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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浙东学派文学思想探究

时间:2023-11-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吕祖谦秉承宗风,穷其毕生精力孜孜于文献的考订和整理。吕祖谦细心于经史文字的考核注解,为保存和整理先代文献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不名一师”、“兼采众长”乃是其最显著的特色。宗杲对吕氏的影响一直延续到吕祖谦。吕祖谦之所以好佛禅之说,除了家庭影响外,大概也因为佛禅自证自悟的路径对理学家的心性修养有所帮助。

南宋浙东学派文学思想探究

相较于朱、张的正统理学路径,吕祖谦之学呈现出广纳博采的特色,故而经常遭到来自朱、张“博杂未粹”的批评(32)。这是由于祖谦所秉承的以“博杂”为特色的吕氏家学,是其学术思想抹不去的底色,而他本人又博通经史文章之学。

吕氏在宋代世代簪缨,地位十分显赫。王明清《挥麈录》中叙列吕氏家族中人时说:“吕文穆(蒙正)相太宗,犹子文靖(夷简)参真宗政事,相仁宗。文靖子惠穆(公弼)为英宗副枢,为神宗枢使;次子正献(公著)为神宗知枢,相哲宗。正献孙舜徒(好问)为太上皇右丞。相继执七朝政,真盛事也!”(33)此外,全祖望亦称“北宋公相家之盛,莫如吕氏、韩氏。其子孙皆能以学统光大之”(34)。虽然吕氏这样的世族可以享受“荫补”,但是家族中人并不倚仗于此,而是以用功于学问、潜心于文史而在宋代的学术史上写下了色彩浓重的一笔。吕氏七世入《学案》者便有十七人。《宋元学案》载吕氏学人始自吕公著(35),而由吕希哲立定规模,至吕本中乃真正成熟,吕祖谦更是吕学的集大成者。史称祖谦之学“本之家庭,有中原文献之传”(36)。所谓“文献之传”,应分别来理解。其中“文”指经史文章典籍,“献”指儒者的思想和议论(37)。吕氏家学在“文”、“献”两方面经由父子相传而涵化出了自家的特色,那便是融合众家,择善而从,显示出淹雅浩博的学术气象

从经史典籍方面来看,吕氏家族南渡后对文献的保存可谓泽被深远。南渡后宋廷典籍散亡严重,庄绰《鸡肋编》卷中云:“朝廷在江左,典籍散亡殆尽。”(38)吕好问、吕本中父子在与张邦昌伪楚政权的周旋中,才得有余暇将文献图书从容转移到江南,故而保存了一大批来自中原的文献资料。吕祖谦在《祭林宗丞文》中说:“呜呼!昔我伯祖西垣公,躬受中原文献之传,载而之南。”(39)西垣公,就是吕本中。而且,吕氏家族秉承了“多识前言往行,以蓄其德”的儒门古训,他们泛滥书史,淹通坟籍,对古代经典文献下了不少功夫。吕本中于元祐间侍经筵时曾有《论》、《孟》两书讲义,另有《春秋解》十卷。吕祖谦秉承宗风,穷其毕生精力孜孜于文献的考订和整理。他搜罗剔抉,去伪存真,研究范围涵括了五经、十七史、历代典制乃至宋代经史文章家的著作。仅关于《周易》的著作,吕祖谦便曾考订《古周易》、《古易音训》、《周易系辞精义》、《易说》、《周易古经纂》五种,十七史皆有详节,“俾儒者知前人读书必贯彻首尾”(40)。吕祖谦细心于经史文字的考核注解,为保存和整理先代文献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与他们经史典籍方面的淹贯相一致,吕氏学者亦能博采众家之长。吕氏以儒学名家,且归本于程氏,但又能不拘泥于程学门径。“不名一师”、“兼采众长”乃是其最显著的特色。这在学术门户森立、相攻若雠的宋代是尤为难得的。比如吕希哲“少年不名一师,初学于焦千之,庐陵之再传也;已而学于安定(胡瑗),学于泰山(孙复),学于康节(邵雍);亦尝学于王介甫,而归宿于程氏”(41)。焦千之是欧阳修的弟子,胡瑗的湖学、邵雍象数学王安石新学、程颐洛学学术路径迥异,而吕希哲能杂取众家,集于一身,这需要一种宽闳的学术气度。用吕希哲自己的话说,从师原则应当是“德无常师,主善为师”,“不主一门,不私一人,善则从之”(42)。即唯“善”是从,不拘于门户。吕祖谦的另一位前辈吕本中私淑程颐,“又从杨时、游酢、尹焞诸人游,濡染最深,师承极正。故粹然颇有儒者气象,非诸家说部所能方驾”(43)。杨时、游酢、尹焞都是程门弟子,其学说亦各有所长,吕本中皆能有所批判地吸收。

吕氏泛滥出入各家,不仅表现为他们能博取儒门各派之长;在植根儒学的基础上,吕氏学人又多沉溺于佛学。这和北宋中后期兴盛的禅悦之风是分不开的,“两宋诸儒门庭,半出入于佛老”(44),受此风潮影响,吕氏家族从希哲开始,几乎每代都有佞禅者。比如吕希哲在博览儒、佛典籍之后,得出了“佛氏之道,与吾圣人吻合”的结论,乃遭到朱熹的批评:“程氏之门,千言万语,只要见儒者与释氏不同处。而吕公学于程氏,意欲直造圣人。尽其平生之力,乃反见得佛与圣人合,岂不背戾之甚哉!”(45)到了下一代的吕好问,仍对禅学有好感,《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就称宗杲“雅为右丞相吕舜徒(好问)所重”(46)。宗杲一生历哲、徽、钦、高、孝五朝,是两宋之际的有德衲子,他竭力提倡真机流动的“看话禅”,雅为士林所重。除了与吕好问交往颇密外,与其子本中亦颇有禅学之缘。本中浸淫禅学,《居士分灯录》称其“致书问大慧禅要”,两人会于江西,本中一见宗杲,即有“扫除文字习,追寻香火盟”(47)之愿,可见受宗杲禅思熏染颇多。吕本中论诗主“活法”,很有可能就是受到宗杲“不用安排,不假造作,自然活鲅鲅地,常用现前”(48)禅法的启发。

宗杲对吕氏的影响一直延续到吕祖谦。祖谦与宗杲倾心相交,他有一首致宗杲的启文,与手迹摹刻附祖咏的《大慧年谱》一起传世(49)。吕祖谦在给弟子讲《周易》时说:“向晦入宴息,晓便起,晦便息,饥便食,渴便饮,尧舜便禅让,汤武便征伐,八元便举,四凶便逐,姑举一事以明之,则知事事皆如饥食渴饮,昼作夜息,不费思量,本无一事。只为见得理明时到,自应天下之理。既如渴饮饥食,昼作夜息,理甚明白,初无难知。”(50)这与禅宗平常心是道、随缘任运的思想如出一辙。朱熹亦说:“伯恭辞气之间,恐其未免有阴主释氏之意。”(51)吕祖谦之所以好佛禅之说,除了家庭影响外,大概也因为佛禅自证自悟的路径对理学家的心性修养有所帮助。就连理学宗师朱熹从学延平之前,亦曾长期在佛禅中过活(52),但他复归儒学之后对吕氏溺禅大加批评,实际希望将吕祖谦拉入醇儒的行列。

吕祖谦亲承庭训、濡染于父祖,奠定了深厚的家学基础;另外,同祖辈一样,他也曾转益多师以进学。他绍兴二十五年从游于三山林之奇,绍兴三十年从籍溪胡宪、玉山汪应辰问学(53)。林之奇是吕本中的弟子,汪应辰是喻樗的学生和女婿,而喻樗则是杨时的学生。此外汪应辰还曾受学于张九成和吕本中。胡宪是胡安国的侄子,是湖湘学的传人。即胡、汪二人分别是程学的再传和三传,而林之奇则是吕学的入室弟子。

相较于胡宪和汪应辰,林之奇(1112—1176)对吕祖谦的影响更大一些。他“欲以广大为心,陋专门之蒙昧”,颇有吕氏之风,不过,林之奇之学较吕本中更显得纯正,这表现在他对儒学与释、道之说的严分泾渭。《拙斋文集》中常对佛教的“蔑天理、弃人伦”的教义大加挞伐,还将容易混淆的释氏五戒和儒家五常详加辨析,以树立正学。林之奇绍兴年间曾任秘书省正字,曾向高宗上疏“乞崇儒术黜异端”,申请黜去科场中徒事于玄言浮论的老庄列之学,看来之奇本人对异学颇为警惕,故屡屡力辟之。林之奇在《尚书》学方面造诣颇深,曾作《书说》一书而未竟,至《洛诰》而终。吕祖谦和弟子时澜便沿循乃师的路子接续下去,使此书成为一部完整的著作。(www.xing528.com)

而吕祖谦文学修养的提高,更多得益于家庭和朋友间的文学氛围。吕氏家族向来便有好文的传统。吕公著喜欢作诗,吕好问少时也曾潜心研磨李商隐诗,而后诗歌有大的进境(54)。吕希哲和吕本中祖孙二人与北宋中后期声名最著的文学流派——江西诗派——都有着密切的关系。吕祖谦在《题伯祖紫微翁与曾信道手简后》中说:“先君子尝诲某曰:吾家全盛时,与江西诸贤特厚……四方有志之士多不远千里从公(吕希哲)。谢无逸、汪信民、饶德操自临川至,奉几杖侍左右如子侄。退见右丞,亦卑抑严事,不敢用钧敌之礼。舍人以长孙应接宾客,三君一见,折辈行为忘年交。谈赏篇什,闻于天下。”(55)江西诗派中的谢逸、谢薖、饶节、汪革都是吕希哲的门人;吕本中更以作《江西宗派图》而闻名,他亦是江西诗派由拗峭瘦硬转向圆转流美的关键人物。吕本中去世时,吕祖谦才八岁。但是祖谦自幼好文,且游嬉伯祖膝下,本中实开其诗学之蒙。李中甫为吕祖谦作的《祭文》中称:“正献之学,在紫微公。枕膝所传,更为颖脱。极其波澜,斥大回阔。”(56)指出吕祖谦的文学修养源于祖辈,而境界更为阔大。

吕祖谦的外祖曾几(1084—1166)亦是江西诗派的后劲。吕本中说自己与曾几是“句法相传共一家”(57),他和吕本中一样,同是扭转江西拗峭诗风的重要人物,风格气象有些近似。曾几诗中既有“金马门深曾草制,水精宫冷近题诗”(58)这样研炼工稳的句法,而更多的则是妥帖平夷、清新灵动的诗作。吕祖谦绍兴七年降生在曾几身边(59),而且幼时能诗,甚得曾几喜爱,他的《赠外甥吕祖谦》诗云:“昔别溪南寺,奇庞总角儿。传闻不好弄,胜喜更能诗。弦术真吾道,躬行是汝师。掖垣家学在,何以遍参为?”(60)对祖谦能诗备感欣慰,将之视为吕氏宗族的希望。曾几享寿颇永,乾道二年才去世,祖谦从他那里所获沾溉亦较多。吕祖谦存诗不多,但以写景诗为主,清新明朗的诗风中颇有乃祖、外祖诗的神气。比如他的《春日七首》之二写春意初萌的景象:“短短菰蒲绿未齐,汀洲水暖雁行低。柳阴小艇无人管,自送流花下别溪。”在闲淡的意境中流露出无限的灵趣和生机,和曾几的山水诗和吕本中清新的写景小诗十分相像。

与曾几齐名的是吕祖谦的岳丈韩元吉(1118—1187)。方回《瀛奎律髓》中说:“当是时,巨儒文士甚盛,称无咎与茶山。……无咎诗亦与尤、杨、范、陆相伯仲。”(61)吕祖谦曾先后娶韩元吉的两个女儿为妻。四库馆臣评价韩元吉:“统观全集,诗体文格均有欧、苏之遗,不在南宋诸人下。”(62)韩元吉与吕祖谦翁婿感情甚洽,祖谦居丧屏居武川期间,韩元吉前来,与吕祖谦及其门人相聚;祖谦卧病请祠在家,与元吉时相通问。吕氏去世于壮年,元吉对佳婿的早逝极为悲恸:“青云涂路本青毡,圣愿相期四十年。台阁久嗟君卧疾,山林空叹我华颠。伤心二女同新穴,拭目诸生续旧编。斗酒无因相沃酹,朔风东望涕潸然。”(63)韩元吉之外的著名诗人中,陆游与吕祖谦亦有交往。他是曾几的学生,年辈比吕祖谦要早,陆游《跋吕伯共书后》:“绍兴中,某从曾文清公游,公方馆甥吕治先日相与讲学。治先有子,未成童,卓然颖异,盖吾伯共(恭)也。后数年,伯共(恭)有盛名,从之学者以百数,不幸中道奄忽,而予几九十,尚未死,揽其遗墨,大抵忠信笃敬之言也。”(64)陆游对吕祖谦的人格“殊叹仰”,并用吕祖谦所编的《古文关键》来教授诸生(65)

古文方面,林之奇的教导对吕祖谦的文学修养大有裨益。林之奇为诗作文皆精妙,为吕本中所推重。本中有《送林之奇少颖秀才往行朝》一诗褒赞之曰:“上欲穷经书,下考百代史。发而为文词,一一当俊伟。”(66)姚同的《拙斋行实》中记云:“吕成公(祖谦)未冠,以子职侍行。闻先生得西垣之传,乃从先生游。先生尝语诸生,以为:‘若年浸长矣,宜以古文洗濯胸次。扫其煤尘,则晶明日生。’成公受教,作文主以古意而润色之。先生每读,必击节赏叹,知其远且大。”(67)年仅十九岁的吕祖谦得到了林之奇的点拨,在古文方面打下良好的功底。林之奇编有《观澜文集》三十一卷,共选先秦至宋的诗、赋、论、碑铭等十四种文体一百四十余篇,绝大多数都是文学性很强的作品。林之奇在浩如烟海的古作中精选佳作,意在使学者作文知所楷模,如观水必观其澜。之奇教学,“或命诸生讲《论》、《孟》,是则首肯而笑,否即令再讲;或令诵先生所编《观澜集》而听之”(68)。林之奇是将该文章选本作为弟子的文学教材来使用的。祖谦对《观澜文集》甚为重视,曾为此书作了详细的注解。通过摹习该书,吕祖谦古文的修养乃获精进。

此外,辛弃疾、尤袤、杨万里、周必大等文学名家与吕祖谦皆有交谊,他们多曾同立于朝,情意相洽,相互间交接濡染,营造了一个浓厚和谐的文学氛围,这对吕祖谦诗、文修养的提高有潜移默化的促进作用。

吕祖谦在学术修养和文学创作方面皆能臻于高明醇厚之境,都不是偶然的。他思想博杂,根本于理学而杂以禅,归宿于儒家而不废功利,这种不立涯异、惟善是从的学术器量都深深打上了吕氏家学的烙印。李心传称:“东莱之学甚正,而优柔细察之中,似有和光同尘之弊,象山之学虽偏,而猛厉粗略之外,略无枉尺直寻之意。”(69)“和光同尘”,虽然语涉讥贬,不过大体概括出了吕氏不立门户、涵融众家的特点。对于吕祖谦这样的兼擅理学和文章的大家,通过对其学术、文章的师友渊源加以分疏,有助于我们对其“博杂”思想的形成有一个更深切的把握,也是分析其文道观念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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