)亦具此五义:

1.心体义:心体物而不遗,心即是体。

2.心能义:心以动用为性(动而无动之动),心之灵能起宇宙之创造,或道德之创造,心即是能。

3.心理义:心之悦理义即起理义,即活动即存有,心即是理。此是心之自律义。

4.心宰义:心之自律即主宰而贞定吾人之行为,凡道德行为皆是心律之所命,当然而不容己、必然而不可移,此即吾人之大分。此由心之主宰而成,非由以限之也。依成语习惯,无心分之语,故不曰心分,而曰心宰。心宰即性分也。

5.心存有义:心亦动亦有,即动即有。心即是存有(实有),即是存在之存在性,存在原则:使一道德行为存在者,即是使天地万物存在者。心即存有,心而性矣。

凡此五义,任一义皆尽心体之全体。任一义皆通其他诸义。任一义皆是具体的普遍,非抽象的普遍。”[69]

冯从吾的心性本体论坚持儒家的本体之有,反对佛氏的本体之无;主张作用之“无”,指本体的作用是“无思无为”的,是一种境界意义上的“无”;认为本体不涉见闻,而又不离见闻;坚持性体至善。

1.本体之有。儒家主张实践的存有论。牟宗三先生对儒家的存有论分析、论说得很详细深刻,对笔者的启示很多,这里摘引牟宗三在《中国哲学十九讲》中的有关论述。牟先生说:“儒家有个天来负责存在,孔子仁和孟子的性是一定和天相通的,一定通而为一,这个仁和性是封不住的,因此儒家的metaphysics of morals一定含着一个moral metaphysics。”[70]metaphysics of morals(道德底形上学),这是牟先生借用了康德的说法,而且牟先生认为,康德的metaphysics并不是我们一般人所讲的形上学。我们一般讲形上学都是把形上学当做一个独立的学问来看,讲cosmology(宇宙论)和ontology(本体论),这是形上学之本义。可是康德这个metaphysics(形上学),他是专就着道德的纯粹那一部分讲的,这个“形上学”只是借用的说,它并不是一般所说的形上学。康德说道德底形上学,他只是借用“形上学”这个名词,他的重点并不是落在形上学而是在道德。可以说,康德所谓的“道德底形上学”讲的是道德的先验而纯粹的那一部分,它主要是讲道德,对存在界一点都没有讲。但是,儒家有个天来负责存在,孔子的仁、孟子的性和天一定是相通的。

中国的天这个观念是负责万物的存在,所谓“天道生化”,天的创造、主宰作用类似西方的上帝。天这个观念是从夏、商、周三代以来就有的,传到孔子的时候,固然孔子重视讲仁,但是孔子并没有否定天,他说:“获罪于天,无所祷也”,“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孟子重视讲性,但是孟子也说:“尽心知性知天”,“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孟子重视心性工夫、实践体验,但他最终是为了追求“知天”,天人合一。而且,儒家有《中庸》《易传》,它可以向存在那里伸展。当然,儒家的存有论是道德的形上学(moral metaphysics),这个形上学是基于道德的。[71]这个形上学之所以强调道德基础,是为了强调道德的自觉,道德的自觉心当然是主体,道德意识必须通过讲主体才会首先透露出来。“有人以为讲主体就没有客体了,其实客体照样有,问题是在如何讲法。中国文化、东方文化都从主体这里起点,开主体并不是不要天,你不能把天割掉。主体和天可以通在一起,这是东方文化的一个最特殊、最特别的地方,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不同最重要的关键就是在这个地方。”[72]

儒家的存有论是基于道德的,道德的观念,就是实有层上的观念。儒家对圣、智、仁、义都有正面的分析,有正面肯定、原则上肯定,这就是属于实有层上的。圣人立教,最高的概念是仁,仁是生道,扩大到最高峰,仁是生生不息之道。因而,以仁做本体,这个本体是实有层上本体的意义。[73]儒家之“有”是对“善”、“爱”的执著,强调“有”是为了说明儒家讲“仁爱”、“性善”是有先天的根底或善端的,而不是说天地万物、礼仪规范之“有”,因为这些节目次第可有也可不有(表现),可这样表现也可那样表现,而善、爱的先天出发点却一定是有的。

站在儒家存有论的立场上,冯从吾的心性论自然会反对佛禅的本体之无,主张本体之有。他在《辨学录》中说:“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五个有字都是天生来自然有的。在《易》为太极,在《书》为恒性,在《诗》为物则,天命之性命此者也,率性之道率此者也,修道之教修此者也,惟其都是天生来自然有的,何假思为,故曰无思无为;何假学虑,故曰不学不虑。曰无思无为,不学不虑,恰似精微奥妙;曰有亲有义,有别有序,有信有义,又何等平易明显。即平即奇,即显即微,不离日用常行内,直造先天未画前,此吾儒之所谓有无,非异端之所谓无也。”[74]儒家主张本体之有,认为亲、义、别、序、信这些都是天命于此也,是天生来自然有的。《易经》中的“太极”、《尚书》中的“恒性”,《诗经》中的“物则”,它们都是本体层次上实有的道理。

《易经》中说:“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王弼注曰:“太极者,无称之称,不可得而名,取有之所极,况之太极者也。”孔颖达疏曰:“太极谓天地未分之前,元气混而为一,即是太初、太一也。故《老子》云:‘道生一。’即此太极是也。”(《易·系辞上》)[75]可见,“太极”是指最初的创造者本身,它是终极之有。《尚书·汤诰》中说:“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降衷于下民”,孔颖达疏曰:“天生烝民,与之五常之性,使有仁义礼智信,是天降善于下民也。”“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孔安国传曰:“顺人有常之性,能安立道教,则是为君之道。”[76]所谓“恒性”即是天命之于人的善性,它具体体现为五常之性,即仁义礼智信。因而,为君之道就要顺从这个有常之性。《诗经·大雅·荡之什》中说:“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郑玄笺曰:“秉,执也。天之生众民,其性有物象,谓五行仁、义、礼、智、信也。其情有所法,谓喜、怒、哀、乐、好、恶也,然而民所执持有常道,莫不好有美德之人。”[77]“物则”其实也是指人天生的本性,此天性是实有的,它具体化为物象,称为仁、义、礼、智、信。它发用为情,称为喜怒哀乐、好恶。然而人性莫不是遵循常道,莫不喜好有美德之人。(www.xing528.com)

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这都是天命之性使然。“天命之性如一阳来复,造化生意虽未宣泄,而凡宇宙间形形色色、万紫千红无一不胚胎完具于其内”[78],所以冯从吾说天命之性,此自是实在道理,原不落空。父子有亲、朋友有信都是率性而为,是无思无为、不学不虑的。因而,儒家讲无是在作用层、工夫层上讲,是说有亲有义、有别有序,有信有义都是不假思虑的、不着安排的。而异端之无是本体之无,无其性。王学亚流正是不明本体,主张本体之无,才会废弃工夫,流入佛禅,以至提出三教合一的主张。冯从吾坚决反对异端本体之无,坚持儒家的本体之有,他对儒家的本体,如天、太极、道等都有深刻、透彻的论述。如:

吾儒之所谓太极,盖指生生之实理而言,故曰:生生之谓易。维天之命,于穆不已。[79]

吾儒之言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而异端之言曰:有物浑成,先天地生。恰似一样,不知吾儒所谓太极指实理而言,异端所谓有物指谷神元牝而言,不可不辨。[80]

儒家的天、太极是创造性自身,是生生之实理,是有,是本体。道家也称“有物”创生天地,本体似乎也是有,其实不然,道家的有物指的是谷(虚空)神元牝(溪谷),是以无为本体。冯从吾认为两者之间存在本质的差别,必须辨别清楚。

又如:

《易》曰:易有太极。又曰:无思无为。若曰:这个太极乃天地间自然的道理。故曰:无思无为。若不说出个易有太极,而第曰无思无为,不知无思无为的是个何物。《诗》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又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若曰:这个物则乃天地间自然的道理。故曰:无声无臭。若不说出个有物有则,而第曰无声无臭,不知无声无臭的又是个何物。夫有太极而无思为,有物则而无声臭,乃吾儒正大道理,正大议论,与佛氏不同。若丢过太极专讲无思无为,丢过物则专讲无声无臭,是无思为而并无太极,无声臭而并无物则也,有是理乎?[81]

“太极”、“物则”讲的都是天道本体,太极之生生化化,生民之有物有则,这是天地间实在、自然、恒常的道理。因而太极的生化是无思无为的,天生烝民之物则是无声无臭的。这里的无都是指本体(天、太极)的作用之无,指天道对万物无形而自然的主宰作用。这种作用无思为、无声臭却周流无遗,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都是天命之于人的,这些已发之情都是未发之性的自然流露。世人若能自觉地喻义为善,存心养性,复归天命之性,就进入了工夫与本体合一的圣人境界,此时,无声臭却能真切地体认到这个天地间实在的道理,无思为却能真切地体认到这个天地间自然的道理。

冯从吾对道有其独到的认识,他在《订士编》中说:

古今谈道者多矣,莫精于费而隐一言。若曰:君子之道费而隐,非隐而隐也。子思有感于当时昏昧渺冥、虚无寂灭之说行,故为是言以觉之,然亦非自子思始也。夫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又曰:“予欲无言。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知此则昏昧渺冥、虚无寂灭之说不攻自破矣。知此则知道知中知学。[82]

冯从吾认为古往今来谈论“道”的人很多,然而对道论说得最精彩的莫过于《中庸》中的“君子之道费而隐”[83]。道体之隐微并非是君子有意隐之,是道体自显其隐微。道体虽隐而微,但是道体的发用却是无处不在。道体的存在方式就是隐,它实有而自在,却是无声无息;它创造而主宰,却是无意为之。有些人惑于道体的隐微,便以“昏昧渺冥、虚无寂灭”为体,所以子思有感于此,提出“君子之道费而隐”以正视听。

其实,在子思之前,孔子对道体已有类似认识,他认为,天不言而四时行,百物生。道无言而无隐,圣人体道无隐,故率性而为,一言一行莫非修道,一举一动莫非至教,常以此示人,而人们不察,反以为圣人有隐。所以,孔子说:“予欲无言。”又说:“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夫子之道高深莫测,不可企及。常人便疑心是圣人有意隐之,岂不知圣人之教是融会贯通,“作、止、语、默无非教也”[84],所以,冯从吾说:“道因言而明,不因不言而晦。道因言而明,人人晓得,不因不言而晦,人人晓不得。”“‘予欲无言’正是圣人深言明道处。若曰:道以言明,亦以言晦,故曰予欲无言,便非圣人本旨。”[85]天道不言而自在作为,圣人不言而明道、修道,冯从吾认为若明白这一点,则“昏昧渺冥、虚无寂灭之说不攻自破矣”。

2.作用之“无”。正统的儒学家都视佛道为异端,但在理论思维上,对佛道却采取既批判又吸收的态度。冯从吾反对佛道的本体之无,但是对于佛道两家在心灵境界向度上“无”的智慧是积极吸收的。他主张本体实有,创生、主宰万物,但同时又主张作用层的“无”、工夫境界的无,认为本体实有,本体的作用却是润物无声,所以讲“无声无臭”、“不睹不闻”。本体的创生、主宰都是无思无为、不学不虑的。冯从吾在《答涂镜源中丞》的书信中,提出性体不涉见闻,不离见闻。他说:

此性体原不睹不闻,然必不睹不闻之时乃见性体?如见孺子入井,见觳觫之牛,此时固有怵惕恻隐之心矣,然未见之前岂遂无是心乎?未见之前之心,不睹不闻,正以体言,正以天命之性言。既见之后之心,有睹有闻,便以用言,便以率性之道言矣。故于不睹不闻之时,然后识性体,果不落于睹闻也。若谓共睹共闻之时而不睹不闻者自在,虽以发,而根柢者固未发也,又何必论时?不知不睹不闻之时而共睹共闻者亦自在,虽未发而活泼者故常发也,又何为专以不睹不闻为性体乎?未见入井而胸中已涵一孺子,未见觳觫而胞内已具一全牛。先天脉理,房皇周浃。故曰至善,至善者,性体也,在《易》谓之太极,在曾子谓之至善,在子思谓之未发之中。知止则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合下便见性体,合下便得未发之中,如是则身心意知天下国家一以贯之,岂有不发而皆中节者哉?[86]

说“性体原不睹不闻”,为了强调性体是形而上的,超越睹闻的,“故于不睹不闻之时,然后识性体,果不落于睹闻也”。性体是形而上的,只有将本体高高扬起,才能撑开天人,使人心怀戒慎恐惧,产生苍天在上的意识,避免自大狂妄而生僭越之心。所以,“不睹不闻,正以体言,正以天命之性言”。而且,性体虽不睹不闻却自在完满,未见入井而胸中已涵一孺子,未见觳觫而胞内已具一全牛,所以讲性体是未发之中。那么,既见之后之心,有睹有闻,便以用言。见孺子入井自然而生恻隐之心,见觳觫之牛自然而有怵惕之心。所以说虽未发而活泼者故常发也,虽以发,而根柢者固未发也。若明白性体不涉见闻,不离见闻,体用一源,进而直从本体做工夫,止于至善,身心意知天下国家一以贯之,则工夫自然合于本体。

冯从吾在《答杨原忠运长》的书信中对道体的不睹不闻也进行了论述,他说:

不睹不闻原是至静无感时,莫见莫显原是一念方动时,岂可混而为一。不睹不闻原就至静之时论,而道体岂落于睹闻,即不睹不闻而道在也,不然是道专属于动,而至静之时无道矣。莫见莫显原是就方动之时论,而道体岂沦于隐微,即莫见莫显而道在也,不然是道又专属之静,而方动之时无道矣。即此才见道体本不分动静,不可须臾离于此。倘一时不加戒惧工夫,则是道不离我,而我自离道矣。[87]

不睹不闻,莫见莫显原就时言,而道即在其中,故曰:无时。不然,彼丢过时而专以不睹不闻为道体,则可睹可闻,鸢飞鱼跃独非道体也耶?是道偏于静而遗乎动,如前所云云矣。又何为称动静无端,显微无间也哉?道体原是圆满,不分动静,静时乃道之根本,方动时乃道之机括,动时乃道之发明。[88]

冯从吾认为道体原是圆满实在的,道体不分动静,显微无间。道体实有而遍在,因而,当至静无感时,我们对道体无睹无闻,道体在我们的知觉范围之外,然而道体就在不睹不闻中存在,它恰恰是超越知觉的,不能误认为无知无觉时,道体就不存在。康德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限制人的知性,认为物自体超出了人的认识范围,是不可知的,是不睹不闻的;当一念刚刚发动时,道体开始显山露水,透出端倪,道体就在发用流行中呈现自身,道就在万事万物中存在,不能误认为道只在不睹不闻、至静无感时才真实存在。这是一种“智的直觉”,即程明道所说的“万物静观皆自得”。这一点与康德不同,康德不承认人有智的直觉,他认为只有上帝才有这种直觉。牟宗三先生认为,是否承认人有智的直觉是康德哲学与中国哲学的根本差别,其他差别几乎都由此而来。

佛教的般若智、道家的玄智、儒家的良知,均是康德所谓的智的直觉。智的直觉在上帝处就是创造的直觉,不只是认知地直觉一物,而是直觉它就创造它。康德不承认人有智的直觉,他一再强调人只有感触的直觉,感触的直觉只能给予对象而不能创造对象。佛教中,当达到“圆教”时,智的直觉一定呈现;“般若”就是智的直觉,智的直觉一定要扣紧无限心讲,般若是无限心,道心也是无限心。般若由智的直觉之呈现来保住法的存在,般若“一体呈现”而无一法可去。正如《楞严经》中所讲的“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本是真如”。道家的无限心的玄览、观照也是一种智的直觉,但这种智的直觉并不创造,而是不生之生,与物一体呈现。上帝以智的直觉来创造也可说是一体呈现。儒家由孟子到陆王讲心、讲良知,从“明觉之感应”说物,创生的意义和一体呈现的意义完全顿时融在一起。儒家虽也有一体呈现的意义,但却不同于佛教或道家式的一体呈现,而仍保有创生的意义,因为儒家说“明觉之感应为物”,感应是存有论的。[89]儒家的道体是创造性自身,是天地间实在的道理,它无时不在,无处不在,不睹不闻,莫见莫显只是表明道体存在的不同方式。无论何种方式,动也好,静也好,都表明了道体的实有,都是道体存在的方式,不睹不闻是道体,鸢飞鱼跃当然也是道体,正所谓“动静无端,显微无间”。只有心怀戒惧,在自身的戒惧中体认到道体的实有,道体的常在,才能达至道心、无限心,使道不离我。

冯从吾的心性本体论强调本体之有,是为了说明心体是“有善”,是善根,努力彰显心性本体的道德价值,确立基于道德的形上学,类似牟宗三先生“道德的形上学”;或者换句话说,是在努力寻求人性之善的本体论依据。这是两个相对的努力方向,却也是两个相成的努力方向,前者可视为本体的伦理化,后者可视为伦理的本体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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