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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适弟子的文道思想:南宋浙东学派研究

时间:2023-11-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而号称叶适弟子的“永嘉四灵”更是汲汲为诗,极力追摹晚唐,在南宋末的诗坛影响甚巨。这三人都是叶适弟子中能振起师门的领袖人物。从周南、陈耆卿至吴子良,可以看出叶门弟子逐渐文人化的大体过程。从这番言论也足见叶适和永嘉经制思想对周南的切实影响。此外,在北伐问题上,周南亦坚决维护叶适的守备策略。当年,在叶适的举荐下,周南被任命为文字官,召试馆职。

叶适弟子的文道思想:南宋浙东学派研究

浙学诸大家中,永嘉巨子叶适享年最永,且讲学时间最长,直到嘉定十六年去世前仍讲学不辍。与吕祖谦及其弟子努力向朱学的靠拢不同,叶适沿循了相反的方向:他在庆元党禁后一直做着疏离乃至批判理学的努力。嘉定元年,叶适落职回乡后所著的《习学记言》中对理学的批判更趋于犀利,对儒学本真的系统化释证更加明晰;而叶适的第一代弟子如周南、王象祖等人,也颇能领会和发扬乃师独立不倚的学术精神。因此,即使在理学已经成为自由思想、大行其道的嘉定时期,永嘉一派仍较好地维护了自己的学派本色。但是,到了叶适的第二、三代传人,永嘉学术也难免出现了散涣,其表现便是:诗文写作渐渐代替学术思考成为其后学的主要追求。

叶适的第一代弟子的人数,以周梦江先生《叶适的门人考略》所列最全,共有23人(63)。总的看来,叶适门下弟子有两个明显的特点:一是他们的学问修养皆不相同,各有擅长。全祖望云:“水心之门,有为性命之学者,有为经制之学者,有为文字之学者。”(64)比如周南、徐玑、叶绍翁、陈耆卿、吴子良等文名卓著,丁希亮、陈埴等专以学问名家,厉仲方、陈韡等人武功显赫。他们从各自不同的方面发扬了叶适的学问体系。这既与叶适不拘一格的教育方法有关,与叶适本人兼擅文章学术、且强调“恢圣业而共治功”(65)的教育目的也是分不开的。二是叶门弟子的文学修养大多很好,擅于诗文。从《宋元学案·水心学案》对叶氏弟子的评语即可窥其大概:

陈耆卿:叶水心见之惊诧起立,为序其作,以为学游、杨而文张、晁也。水心既殁,先生之文遂岿然为世所宗。

王象祖:其文简古老健,虽陈筼窗亦畏之,非有所见不下笔,吴荆溪而下蔑如也。

王汶:援笔为文,日数千百言,伯仲陈耆卿、吴子良之间。

邵持正:工于歌诗骈体。

王大受:水心弟子,工诗,水心称之。

戴栩:学于水心,得其旨要,故明经之外,亦高于文。

此外,叶适弟子周南“长于四六,以俊逸流丽见称。制诰诸篇,尤得训词之体”(66),赵汝谠“笔力浩大,能追古人”(67),都是文才超群的人。而号称叶适弟子的“永嘉四灵”更是汲汲为诗,极力追摹晚唐,在南宋末的诗坛影响甚巨。全祖望在《水心学案》的按语中说:“水心工文,故弟子多流于辞章”,揭出了叶适后学工文的总体趋向。

这种重文的倾向在叶氏学脉的传衍中愈发明显。在众多弟子中,真正能传得叶适学问衣钵的,则先有周南,后推陈耆卿。陈耆卿表弟吴子良先从师耆卿,后拜到叶适门下,亦为永嘉之后劲。这三人都是叶适弟子中能振起师门的领袖人物。从周南、陈耆卿至吴子良,可以看出叶门弟子逐渐文人化的大体过程。

周南(1159—1213)是叶适早年最得意的弟子,为人聪敏而且自负。他在十五六岁时便厌弃了科举程文,五易其师,乃投到时任浙西提刑干办公事的叶适门下。叶适赞之曰:“既从余,初若无所论质,已而耳改目化,气竦神涌,古今事物错落高下,不以涯量,顿悟捷得,受之若惊,行之若疑,标树山岳之上,越轶风霆之外,故朋昔类,望尘不及。”(68)叶适教育学生,强调博考古今,广其闻见,周南在这方面是极为突出的。作为永嘉后学,周南秉承了前辈学者博考于古以施用于今的思路,且寄希望君主自身为学的努力。周南在自己拟的《策问》中提出:“讲学之功进,则上之性愈明。”“愿历考古今汉唐务学听言之得失,以对扬王休问。……乃者六月甲子,廷臣条奏宽恤事件,有释遣拘系之宗子,分贷编置之羁囚,皆见报可。自今以往,民之疾苦,毫发丝粟,皆得彻闻罢行之。愚心晓然知王道之易易矣。然天下几路,一路几州,或谓利害固有相关,不容偏徇一说。若各徇其私,各求其便,将恐此利彼害,或谓州县条具,不过细微,若事体所关,莫之敢及,不过毛举细故,以塞明诏,则何以对扬休命?夫上恩深博而或者过虑,如此岂一切杜塞,不之询考,始足以为治耶?不知周尝遣行人以万民利害为一书矣,汉尝遣使询民疾苦矣。其间亦曾有施行次第见于《周官》、《汉》、《史》,有补于治体者否?愿并陈之。”(69)周南希望君主开广治体,深察民情,但是应当考求诸周代以及汉、唐制度,鉴于前古,而后施行之,乃稳实可靠。从这番言论也足见叶适和永嘉经制思想对周南的切实影响。

周南的政治见解也与早年的叶适保持了高度的一致,以至二人的命运亦共相沉浮。周南登绍熙元年进士第,时何澹、陈贾、黄伦鼓动道学之说以陷害正人党争方亟,朝纲陷于紊乱。周南乃在殿试对策中指出三大时弊:一曰道学,二曰朋党,三曰皇极。并云:“夫仁义礼乐是为道,问辩讲习是为学,人有不知学,学有不闻道,皆弃材也。古人同天下而为善,故得谓之道学,名之至美者也。小夫谮人不能为善,而恶其异己,于是反而攻之而曰:此天下之恶名也。陛下入其说,而抱材负学之士以道学弃之矣。恶名既立,争为畏避迁就迎合,扫迹灭影,不胜众矣。”(70)以道学之名废斥正直之士,是王淮任相以来在党争中惯用的伎俩,叶适在淳熙十六年的《辩兵部郎官朱元晦状》中就指出“近创为道学之目,郑丙倡之,陈贾和之,居要津者密相付授,见士大夫有稍慕洁修,粗能操守,辄以道学之名归之”,对林栗的阴险用心大加诛伐。时隔一年,周南对以“道学”之名以废正人的险恶心术的揭露,以及对天下道学人士政治利益的维护,与乃师叶适如出一辙。因此,庆元二年党禁中,韩侂胄党开出的党禁名单中,周南也被列入了打击行列,这在叶氏众多弟子中也是唯一的。此外,在北伐问题上,周南亦坚决维护叶适的守备策略。叶适开禧二年在给宁宗的奏札中提出“备成而后动,守定而后战”,反对韩侂胄在内政不修、时机不成熟的情况下贸然出兵。当年,在叶适的举荐下,周南被任命为文字官,召试馆职。他在《馆职策》中指出:“善为国者不执理以强势之所难,常顺势以伸理之所易。……今日之急,复和而已。”但是今日之和不过是权宜之计,眼下所当亟务者,乃是苏息民力,巩固国本,加强防务:“内必有以固其本,外必有以弭其争。”(71)这种主张实是叶适先守后战主张的翻版,并和韩侂胄北伐的决策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周南因此被执政者所劾落职,仅居官秘书省正字。

周南这种积极干政的精神和衡论天下大势的气概,乃是对叶适经济事功之学和忧世之志的承续。叶适反对困守书斋的学问,而认为应当培养救时之志、建立拯世之功,成为切实有用于世的治国人才。他虽以文章雄视一世,但治国安民的抱负让他并未陷溺其中,而认为作文应当发扬三代传统,必有关于治教乃可,否则,“虽工无益也”。在叶适弟子中,周南的文学天分极高,他所作诗文不多,而其五律、墓志铭之作,置之叶适集中亦无愧色。对其文学才华,叶适甚为嘉赏,且以文字之任寄之(72)。受到叶适的影响,周南亦不屑敝精神于“无益”之作。叶适称周南:“文词拨去今作,脱换骚雅,欲以力自成家,而瓌丽精切,达于时用,亦人所不及也。”(73)他甚至在读了周南的《丁卯召试馆职策》后,声称甘心虚左(74)。由于身居馆职,掌内廷机宜文字,周南的文字乃以诏命一类的应用文为主,诏命文体为四六,其中著名的《秦桧降爵易谥敕》尤能见其非凡的文章功夫。其文斥责秦桧:“密布私党,阴遣誓书。造飞谤以翦爪牙,忠臣为之解体;还降王而就葅醢,行路至今兴哀。神州自此陆沉,外侮因之坐大。一日纵敌,遂贻数世之忧;百年为墟,谁任诸人之责。”(75)正气充溢,颇足以诛奸臣之邪佞于地下,且有警顽起懦之效。而文字对仗工稳,用典精确,其中“一日纵敌,遂贻数世之忧;百年为墟,谁任诸人之责”一联,深为叶适所激赏。

但是周南学问方面继述叶适为多,未能拓宽疆宇;于文字方面较有影响者仅止四六而已,学问文章尚未臻于叶适所期望的境界,就于嘉定六年以壮岁辞世。周南身后,继之以升堂入室、文章学问皆有建树的是台州的陈耆卿。

陈耆卿(1180—1236),字寿老,是叶适晚年的弟子,嘉定十一年任青田县主簿时才来温州向叶适受学。吴子良《荆溪林下偶谈》中说:“往时水心先生汲引后进如饥渴,然自周南仲死,文字之传未有所属。晚得筼窗陈寿老,即倾倒付嘱之。……今才十数年,世上文字日益衰落,而筼窗卓然为学者所宗。”(76)可见,晚年的叶适对陈耆卿寄予了厚望。四库馆臣亦称其文可以“与适代兴矣”(77)。陈耆卿在《筼窗集自序》中记述了自己出入文章之学的“三部曲”:他八九岁学属文,十二入乡校,较早地接受了科举文的训练,在文章写作方面打下了较好的基础,因此受到先生长者的赏识和奖掖;但“已而杜门衔恤,去秋赋远甚,始得肆其力于古今。如登昆仑、璆琳、珩璜,烂目万状,欲与之敌而应答不暇,于是知作文之难。……四六之浮,至于家皋夔而人稷契,读之欲哕,予心病焉”(78)。随着学养的培植深厚,耆卿开始不屑于那些驰骋文采、内容空泛的科举文作品,颇有些悔其少作的意味。于是他在《自序》末尾明确了自己的努力方向:“今而后,当涵浸乎义理之学,词章之习不惟不敢,亦不暇。”所谓“涵浸乎义理之学”,即沉潜于六经诸子,俟其自化,义理昭晰后,则词章之学不学而能。(www.xing528.com)

泛滥古今典籍、提高自身义理之学的修养,乃是文章成功的根本因素。所谓“必有根株酝酿丰硕,而后葩藻蔚然随之”(79)。陈耆卿在给楼钥的信中现身说法,把这一点讲得尤为详细:

论文之至,《六经》为至。经者,道之所寓也。故经以载道,文以饰经。文近则经弗传,经弗传而道即不存也。《书》之质,《诗》之变,《易》之动,《礼》之宜,《乐》之和,《春秋》之严,盖与天地均阖辟,与日月争光明,优优乎大哉!必如是而后为天下之至文也已。子思氏得之而中庸,孟轲氏得之而醇,屈原得之而幽,庄周得之而博。降是则有太史公之洁,贾生之明,相如之富,扬雄之雅,班固之典,韩愈之闳深,柳宗元之健,元结之约,李白之逸,杜甫之工,门庭轨辙不能一概。某少小读书,猥欲以文词自命。每一篇出,同流叹誉之,颇亦自以为不可及也。年来悔悟惩创,又自谓其可厌,返求之六经,又求之诸子,既久,爽然自失,知向之学乃时文之学,而非六经诸子之学也。更以六经诸子涵泳演绎,蚤夜不惫,既久乃觉其胸中与曩者异。把笔行墨,稍洋洋然,视时文之学,或自谓远过之矣。(80)

文宗经,是儒家学者论文的老调,很多作家都曾冠冕堂皇地将自己的创作成就归功于寝馈六经之所得。但陈耆卿以上说法却显得平实可信,而绝非故作高论。陈耆卿鄙弃对六经的耳剽目掠,而反复强调对经典的切实体验发明,“以身体之,以日用推之”,“反于吾之心以求其实”(81),即将从经典中所体悟到的仁义之理融会于心,然后体之于身,验之于事,切实提高自己的道德品格和修养境界,最终达到无意、必、固、我的至乐:“澄其心君,静其志帅,避欲如避仇,去邪如去囚,是心常若天之临乎其前,而旋乎其侧,则语默动作咸有轨度,积之而久,则清明在躬,左右逢原,泮奂优游,无入而不自得,盖天理本非强人之物,所谓畏者,亦非终于焦劳惴缩而已也。”(82)他所揭出的“心君”、“心官”对义理的统摄,很接近于程、朱理学的心性论(83)。而这种无入不自得的洒落,不同于程颐的兢畏严肃,而同程颢“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物各付物的自然活泼心境最为接近。陈耆卿在给友人的信中多次强调,涵泳优游于道德义理之域,无拘无束,浩气流行,既能涤去孱弱啴缓之音,又能摆落科举文的种种绳矩。陈耆卿自言其后期落笔为文洋洋洒洒,无所滞碍,实得益于穷经汲古的专悟独得,可谓达到了道、艺两进的境界。吴子良评价陈耆卿“以文人之华藻立儒者之典刑,合欧苏王为一家者”(84),指出陈氏的兼祧文道之传,“理”和“文”两者在他这里统一起来了。

所以,陈耆卿和周南不同,他的学问方向没有依循叶适永嘉学术的路子,而更接近程、朱。吴子良在为《筼窗续集》所作的序中说:“寿老少壮时,远参洙泗,近探伊洛,沉涵渊微,恢拓广大,固已下视笔墨町畦矣。……《筼窗初集》若干卷,以为学游、谢而文晁、张也。”“游、谢”乃是程明道的高足游酢、谢良佐,游、谢都曾出入于二程和禅佛之间多年,既坚持求仁用敬,又受到禅宗“事事放下”的通达态度的影响。陈耆卿的学术趋向亦大抵如此,师从叶适后亦没有太大改变,吴子良这里的概括是很准确的。即便如此,叶适并不强求弟子之同己,仍对耆卿倍加器重,他所褒扬耆卿者,乃在于其文章的“疆埸甚宽而步武甚的”(85),因此以“文字之传”付属之,并且跟耆卿就文章之学进行过多次探讨(86)。由此看出,在叶门弟子的中坚陈耆卿那里,永嘉学的精神已经变得模糊,而开始更多地向文倾斜。

叶适后学的重文倾向到了吴子良那里更为明显。吴子良字明辅,号荆溪,宝庆二年进士,是陈耆卿的表弟,他先从学于陈氏,后又向叶适受学。如果说陈耆卿为文,更多自悟色彩的话,吴子良则多处强调叶适的教益之力。吴子良在文坛声名颇著,舒岳祥曾提到“往时荆溪公主斯文齐盟”(87),此评语或有过高,不过也说明吴氏在文人中的不凡地位。吴子良著作有《荆溪集》、《荆溪林下偶谈》、《木笔杂钞》等(88)。其中,《荆溪集》已经亡佚。《林下偶谈》四卷,是诗话著作,其中主要记录了唐宋以来文人的奇闻轶事,以及经史掌故和评诗论文之语,四库馆臣称其“所见颇多精确”(89)。其中涉及永嘉学者之事甚多,涉及叶适者有近二十条,对其文才尤其推崇备至。如:

《水心文章之妙》:四时异景,万卉殊态,乃见化工之妙。肥瘠各称,妍淡曲尽,乃见画工之妙。水心为诸人墓志,廊庙者赫奕,州县者艰勤,经行者粹醇,辞华者秀颖,驰骋者奇崛,隐遁者幽深,抑郁者悲怆,随其资质,与之形貌,可以见文章之妙。(90)

《铭诗》:铭诗之工者,昌黎、六一、水心为最。(91)

《水心诗》:水心诗蚤已精严,晚尤高远。古调好为七言八句,语不多而味甚长。其间与少陵争衡者非一,而义理尤过之,难以全篇概举。(92)

吴子良甚至将叶适的诗文与杜甫、韩愈等人相提并论,在他眼里,叶适俨然成了凌铄古今的一代文宗;而吴子良自己的缀文属辞,也从叶适那里获益良多。《偶谈》中记录自己年少时喜为讥切之文,叶适见到后,指出了子良文有“好骂气未平”的不足。二年后,吴氏再持新稿求教,叶适则云:“此番气渐平,宜更平可也。”吴子良自此克去偏狭好骂之病,文字气象和胸襟涵养皆有大的进益。(93)叶适评诗论文,强调悠远深长的意趣韵味,反对叫嚣怒张的直露表达。他曾择取近世著名文士之作编集为《播芳集》,选取的标准首在意趣:“择其意趣之高远,词藻之佳丽者,名之曰播芳。”(94)此标准对吴子良的论诗产生了重要影响。吴氏在给戴复古文集作的序中,藉褒扬戴诗阐述了自己的理想诗境:“诗之意义贵雅正,气象贵和平,标韵贵高逸,趣味贵深远,才力贵雄浑,音节贵婉畅,若石屏者,庶乎兼之矣。”(95)而在《荆溪林下偶谈》中,子良更是多处以“意”、“味”的含蓄蕴藉评论陈与义、陈傅良、叶适等人的诗。吴子良并不是口头上随便说说而已,他自己的诗文作品大抵达到了这样的高标。这从叶适对吴子良的评价可以略见:“往陈寿老言其表弟齿甚少,文墨颖异,超越辈流,思见未获也。忽承枉示笺翰,兼惠篇什,意特新,语特工,韵趣特高远。虽昔之妙龄秀质,其终遂以名世者不过若是,何止超越辈流而已哉?”(96)初睹佳篇的欣悦之情溢于言表。从以上的互评,可见叶、吴师弟之间颇为投契的文学之缘,以及叶适训诫对于吴氏作文的导向作用。子良死后,刘克庄在挽诗中赞之曰:“水心文印虽传嫡,青出于蓝自一家。”(97)“青出于蓝”自然过誉,但说子良是水心的“文印嫡传”则是准确的。

涉及学术思想,叶适与吴子良的学术观念虽相似而实不同。叶适《答吴明辅书》中有“垂谕道学名实真伪之说”的话,可知吴子良对当时讨论热烈的“道学”也曾发表过评论。叶适在信中又申言曰:“道学之名起于近世儒者,其意曰:举天下之学皆不足以致其道,独我能致之,故云尔。其本少差,其末大弊矣。”(98)明确表达他对理学弟子坚执门户、自命太高的不满。这也是永嘉学术反对理学的一个重要原因。受其影响,吴子良也表达过“道”为天下之公器,不可专私的看法:

圣天子临雍,进周、程、张、朱五君子于从祀薄,海内知乡方矣。顾朱子所与反复论辨,若南轩张氏、东莱吕氏、象山陆氏,各以其道鸣东南,士不敢没也,则所在学多祠之,而豫章独阙焉。……圣道公溥,不可以专门私;圣学深远,不可以方册既。贯群圣贤之旨,则可以会一身心之妙;充一身心之妙,则可以补群圣贤之遗。孰为异同哉?尔后学之士其必合朱、张、吕、陆之说泝而约之于周张二程,合周张二程之说泝而约之于颜、曾、思、孟,合颜、曾、思、孟之说泝而约之于孔子,则孔子之道即尧舜禹汤文武之道也,孔子之学即皋、益、伊、仲、傅、箕、周、召之学也。百圣而一人,万世而一时,尚何彼此户庭之别哉?(99)

吴子良指出无论朱学、吕学还是陆学,都是对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道的释证和推衍,从根本上来说会归于一,不应相互攻讦不休。此论调与叶适对“道学”的看法看似一脉相承,不过,该文既云“圣天子临雍,进周、程、张、朱五君子于从祀薄”,其事乃在淳祐元年,则此时朱学已然君临天下之思想界,永嘉、永康声息甚微。而且吴氏所追溯的由周、张、二程泝而至于颜、曾、思、孟,而后上溯至孔子,所遵循的完全是理学家的道统谱系,而和叶适不同。所以有理由认为,吴子良所强调的道之公溥、不立门庭,是站在官方的理学立场来谈的,实有以朱学一统天下的隐衷。所走的是叶适与永嘉学派之外的歧路。

综上所述,周南、陈耆卿、吴子良作为叶适弟子中的三大中坚,他们从叶适那里继承和传续的,更多的是叶适的“文统”,而永嘉“学统”则逐渐失落。到了子良弟子舒岳祥,永嘉学术的思考已经完全被纵横的词气所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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